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带着二姐、三姐在县城开店,辛安冬就在家陪两位老人和大姐。大姐魔障了脑子转不过弯,既不想回范家也不愿振作,每天以泪洗面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辛婆子坐在床边唠叨,一边开导她,但收效甚微。
开学前辛安冬也没事做,每天在家写写作业,江大河有时来找他玩,但辛安冬怕冷,而且不喜欢那些爬山下河的游戏,所以每天过得很颓废。
还不如赶紧开学呢。
王启军这个年过得同样不是滋味,他背着手站在门口一天要张望好几回。辛家怎么还没来人,辛家不会真与他断绝合作了吧?
这些念头在这段时间不断在他脑子里徘徊。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王启军心口就像漏了个大洞,冰冷刺骨的风就不断争先恐后的朝里面涌,往日时常叼在嘴里的大前门香烟也抽得没甚滋味!
他身体晃了晃,灰白的脸上闪过悔恨。
他脑子不蠢,想通了也就明白过来,他和辛家两方的合作,辛家才是主导的一方,龙虾河里多的是,没有他王启军,也有张启军、李启军,总不缺给辛家提供龙虾的人,而他王启军,如果不能给辛家供应龙虾,他就再也挣不到那么容易赚的钱了!
只要想到白花花的票子从眼前飞走,王启军的脸上一瞬间扭曲,不行!他一拍大腿,扔掉烟头,急匆匆跑回院子,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辛家从新年之后,供应商就换了人,王爱华还要上学有心无力,但他几个辍学原本准备去广州打工的好兄弟突然想当辛家的龙虾供应商,缠着找他说和,王爱华之前帮了辛家大忙,本人也算在辛家这边有几分分量。
他一说,辛文芳试用了那几人,两三次过后觉得挺负责准时,便点头同意了,写下合同,将从前王启军的大头从此分给了王爱华的三个好兄弟。
这事辛安冬自然也知道,所以当他打开门看到门口对他笑得一脸讨好的王启军时,眉头蹙了一下。
不过来者是客,辛安冬将人迎进家门。
“王叔喝茶。”他倒了杯热茶给王启军,客气有礼。
“哎!”一直惴惴不安的王启军轻轻松了口气,他感激的端起茶杯,笑颜逐开道,“我早先该来拜年的,只是家里头一堆事脱不开身,这不,家里的活计一弄完,我立刻就登门了,外面牛车里放的全都是龙虾,整三桶,70斤,就怕过年馆子里生意好龙虾供应不上!”
或许是辛安冬态度不像那天冷漠,他说着底气越来越足,好似他王启军帮了辛家大忙。
辛安冬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他虽然与王启军闹翻,但也不愿过多追究,看在双方合作一场的往日情面上,他默认双方是和平解约。
只是没想到王叔突然上门,竟然还来送龙虾?
他眼眸闪了一下,说,“王叔,我以为我上次的态度已经很清楚,我们两家的合作已经作废。”
他说话很直接,话音一落,王启军霎时脸色僵住,睁大的瞳孔里掠过愤怒。
“小辛,叔上次猪油蒙了心,今天给你认罪,下次叔不会再犯,你看咱两家都是老合作了,其他人也不定比我更了解你们家龙虾馆,给叔一个面子?”
王启军在王家村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很聪明尤其识时务,不然也不会在村里人勤勤恳恳种庄稼的时候被辛安冬当时随意忽悠两句就跟他干,他能屈能伸,从辛安冬的语气里他知道上次的事对方心里肯定有怨言,所以被人当面下面子,他虽心头愤怒但依旧能舔着脸求和。
他殷切的看着辛安冬,明明白白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悔过和恳求。
然而即便他如此‘低声下气’,辛安冬也没有松口,最终客客气气的将他请出辛家。王启军铁青着脸,握紧了拳头离开辛家,望着那被贴了春联的木门,心底气急之余夹杂着一丝恐慌。
刚才辛安冬说了,当初两家合作,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违约是要付违约金的,他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不追究,不过他要是不依不饶,那他就要报警。
只要一想到那个半大少年平淡的双眼,王启军滔天的怒火以及更多报复的瞬间胎死腹中,剥去所有情绪,只剩下对过去贪心的深深懊悔。
‘啪!’
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仿佛一瞬间衰老了十几岁,弓着腰满身颓废的离开。
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永远没有再回头的机会。
“冬子,刚才谁来了?”奶奶耳朵有些不好使,刚才在房间里陪大姐,隐约听到孙子和人说话的声音,只是刚推开门却不见了人影。
辛安冬轻笑,“没谁,不打紧。”说到底这件事错在王启军,如果他当初不是见财起意,不卡着开店用的龙虾,以至于让他父母深更半夜下河捞虾,他今天也不会这么冷淡。
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王启军是,他也是,之前发生的一切不都是因为他当初看走眼嘛,他不怪谁,但也不会轻易原谅谁。
辛婆子疑惑,开口还想说什么,辛安冬一个激灵快速说道,“奶,梅姨昨天不是送了根藕吗,我们煮糯米藕吃吧?”
