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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之境

孤岛空音 杨一欣 4848 2021-04-06 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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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世界毁灭之前,人们争相做着对它的预测。这个世界被定义得太大,于是让所有人都带着用预测的眼光来总结它的野心。这个世界太老了,兴许今天就会灭亡。这种预测就是一种提前销售的彩券,有可能在你的谎言铺开后,它就阴差阳错地跌落在你的臆想之中。但是世界已灭,众生亦绝,预测再对,也无后来人评论。于是人们活在梦中。

  诗人常常游离在梦中。这位诗人,不是群体,而是个体——个体到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属于自己。但是这种个体,是在群体的概念敷衍了无数遍之后所归纳出来的。那时,诗人比现在年轻七个春秋,第一次接触到梦境的隔膜,在这之前,他在成块的福尔马林中已经活过了不知多少个年头。某日戳破边膜,他终于离开了福尔马林的黏稠滋味。他喜欢看书,在新生一次后,光临梦地,可笑地企图用知识概括一切。终于过了没多久,他意识到莽撞,停止了这可笑的活动。

  以后的七年里,在长夜中,他又会回到那成块的福尔马林中生活。但此时,块状已被戳破,于是福尔马林越发黏稠。长夜是梦境与现实的引导者,漫漫之中,诗人开始不停地游离。有时候,他一天能做几千个梦,梦中反反复复都是他沉睡在福尔马林之中。梦中的他梦到他,而被梦的他又梦到他在梦,于是同样反复,诗人开始游离。

  这种游离,已经不是从前的简单的游离了。从实而论,这是一种分裂。诗人意识到他的进化,感到高兴。有的时候,诗人出奇地写下几行字,而字义连诗人自己也看不懂,却依然每天生产着。这仿佛是一种灵魂的宣泄,好比撒尿,于是诗人颇不以为意。很多人以为他是诗人,便是由此而来。但是他自己清楚,他不是诗人,在好几年前,他是个医生。

  他已经记不清楚是几年前了,但跨度一定是大于七年的。那时他用剪刀剪断了梦的脐带,嚣张地用无数个婴儿的脐带换来了一瓶福尔马林。我攒了好久啊!他想。他握着瓶子的左手开始颤抖。诗人的左手很快,快到剪断脐带的速度远远小于一秒。一位很有想法的精神病人给他测过,发现他只需要十二分之一秒便能完成这项使命。他的手上有缠绕着好几条的白筋,很多时候好像快要爆裂,但是从来没有。现在握着这瓶福尔马林,白筋又开始裂出丝丝生机。犹如弯曲的白蛇,想用头咬着尾巴。这个时候,他的初衷是躲避梦境。他听说人生如梦,觉得可笑之极,可鄙之极,但找不出理由来做反对者。此时此刻,诗人脑海一片空白,忘记了福尔马林的功效,只记得已死一次,遗言便是要喝完这瓶液体。终于,他用嘴巴完成了这项仪式,于是蜕变。

  他本来要躲避梦境,结果阴差阳错地进入梦中。就像预测世界,这概率让人欲发讪笑。液态的福尔马林变成固态,诗人突然开始高兴。本来他躲避,结果进入,最后反而感激自己。因为他突然发现了梦的好,恨不得寄生于梦境之中。但是此刻,他忘记了他所生存的空间,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在他用诗人的身份存在了四年后,一个痴呆女走到了他的身旁。痴呆女流着口水,滴滴流进他的福尔马林。诗人不是一个吝啬的人,他很高兴有人能找到通往梦境的通道。在高兴之余,他又对痴呆女感到敬佩。痴呆女的口水还是在不停地流着,她扎着两条麻花辫,形状像极了脐带。诗人对她好感倍增,邀请她一同生活在他的梦中。

  痴呆女带着一把大剪刀,诗人问她缘由,痴呆女只是笑笑。诗人喜欢剪刀,因为从前他就是日夜用着它存于人世。福尔马林自从由固态变成液态后,空间更挤。所幸痴呆女流着口水,口水混合福尔马林,终于将这个实体拓展得更大。

  诗人不寂寞,有梦就不寂寞。但他还是每天会问痴呆女来自哪里,那里的人愚昧到什么程度等诸类话题。痴呆女甩着她的两条脐带似的辫子,像两把可爱的匕首在风中刺破空气。她流着口水,并用湿润的嘴角笑笑。诗人都懂得她的意思,因为痴呆女进入了他的梦。他很有成就感,因为只有他拥有梦。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诗人突然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威胁。然后经过几天的勘察,他出奇地发现痴呆女的口水开始不溶于福尔马林。包括从前的口水,都开始成群结队地涌向痴呆女身旁。诗人在这个时候,正在重复着一个梦。梦里的他坠落到了地底,怎么也爬不出来。诗人在梦中知晓不详,于是熟稔地破除这第几亿个梦,回到了几亿减一的梦中。他知道他的不安是有理的,于是顿觉茫茫。他失落地拾起他的第几亿个梦的碎片,重新走回去了。

  痴呆女身边的口水越聚越多,像一条蜿蜒的长河,贪婪地聚结着、拥抱着、合体着。而且口水是永无止境的,但是福尔马林总有限制,因为起初只有一瓶容量。于是渐渐地,痴呆女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大。诗人很沮丧,同时又嫉妒,他用福尔马林重新筑起了他的巢,断绝了和痴呆女的对话,过了几个月,福尔马林再一次成块了。

