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荷失去了这一年间的记忆,她和祝东风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那般的微妙。她不再记得自己曾憎恨过祝东风,也不再记得自己曾扬言要与他一刀两断,自然也不再记得自己曾对他产生过异样的情愫。
在白荷的眼里祝东风依旧是她的要尽心尽力伺候好的金主,她还是一个比较合格的情人。
老实说祝东风对这样的白荷比较满意,但他心里也很清楚,乖巧听话的白荷并不是真正的她,他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但那又如何,无论白荷是否记得那段往事,她都是要站在他身边的人。
这不是她的拒绝或是谁的三言两句就能改变的事情。
当然,能够尽量避免去想起一些事是再好不过了,这不代表祝东风的心虚,只是他觉得既然之前得知真相令白荷感到如此痛苦,又何必要让她再去承受一次?
不如就让往事随风,且看当下。
“九爷。”白荷轻轻唤了正在看书的祝东风一声,一颗剥皮去核的青肉葡萄递到了他的嘴边,祝东风咬进嘴里看了她一眼。
白荷挑起半边眉问:“甜吗?”
祝东风囊着眉心:“还可以。”这青奶葡萄已经算很甜,只不过他是一点酸都吃不得。
白荷无声地笑了笑,抬眸瞅了他一下,随意问道:“九爷刚刚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出神?手里的书都好一会儿没翻页了。”说着就擦了擦手极为贴心地给他掀过去那一张。
“没什么,只是在想薇薇安。”祝东风面不改色地说道。
“哦,薇薇安。”白荷不疑有他,顾自点了点头,她捏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葡萄皮爆开的那一瞬间汁水的清甜充满了她整个口腔,她咀嚼着果肉问:“能找到薇薇安的姐姐?”
薇薇安说她有一个比她大十四岁的姐姐,但是因为男朋友和父母吵架后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姐姐了。而除了这个姐姐,薇薇安也没有别的亲人了。只是人海茫茫,要找到她的姐姐属实不是一件易事。
祝东风合上书放在桌子上,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去除嘴里的酸涩,然后才说道:“我已经托人去各地的大使馆查询了,如果薇薇安的姐姐有按照规定每年到大使馆办理签证,那就能按照保存的资料找到她的地址。如果她没有,或是她已经离开,那就比较难办了。”
白荷说:“嗯。这么说的话薇薇安要和我们一起回金洲了?”不然她一个十一岁的外国小姑娘要怎么办?想了想,白荷又问:“或者直接把她交给大使馆?”
“你觉得呢?”
“我不懂怎么做最好,还是听九爷的。”白荷对这方面一窍不通。
祝东风笑道:“暂时先带她回金洲吧。”
白荷点点头,对他这个决定也没什么意见。她又捏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偏着头盯着祝东风轮廓分明的侧脸看,祝东风重新把书拿起来,淡淡地问:“怎么?”
“没事,只是有一些事情没想明白。”
“说来听听。”祝东风把书翻到刚刚看到的地方。
白荷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没立即开口,她的手指拨弄着祝东风衬衣的袖扣,玩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道:“阿南先生说九爷已经回金洲待了半年了,还说这半年里九爷和我的关系在金洲城里已经人尽皆知了。”
祝东风看着书应了一声。
白荷看了眼他的表情,“可是阿南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你想不明白的是这个?”祝东风扭头看了看她。
“不是。”白荷否认,这一点她是想得明白的,因为祝东风回金洲长住了,两人除了私下外平常肯定也会碰到,那正大光明总比偷偷摸摸要强得多。
白荷想不明白的是,曾经的金主和情人一经曝光,在旁人眼里,他们的关系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祝东风笑而不语,“你猜旁人怎么看我们?”
“交往中的恋人关系。”白荷脸不红心不乱地说道。这是她站在祝东风的角度进行的猜想,只有‘交往中’最能打消大众胡乱的猜疑。
祝东风笑着:“果然,就算头部受伤也不影响你的聪明。”
白荷说:“九爷这算赞赏?”
祝东风扬眉:“当然。”
话音一落,白荷翻身跨在了祝东风的腿上,祝东风没有防备,手里的书一下子被她压在了膝盖下,他垂眸看了一眼后就被白荷捧着脸抬起了头,白荷笑盈盈地凑近:“九爷赞赏了我,我怎么也要表示一下感谢。”
“表示感谢可以,但要注意安全。”祝东风扶着她的腰一本正经地说。
今天是渝水连着下了十天雨后出现的第一个晴天,早起天空浮着白云非常美,吃完早餐白荷到花园散步后看见了摆放着的吊椅就坐在了上面晒太阳,祝东风是随后拿着书过来的。
现在两人都在吊椅上,白荷的动作幅度一大吊椅就会摇晃,刚刚若不是祝东风的脚用力踩着草坪,恐怕白荷又要摔一次头。
“我一心不能二用。”白荷杏眼一瞥吊椅,吐气如兰,“要劳烦九爷抱紧我了。”
楚虹嫣被祝星带着去到花园里时,看到的就是白荷跨在祝东风身上低着头亲吻他,而祝东风的双手在她的裙子里,两人热烈纠缠的画面。
就像是在沙漠里走了许久濒临渴死的骆驼终于喝到了水。
细细算来楚虹嫣与祝东风结识也有七八年之久,要说祝东风在外从没碰过女人那是不可能,她见过他对女人的温柔体贴,也见过他对女人的绅士有礼,但那无一不是点到即止的逢场作戏。楚虹嫣从一开始到现在对他表达了那么多年的爱意,他没有过一次回应。她一直以为他是个专注事业无所谓情爱的男人,他也许从没想过要和一个女人共度一生。
可是这一刻,楚虹嫣却见到了祝东风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表露过的一面,让她知道,原来祝东风也不是全然无所谓情和爱。
“又在勾引先生!”
