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这天,辛家人准备回县城。
大姐死活要留在家,不肯跟他们走,她自从回来后就这幅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气得辛文芳牙痒痒,“你倒是说说,你赖在家里谁照顾你,你好意思让你奶半截身子埋入土的人服侍你吃喝拉撒,辛安春你别给老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呢?”
辛安春垂眼,声音平静,“我能照顾自己,你们走吧。”
“你照顾个屁!我是你妈,我能放心把你一个人扔乡下?!”辛文芳气不过大闺女这幅不争气的模样,是,孩子遭了罪,该多照顾,可安春毕竟嫁了人,不能把自己一辈子断送在一个未出生的孩子身上,她叹气,坐到床边,苦口婆心的说,“大丫,你才22,还年轻呢,以后还会有孩子,人要往前看,你看看你,自从回来就跟不想活了似的,吃也吃不进,吐的稀里哗啦,妈心里跟刀子割似的疼,你不能一辈子都瘫在床上吧,乖,听妈的话,跟妈一起去县城。”
母亲今年不过才不到五十,黑发里却已经生了不少白头发,脸色比刚见面时憔悴许多,望着她的眼里充满无奈和心疼。
辛安春并不是不愧疚。
“妈,孩子没了,我的心也空了,那个地方我真不想再回,你放过我吧。”她眼泪流下来,憔悴的脸上一双眼睛满是祈求地望着辛文芳。
她不想再看到范家人,一看到范家人,她就想起自己那个无缘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就恨不得拿刀子把范家一个个抹了。
辛文芳苦笑,“傻闺女,你总归是要回范家的啊……”
就这么几天,辛家大闺女安春被婆家打回娘家的八卦已经传遍整个村,王香梅昨个来看她,学了外面人污蔑她家安春的话,气得辛文芳恨不得立马拿着菜刀出门跟那些碎嘴的娘们拼!
“妈,”在门口沉默的站了有一会的辛安冬推门而入,看到大姐了无生气的样子,他沉默了会,劝辛文芳说,“大姐既然不想去县城就算了吧。”
他感冒未好,没再发热,只是说话鼻音很重,但严肃的语气还是令辛文芳一怔。
最后在辛安冬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服之下,大姐留在村里陪爷爷奶奶,辛安冬还有几天才正式上学,也留在家里,顺带照顾大姐,辛安秋、辛安夏陪同父母回县城开店。
走之前又发生了一件让人恶心的事,大伯辛文军带着大儿子辛国强和葛金花还抱着个小的,一家三代四口人,拎了可怜的二两猪瘦肉上门谢罪。
收拾东西准备回县城的辛文芳被恶心坏了。
先别提葛金花眼里明显的不情愿和看向辛安冬似有似无的恶毒,那二两瘦猪肉就让辛文芳气怒的说不出话。
什么人啊这是,上门谢罪,谢罪礼都好意思耍心眼,她也不是贪二房的,但现在谁家不是爱吃肥肉(除了她奇怪的小儿子),二两瘦精精的猪肉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江二叔要帮忙运东西,人就坐在辛家堂屋喝茶,对辛家二房做的那些事也是略有耳闻,这会二房上门谢罪,是辛家内部矛盾,他原本有些尴尬想离开一会的,辛文芳不怕家丑外扬,拦住他,又给他续了杯茶。
然后看也不看蓬头垢面像个受气包一样的葛金花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对辛文军说,“大哥来得真不巧,这会我们要回县城,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行吧,你看,家里乱糟糟的也不合适招待你们,孩子冻得小脸都紫了,快回去吧!”
这是毫不客气的直接撵人。
自从辛家人不再给二房当牛做马,二房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一家老小六口人就靠辛文军和辛国强捯饬的几亩地紧巴巴过日子,辛国富拿的工资是不少,可他喝酒抽烟连自个都养不活,更何况二房被辛文芳养大了胃口,以前每天是白米饭,隔三差五买肉。
现在呢,顿顿有玉米馍馍就不错了,就辛国强手里拎着的二两瘦猪肉都是二房咬着牙挤出来的。
面对穿着整齐光鲜,气色特别好的辛家人,二房一个个脸色蜡黄不修边幅,葛金花穿着破棉褂子,脸上有脏污,她应该是被牢房的日子吓怕了,抱着孙子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垂头看地上,她的心肝肉辛玉祖自从踏进辛家门,就嚎啕着哭闹要吃桌上的花生。
辛文芳冷眼看着辛国强先是不客气地抓了一大把给他儿子,又顺手抓了好几把塞自己口袋里,在辛文军窘迫的神情下,她冷哼一声将装花生的铁皮盒拿走。
又吃又抢,可真是二房的作风!她现在就是不待见他们家,多一颗花生都不给!
儿子丢人的做派让辛文军老脸通红,可又觉得辛文芳的做法太绝情,他嘴唇抖了抖,看大孙子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最终没说什么。
只转过头,梗着脖子瓮声瓮气的对辛文芳说,“大妹,一笔写不出两个辛,咱们是一家人,过去的事你嫂子也知道错了,今个特地让我拿条猪肉上门给你谢罪,你从小性子好,容人,就原谅你嫂子吧。”
若说辛文芳以前是小白兔,那现在就是浑身长满坚硬倒刺的刺猬,她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下。
“大哥说的话我以前听着没觉得什么,今个一听才发现怎么那么别扭呢,大哥的意思是我脾气好,不与人计较,就是冤大头呗,儿子闺女被人欺负了也要睁只眼闭只眼让它过去是吧?我是不爱跟大哥说这些的,既然你们今天上门了,那我把话讲清楚,这是最后一遍,到时候别说我是因为看不上这二两肉。”
“听清楚我说的话,辛家大房与你们二房之间的恩怨,这辈子你别想化解,她葛金花哪怕跪在我门口磕头谢罪,我辛文芳头也不带瞥一下!把肉拿走,别恶心我!”