  这次诗人开始存在于一个女人的**里,他用他最熟悉的脐带连着外界,筑起和现实接触的桥梁。这一切让诗人兴奋,因为很多年前他就是存在于这个现实中的,现在再次回来,让他有种回乡的感觉。**的红黑给了他一点温润的感觉,在**内,除了血和水,还飘着福尔马林的味道。这使他由衷地亲切。物质每天输送着,让他开始鄙夷物质的真实。过了许多天,**开始愈加膨胀。

  离开了痴呆女,诗人有些失落。他是喜欢痴呆女的,更加喜欢她那迎风飘扬的脐带似的麻花辫。但是痴呆女的重生让他感觉到了威胁,仿佛也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他很爱护自己的脐带,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爱着脐带。从前,他只需要十二分之一秒便可以斩断,现在,他恨不得用十二个月来一直与它相伴。羊水包含在羊膜内,但是诗人并未觉得有丝毫的不自在。脐带让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现实之中还有真实的东西。每天,他的白筋便会像一把把尖锥一样暴起,好像快要爆裂,但是一如既往地从来没有。诗人习以为常。他不再需要每天宣泄自己的文字,因为他学会了预测。这仿佛是一种恶习,但是沾上了你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诗人在**中度过了一百四十四天后他预测世界会在福尔马林中毁灭。当然,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世界是坏脾气的,所以它的预测者也都不可避免地坏着脾气。诗人在羊水中浮沉了好几个月后,他开始不耐烦了。他想逃离这个梦,但是想想,又觉得留恋,且觉得前功尽弃,非常可惜。他鼓不起勇气离开,即使他找了很多理由。想要放弃,诗人可以找出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但是直觉和感觉让他留在了这巨大的、翕合的、黑黢黢的黏膜之中。在下半段时间里,诗人总会感到一种意想不到的粘热,这让他想起了福尔马林的好。

  终于,他要出世了,他不知道连接的外头是梦境还是现实,但是他清楚,他一直生活在梦境之中。他的白筋蜿蜒过他的手臂,再次开始爆裂。他决定给予这条他人生中最为熟悉的脐带一百四十四倍的礼待——他要用十二秒亲自捏掉。

  他等着,羊膜破了,羊水流出,他被自动截出体内。新生的婴儿是要哭的,因为他离开了水的滋润。但是诗人感到异常——体外也是水呀!诗人的白筋持续爆裂,前所未有地涨得更大,犹如一条蛇变成了蟒,它纠缠着,最后连环,好像蟒头追了一生,终于咬到尾巴了。

  诗人下定决心逃离,但是他惊奇地发现,自己逃不了这个现实回到梦境了。所有的做决定很多时候都是自以为是,其实你根本没有能力完成决定。诗人感到异常痛苦,他像婴儿一样哭了。

  诗人在体外的不明液体中,扭过头,看到了痴呆女的模样。痴呆女翕合着鼻孔,喘着大气躺在地上。诗人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居然生活在她的肚子之中。诗人抬头,发现自己依旧生活在原地。这不是现实——这不还是梦吗?诗人的泪水很快被体外的水包容了。他清楚体外的水都是痴呆女的口水,自己的福尔马林已经没了。自从他来到这个梦境的十二年里,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失落、无助、绝望过。他哭着,看着昏睡过去的痴呆女,左手的白筋又爆裂了一号。

  诗人冲上前去,左手挥舞着。扯断了自己的脐带。他借着出世的光发现,自己的脐带居然和痴呆女的辫子一样了,那么诗人不就永远地被她束缚了么?福尔马林没了,自己的梦被她闯入了,她又要把自己同化,痴呆女太霸道、太可恶了。诗人用左手探出了痴呆女身上的大剪刀,毫无迟疑地、无所顾忌地、永不回头地刺向了痴呆女那尚未合拢的肚子。诗人的前生仿佛为这一行为做好了准备,诗人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痛快,如此解脱,如此快意。

  这时,诗人的左手不再涨了。混合着痴呆女体内的汁液,诗人的左手终于爆裂开来。这次的爆裂是真正的爆裂,诗人痛快极了。左手已经完成了自己最为神圣的使命,还有何求呢?左手的白筋全部裂开,在痴呆女的体内喷涌出一道道福尔马林。这种黏稠的滋味让诗人得意不已。他觉得自己重生了。

  痴呆女被痛醒,呆呆地看着伤口,大声咆哮着。这种歇斯底里的声响划破了体外的口水,诗人从未听过这么凄厉的惨叫。这时,痴呆女体内的剪刀很合时宜地掉了出来,诗人用右手恰当地接住。他的左手爆裂了,于是右手紧紧地扣着剪刀。诗人微笑地看着痴呆女惊恐的表情,忽地觉得刚才的一切实在是太有诗意。诗人都是变态的,这个个体也避免不了群体。

  诗人看到剪刀上刻着两行字——“下一层梦境是这一层的时间长度的十二倍”,看着这些,恍惚之间,突然忘记了这里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痴呆女呆呆的眼神插入天空,两条脐带似的麻花辫像可爱的匕首倒竖着。她是唯一的知情者,但是唯一的活口不是她,于是一切无解。

  诗人右手握着剪刀,发觉自己已经再次度过十二年。痴呆女飘了起来,像一只美丽的蝴蝶。诗人忽然于心不忍,抛下了剪刀。“当”的一响掷地有声。诗人都是变态的。他惶恐而又恍惚,猛然觉得下一层的十二之数简直毫无安全感可言。前梦如此,后梦又会如何?他的左手断裂,福尔马林却在不停扩大,吞噬了所有的口水,然后再次延伸不止。诗人想起了自己的预言,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捡到这张彩券。但是,世界,这个最大意义的名词,所携带的终极意义,在毁灭后,却是在不断地重生。因为,你们,我们,他们,永远陷在了这个十二之中,永远不朽。 孤岛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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