耳边传来祝星忿忿不平的声音,楚虹嫣方才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她抬手不着痕迹地摸了摸眼角,笑着问:“她和你家先生经常这样吗?”
祝星睨着她,“不经常。也就是三天一小亲五天一大亲的频率。”之前白荷跟祝东风之间出现了隔阂祝星还偷偷乐了好几天,没想到一下子白荷失忆不记得两人吵架的事,还当他们好好的,于是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很顺理成章。比以前更让祝星生气。
祝星把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你气什么?”楚虹嫣笑着,“你还做梦他能看见你?”
“那你又以为先生能看见你?嫉妒归嫉妒,我祝星有自知之明。不像你。”
楚虹嫣轻笑:“我怎么了?”
祝星嗤道:“热脸贴我家先生的冷屁股!”
“那能贴上也说明他眼里有我。而你只能继续嫉妒。”楚虹嫣红唇上扬,一撩秀发后抬脚朝那边两人走去。
祝星冲着她的背影一通无声地咒骂,随即板着脸也跟了上去。
“东风。”在离祝东风和白荷还有几米远的距离时,楚虹嫣便提着嗓子叫了一声。她是不可能等着这两人亲热完的。
一听到有人来了,白荷便停了下来,她抵着祝东风温热的额头微微喘息,“九爷,有人在叫您的名字呢!”
叫得还挺亲密。
‘东风’,没听谁这样叫过。
白荷抬头朝来声处看去,只看见一个有着大波卷发穿着正红旗袍的女人站在那儿,浓妆艳抹的脸上带着笑。
“看着是个挺有性格的人。”看到对方身上的刺青,白荷说了一句,她扶着祝东风的肩膀坐回到旁边。
祝东风整理了一下衣衫,又接过白荷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问走到跟前的楚虹嫣:“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看看白小姐跟阿南,他们在医院时你又不让我去。”楚虹嫣语气哀怨,眼神也带着几分嗔怪。
白荷看了一眼楚虹嫣,“我们很熟吗?”
楚虹嫣愣了愣,以为她是在呛自己,很快便反应过来说道:“虽然不熟,但东风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看望一下你也在情理之中。”
“见过一次。”祝东风把手帕还给白荷。
白荷笑着点头,“那谢谢……”她顿了顿,根本想不起来对方叫什么。
祝东风道:“楚虹嫣。”
白荷恍然,“谢谢楚小姐了。”
楚虹嫣并不知道白荷失忆的事,在她看来白荷这是对自己赤裸裸地挑衅和蔑视,她看了看白荷,弯着凤眼道:“也不用谢。其实我主要还是为了见东风来的。”
“这样啊……”白荷擦着嘴唇看了一眼祝东风,说那你们聊。
楚虹嫣微笑着等白荷离开,然而白荷却只是端起她的水杯往旁边挪了挪,并没有要给她和祝东风单独相处的意思。
“东风,不如我们回里面去?”楚虹嫣单手遮在额头上,娇滴滴地抱怨道:“在这儿太晒了。”
祝东风站起了身,楚虹嫣笑着正要去拉他的手臂,却不想他看着手表对白荷说道:“你也该吃药了。”
白荷应了一声穿好拖鞋。
白荷身上穿着一条纯白色的棉布睡裙,中袖,长度到小腿,是祝东风让祝星出去随便买的。她在家里休养自然要穿的舒适,而她自己的那条真丝吊带睡裙又过于清凉,只好再重新买。
这条睡裙自然没有她那条显身材,宽宽松松像个布袋子一样罩着她,但白荷的脸生得足够漂亮,因此穿什么都好看。
她把自己到肩膀下的长发编了一条松散的鱼骨辫,配着身上穿的纯白睡裙和脚上的拖鞋,看起来难得给人一种纯真甜美的感觉。
白荷拿着水杯走在前面,祝东风和楚虹嫣走在后面。楚虹嫣的目光没有离开过白荷,她把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她在想自己比她差在了哪儿?她真的比白荷差吗?