辛文芳冷笑着说完,不顾辛文军难看恼怒的脸色,拿起桌子上小块肉扔给他。
“大妹你……”
辛文军手忙脚乱的接过肉,脸色红一阵青一阵,他没想到以前好说话的大妹今天却变了个人似的,刻薄的话像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
这时,辛老头从外面走进来,撞上辛文军乍然发亮的双眼,老爷子背着手,不咸不淡的对他说,“文军,你大妹话既然说开,你们走吧。”说完,挥了挥手。
原本寄希望于辛老头的辛文军立刻煞白了脸。
“大伯!”他惊怒又惶恐,“大房和二房这是要离心啊!”
几十年来,从他还是个半大小子的时候,大伯就关照他,帮他娶媳妇成家,有困难了什么时候都能拉一把,可今天,大伯却站在大妹那边,显然要真跟二房断绝关系!
他怎么能同意?!
“大伯这话要是让我地下死去的公公知道,你就不亏心?你们大房吃香喝辣,我二房吃糠咽菜,大伯刻薄的名声传出去叫村里人笑话!就你家那四个不中用的,一个婆家不要,一个傻子,一个瘸了腿,还有一个长不长得大还是一回事,到时候还不是要靠我两个儿子传宗接代,断子绝孙的罪名大伯背得起吗?!”
一直在旁沉默的葛金花突然开口,她声音尖锐,抬着头,眼里泛着狠光,句句直刺辛老头的心口!
狗改不了吃屎,葛金花也学不了乖!
竟然咒他活不长?视线从辛家二房,尤其是沉默的让婆娘出头的辛文军身上绕了一圈,辛安冬紧攥着拳头,眼底尽是冷漠。
辛老头被葛金花一番话说得脸色青白,一个踉跄,辛安冬眼疾手快扶住爷爷,辛老头颤抖着手,指着葛金花,还有默不作声的辛文军,突然间老泪纵横,声音苍老沙哑,“滚!”
这就是他掏心窝子待的二房,原来是一群狼心狗肺,老婆子没说错,他就是瞎了眼啊!
他指向院门,满脸都是对二房的厌弃。
老父亲这次终于摆明了态度,辛文芳心头一阵解气!
“我辛家大房有没有后关你屁事!你们家就是吃屎也是该!滚!都给我滚出我家!”
辛文芳拿起院子里扫鸡屎的扫帚就往二房人身上招呼,一边打一边骂。
一想到大闺女的孽缘也是葛金花造的孽,她怒火更盛,手下用了狠劲,对葛金花尤其不手软。
辛安冬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执起手边的白瓷缸对准葛金花的脑门砸!
“啊!”葛金花惨叫一声,‘哐当’瓷缸掉地,葛金花捂着流血的脑门抬头,对上辛安冬狠厉的眉眼,霎时吓了个哆嗦。
她在牢房里不是什么也没学会,至少她懂得看人眼色,什么人好惹什么人绝对不能惹,葛金花一清二楚。
辛安冬的眼神让她熟悉又陌生,却本能的缩紧爪子不敢再动弹。
辛文芳被儿子的凶狠也是吓了一跳,但她护犊子,更加挺直腰杆,尖刺的扫帚条抽在二房人身上,除了屁点大的小孩,连辛文军也不能幸免。
“大妹!你真要做得这么绝吗?”辛文军退到门口,对辛文芳怒吼,遮着脸一边躲闪。
他太自以为是,只以为说两句软话,两家就能和好如初,大房也能继续帮衬他们家,可没想到温顺听话的大妹变成现在这样,竟然连家门都不让进,他心里头既有对辛文芳不懂事的恼恨,又把罪魁祸首的葛金花恨了个要死。
辛文芳气笑,“咒我儿子,骂我辛家断子绝孙,我还不能有点脾气?到底是谁满嘴喷粪把事情做绝?!滚吧!趁我还喊你一声大哥,把你家不要脸的大儿子还有让人恶心的媳妇赶快领走!”
说完,又是毫不客气的一扫帚!
一直坐在一旁抿茶的江二叔心里嘲讽,今天可真是看了一出好戏,竟没想到辛家二房能这样不要脸。
辛国强咬牙切齿的狠瞪了辛文芳一眼,只能满心不敢的抱着儿子离开,辛文军一看儿子走了,底气顿时泄了一通,踢了一脚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婆娘,最后满脸失望的对辛文芳叹了口气也走了。
辛家人被灰溜溜的撵走,一路上脸上的血痕脏污全被村里人看在眼里,不到一刻钟,全村人都谈起新的八卦,辛家大房与二房彻底断绝关系啦!
等江二叔将辛家人送到县城再回村,又‘一五一十’将自个今天在辛家撞见的好戏从头到尾给村里人好好说了遍,终于让好几个因为嫉妒老辛家故意编排大房狠心的几个碎嘴妇女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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