他口中的梅姨就是江大河他妈,江大河的哥哥江大江在外当兵,过年的时候回家探亲,不知道从哪里带了好多新鲜藕回来,梅姨特地让大河给他们家送了一根。
对孙子,辛婆子自然有求必应,瞬间忘了刚才来人的事,“好勒!家里还有些老红糖,正好你姐最近吃不下饭,给她嘴里沾点甜味。”
她年轻那会,吃了糖便什么不高兴的事都没了。辛婆子惦记大孙女,忍着肉痛想今天的糯米藕可以多放点红糖。
这个年代红糖蛮精贵的,一般都是生孩子坐月子的妇女有的吃,辛家的红糖还是上次江家人上门赔罪带的,辛婆子一直舍不得吃。
望着奶奶匆忙离开的背影,辛安冬眼里泛起笑意,其实奶别看她表面偏心,心里头其实对三位姐姐并不差,比起村里头那些重男轻女的老太太不知道好上多少。
煨到软烂的糯米藕非常香甜好吃,辛安冬一个人吃了两个小段,他算是男人中比较奇葩的,喜欢吃甜食,当然不是齁甜那种,微微甜恰到好处是最爱。大姐也吃了一段,煮糯米藕的甜水更是喝了一大碗,看她平和的脸色知道应该是喜爱的,可把奶高兴坏了,剩下的糯米藕让小孙子也别吃了,全都留给大丫。
辛安冬说好的心肝肉呢?
此时县城辛家龙虾馆的气氛却格外尴尬,望着不远处5号桌啃着龙虾大吃特吃的母女俩,辛文芳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而站在她身后的辛安秋也是一脸嫌弃和排斥。
“妈,你什么时候把她们弄走?!”扯着母亲的衣角,辛安秋实在受不了了,她家的龙虾馆凭什么让不相干的人打秋风!
辛文芳嗓子干涩得发紧,她自然知道闺女的意思,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店里那么多客人,她真不想把事情闹大,她叹了口气,安抚了下快要气炸的闺女,低声说,“现在人多,闹大了丢的是馆子的脸,咱家以后还要做生意,你暂先忍忍,纯当是做好事喂猪了,那两人吃了就会走!”
辛安秋也知道她妈说的对,只是到底意不平,愤恨的甩了下抹布转身离开,不要脸,真不要脸!
五号桌的辛艳芳和陈佳怡母女俩这会可真是老鼠掉进了米缸,欢脱得无法自持,尤其是辛文芳一边满嘴流油地啃麻辣小龙虾,一边用眼扫视龙虾馆的一切。
八张桌子,听说后院还有四张,十二张桌子满满当当全是人,还不包括直接打包带走的,她的视线回到眼前的麻辣小龙虾上,一盆这样的3块钱,一桌至少一盆,就是3块,十二张桌子,十二盆,三十六块钱,加上卖得很火的烧烤……辛艳芳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睁开时眼里全是亮光,她要发财了!
“妈,你干啥呢不吃?我还没吃够,我还想吃螺丝,还有烧烤,我同学说羊肉串最好吃,而且特别贵,你让大姨夫给我烤嘛!”陈佳怡舔了舔手指头,推了推咬着一只虾发愣的辛艳芳,颐气指使道。
她家里头只有她一个,不缺吃的,但也没富裕到哪里,辛家龙虾馆她早就听过,他们班好几个家境好的同学经常吃,描绘的麻辣小龙虾好吃的能让人吞掉舌头。她以前只有羡慕渴望的份,谁知道她妈今天竟然告诉她开店的是外公外婆家!
素未谋面的外公外婆她不认识,但辛家就是她妈家,她妈的就是她的,陈佳怡得意的想,以后看班里同学谁敢再说她是穷鬼!
辛艳芳迅速反应过来,看向女儿的眼里尽是疼爱,她生陈佳怡的时候伤了身子,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蛋,兴许一辈子也只有这一个,自然是样样依着她。
忙说,“好好好,这是辛家龙虾馆,你忘了妈姓啥,想吃多少都有,妈这就让你大姨夫烤!”
说完,她不客气的对辛文芳招手,高声道,“姐!你让大姐夫再给佳怡烤二十串羊肉串,她爱吃!哦,还有螺丝和龙虾再各来一盆,多盛点!还有这汽水也没了,你倒是给我们换啊!”
辛艳芳不满的撇嘴,觉得她姐真是没眼力见!亏她还好意思收钱算账呢,到时候她来,一准比不识几个大字的姐姐做得好!
视线从辛文芳崭新的毛线衣上划过,辛艳芳嫉恨非常,都是老辛家的闺女,凭什么大姐能不要脸的独享父母的钱,这家店有她一份!
她理所当然吩咐的语气差点没把辛文芳怄死,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辛文芳咬牙切齿的盯着辛艳芳,手里的算盘珠子险些被她砸碎,还真当自个家了,要吃要喝,脸有盆那么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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