楚虹嫣又一次扪心自问。
她明明是一个对自己的外貌条件极其自信的女人,却总在祝东风这里三番两次地怀疑自己不够有魅力。
也真是栽地彻底。
“唉。”楚虹嫣清清楚楚地叹了一口气。
走在前面的白荷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施施然地转过头去。
仆人看见白荷从落地窗走了进来,便笑着说道:“白小姐,您的药和水我给您放在客厅桌子上了。您把这杯水给我吧。”
“好的,谢谢。”白荷把水杯给她,到客厅看见阿南撑着医用拐杖在来回地挪动,表情很坚毅。
最近她是真的看透阿南有多执着了。才刚出院没多久,医生都让他多卧床,要出门也尽量选择坐轮椅。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倒也不是说一定要休养个一百天阿南的腿才能好,而是需要时间和悉心的照料。他就算底子再厚,也不能才过了一个星期就开始满地乱走吧。
而且他除了右腿骨裂以外,肩膀和腹部的伤口也都尚未完全愈合,拄拐杖需要全身发力,他这样做岂不是会让缝合的伤口绷线恶化?
有时候白荷看着都不由得皱眉,觉得自己头顶都开始疼。
连祝东风也让他安心养伤,他也不听。说自己行动不便容易给别人添麻烦,要尽快地锻炼一下让自己习惯拄着医用拐杖单脚走路,那样很多事他都可以自己去做。
现在看起来他用医用拐杖颇为顺手了,别处的伤也没事,适应能力是真的强。
白荷自叹不如。
她坐到沙发上去,顺便问了一句:“阿南先生吃药了吗?”
“谢白小姐关心,我吃过了。”阿南看到祝东风和楚虹嫣,站直了身体,“先生,楚小姐。”
“阿南恢复的很好嘛。”楚虹嫣说,“都能下地走路了。”
阿南谦逊地说:“还不行。”
楚虹嫣笑笑,她看了一眼正在慢慢吞吞吃药的白荷,又瞟了一眼祝东风,蜜臀一扭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东风,我要喝咖啡。”
“祝星。”祝东风叫道。
“多加奶不要糖啊。我怕胖。”楚虹嫣对她说道。
祝星趁没人看见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转身迈着大步子进了餐厅。
楚虹嫣心满意足,扭头问祝东风:“抓到王泼皮了吗?”
祝东风看着她。
“还没没抓到?”
祝东风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啊。渝水都在传王泼皮派人截杀你的事,说你肯定要逮了王泼皮扔到江里喂鱼。”楚虹嫣笑得狡黠,“我还从没见过活人喂鱼的,我等着看呢。”
王泼皮早就被于斌抓住了,只不过风声收得紧。
这点连白荷都不知道,祝东风自然也不会告诉楚虹嫣,“那你等着吧。”他说。
楚虹嫣手指头戳了戳他,“那你可要记得通知我。”
祝东风笑而不语。
“哦对了,你什么时候走?”楚虹嫣问。
祝东风看了眼白荷,估摸着再过几天她就能拆线了,“快了。”
楚虹嫣皱了皱眉,不满意他笼统的回答:“快了是多快?明天?”
祝东风有些烦,“过几天。”
“我跟你一起走。”楚虹嫣语出惊人。
祝东风蹙眉道:“你去金洲?”
白荷也抬眸看向楚虹嫣,坐回到轮椅上安安静静的阿南也看向楚虹嫣,端着热气腾腾咖啡从餐厅过来的祝星更是看向楚虹嫣。
白荷跟阿南的内心想法都只有一句话:她要跟着去金洲?
祝星的内心想法则较为复杂一些,除了疑问她跟着去金洲干嘛,剩下的全都是骂人的脏话。
“怎么了?金洲我不能去吗?”楚虹嫣浅笑颦颦,“我都多少年没出过渝水一带了,跟着你去看看玩玩,顺便拜访一下伯父伯母哥哥姐姐。我很想见见他们。”
‘咚’一声,祝星把咖啡放在她面前。
祝东风自动忽略了她说要拜访祝家的话,“别的暂且不提,你走了,你那瘫痪在床的丈夫怎么办?”
“咳咳……”
白荷被清水呛到了,她掩着唇看楚虹嫣,她有丈夫?
“被吓到了?”楚虹嫣笑着看她,“这是我的第三任丈夫。”
“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白荷抽了纸巾擦嘴,心道能和祝东风认识的果然没有一般人。
楚虹嫣从不介意别人谈论她的婚姻,在她看来和谁结婚结几次婚都是她自己的事。她唯一能被人拿出来批判的是对婚姻的不忠。
她有丈夫,却还对祝东风心怀不轨。
可一个结婚半年就下半身瘫痪的丈夫又能带给她什么呢?她没立即跟他离婚已经仁至义尽了。
楚虹嫣想着便满不在乎地说道:“有私人陪护。不用我操心。”她也操不了那心。
祝东风点点头。
“你答应了?”楚虹嫣喜道。
“金洲没有可玩可看的。”祝东风平静地看着她,提出建议:“你不如去京西。”
“我去京西干什么?”楚虹嫣的声音高了一个八度。
祝东风的耳膜被震了一下,他条件反射地歪了歪头,皱着眉说:“那你去金洲干什么?”不等她开口,他又直接说:“祝家不需要你的拜访。” 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