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绾握着筷子的手蓦地一紧：“臣妾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昨儿个夜里程太医说黎妹妹之前落了水，至于是不是寻死，臣妾也不知道。”
慕容璟烨将目光移向桌子上各色的菜肴，却顿觉食欲全无。
“今日晨起，穆充衣同楚夜笙一起出宫了，你可知道？”
似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安清绾心里不由得紧张了一下。她低垂着眼睑，一时没有吭声，偌大的碎玉轩静得几乎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慕容璟烨见安清绾没有说话，便又转过头去看她：“在想什么？”
“臣妾只是在想，臣妾与江姐姐离开伊人宫的时候黎妹妹还未醒来，便在心里觉得有些疑问。”
安清绾低着头，将面上的一抹心虚之色隐了去。她本以为皇上会继续怀疑下去，可是他终究没有再将这个话题延误下去。他拿起搁下的筷子，夹了块笋片送进嘴里：“爱妃，为朕唱首曲子吧。朕想听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安清绾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忙吩咐依云摆好古筝。
她朝着慕容璟烨微微屈膝行了个礼，便走到古筝前坐下，纤纤细手转轴拨弦调好音后便弹唱起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安清绾声音低沉而悲凉，和着多情的铮铮古筝，让人听之如临其境。
慕容璟烨听着曲子，眼前却忽地现出她与黎落相识的一幕幕。
初次相见，她一袭男装，斯文而礼貌地朝他道：“我是上官瑾瑜。”
再相见时，她是窈窕女子，一袭青衣，如九天上下了凡尘的仙子。他还记得她送了他一块绣着字的手帕，可那手帕上是什么字，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后来，她进了宫。他一直觉得她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子，便封了她最末等的充衣……
抑扬顿挫的声音被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悠扬的古筝声戛然而止。
吴广祥在门外道：“皇上，苏大人有急事求见。”
慕容璟烨的思绪被忽然打断，面上有隐隐的不悦：“让他进来！”
苏玄影便退了门进来。他朝着古筝前的安清绾行了礼，又对着慕容璟烨俯身拱手道：“皇上，穆充衣与楚王爷至今未归。”
慕容璟烨闻言，猛地站起身来揪住他的领子怒声道：“你说什么？”
“臣说……穆充衣与楚王爷今晨离宫，至今未归。”
苏玄影低头道。
“那派人跟着了吗？”
慕容璟烨眸底有滔滔怒火，可是为何生气，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明明将穆黎落赐给了楚夜笙，两个人一起出去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但是他就是无由头地想要发怒。
苏玄影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是低声回道：“皇上，之前您说让臣派人时刻秘密监视将军府，所以……所以便将跟着楚王爷的人调去了将军府……”
“饭桶！一群饭桶！赶紧派人去给朕找！”慕容璟烨抬起手在桌子上一扫，那满桌子上几乎未动的菜肴被尽数扫落到地上。
坐在古筝前安清绾被碗筷落地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由得身子一抖。
屋子里的宫人们见慕容璟烨发了火，忙哆哆嗦嗦地跪倒一地。
苏玄影得了令，道了声“是”，便退出了碎玉轩。
安清绾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走到慕容璟烨身边温声道：“皇上莫生气。”
说罢便要伸手去为他顺胸口，只是她的手还未碰到慕容璟烨的衣服，便蓦地被他抓住。
“她随楚夜笙离开，你们都知道是吗？”
慕容璟烨双目阴翳地盯着她，恨不得一一把撕碎她的样子。
安清绾强忍下心中的恐慌，面上扯起一抹笑道：“皇上您在说什么？臣妾真的不知道。”
“你最好是什么都不知道！”
慕容璟烨甩开她的手，径直离开了碎玉轩。
安清绾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小腹一阵紧缩，她忽然觉得有温热的液体从下身流出来……
依云忙过去扶自家主子，只是她刚跑到安清绾身边，一张小脸瞬间变得苍白：“血……血……主子……血……”
依云惊恐地指着安清绾身下的血迹，又忙转身朝着身后的宫人颤声吩咐道：“快去请太医。”
安清绾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她心中一慌，忙朝自己的小腹摸去，那里仿佛在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
翎祥阁。
烛光点点，将整个屋子照得一片亮堂。
暮凉夏坐在床上，正准备合着被子躺下，却听见宫门外隐隐传来一阵声响。
“巧云！外面怎么了？”
巧云推门进来，走到床边低声道：“主子，是皇上回宫的车架。听说今儿个皇上在安贵人那用膳发了不小的火。”
“哦？皇上又去了安贵人那？”
“嗯。”
巧云缓缓地点点头。
暮凉夏眼里有淡淡的羡慕。今年新入宫的女子，怕是只有她和伊人宫那位不受宠的穆充衣没有侍寝过了吧？可是，那穆充衣被夜楚的王爷点名要了去，自己却依旧在这偌大的翎祥阁里恍然度日。
皇后在世那会，内务府御膳房碍着皇后的身份，到底也没在明面上亏待了她。可这皇后刚离世不久，那些人的嘴脸便渐渐显露了出来。
她原先本以为自己能傍上淑妃这棵大树，却不料淑妃对自己也总是不冷不热的，再加上前段时间淑妃被禁了足，大有大势已去的劲头，她一时之间便又成了一株孤草。
“巧云，明日，咱们去锦瑟宫看看淑妃吧。”
暮凉夏淡淡地叹了口气道。
巧云却忽然俯下身低声回道：“主子，您怎么这般糊涂？”
“嗯？为什么这么说？”
暮凉夏将目光移到巧云的脸上。
巧云便道：“如今淑妃眼看着大势已去，皇上虽未撤她位份，但恩宠不复，和失宠没什么区别了。如今这后宫之中，论身份，嘉嫔娘娘皇子傍身，自是第一人，论恩宠，纯贵人和安贵人平分秋色。但安贵人向来与江贵人，宛良人她们交好，定不会与主子以心相交。纯贵人向来不喜拉帮结派，主子也没法与之亲近。为今，能依靠的，便只有嘉嫔娘娘了。”
暮凉夏点点头，却还是有些不认同：“嘉嫔应该知道我想依着淑妃，怕是不会接受咱们。巧云，你说……良嫔怎么样？”
“主子糊涂。”巧云一边说着，一边俯身为她整了整锦被，又扶着她躺下，“淑妃对主子的态度一直都若即若离，那良嫔娘娘素来与淑妃交好，怕是对主子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暮凉夏听着巧云这般分析，心中有些郁然。
她本不是个贪婪的人。但在这后宫之中，你若不想着往高处走，别人便会踩着你往上爬。
她合了被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想着大皇子快到百日了吧，巧云，明日从库房取了那块我从家里带的玲珑翡翠玉石，随我一同去趟碧琅宫吧。”
“是。”
巧云应了一声，走到桌边将蜡烛吹灭，便退出了翎祥阁。
今夜无月，满天的繁星密密麻麻汇聚成细碎的光芒洒向大地。
三更天的梆子一声连着一声传遍宫中的每一个角落。
待暮凉夏睡着之后，巧云鬼鬼祟祟地离开了翎坤宫。
她一路快步小跑着，在一个拐角处拐进了碧琅的偏门。
她朝着四周张望了一圈，确认无人后，才悄悄推了门进去。
巧云一路猫着腰来到碧琅宫的正殿，轻轻地敲了敲门：“若晓姐姐——”
那门便被打开，若晓朝外面看了几眼低声道：“没人发现你吧？”
“若晓姐姐，您就放心吧，奴婢是趁着大伙都睡了的时候溜出来的。”
若晓这才放了心，让巧云进了门去。
云琅婳已经歇下了。
浅蓝色的珠帘将巧云隔在偏殿外面。
“奴婢参见嘉嫔娘娘。”
巧云在门口跪下磕头行了个礼。
若晓走进寝殿，附在云琅婳耳边低声道：“主子，是暮良人身边的宫女巧云。”
云琅婳这才点点头，淡声道：“起来吧。”
巧云这才站起身来。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云琅婳半躺在雕花木床上，将手上的银护甲一一取下放在一边。
巧云便在门口恭敬道：“回嘉嫔娘娘，我家主子那边松口了。若不出意外，明日便会来找娘娘投诚。”
“事情办得不错。”云琅婳将自己的手凑近床边的烛光，端详了片刻后，抬头朝向若晓：“赏吧。”
若晓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银元宝递到巧云手中：“这是我家娘娘的一点心意。若你一心向着娘娘，日后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巧云接过赏赐，又跪下去朝着寝殿内磕了三个头道：“奴婢定以娘娘马首是瞻。”
云琅婳揉了揉太阳穴道：“退下吧。”
巧云这才由若晓引着退出了正殿。
待若晓送走巧云回了殿中，一直躲在墙角的人才悄悄地走了出来。 相府嫡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