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璟烨在离开凝玉轩后,依云便匆匆去了太医院,彼时正逢程秋砚值夜,他便跟着依云去了凝玉轩。
安清绾已被几个宫人移到了床上,依云带着程秋砚走进内阁的时候,她正脸色苍白地捂着小腹。八月时节,她光洁的额头竟出了些汗。看见程秋砚走进来,她忙朝着门口的方向虚弱地伸出手去:“程……程太医……救救……救救……”
救救什么,她却是说不清的。因为她也不知道肚子里是否正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在流失。
程秋砚放下药箱忙走上前去,待依云在安清绾手腕上搭了块手帕后,他才坐下为她把起脉来。
程秋砚闭着眼静静把了一会儿,猛地睁开眼睛:“安贵人已有一个月身孕……只是……”
“只是什么?”依云满脸的惊讶中透露着恐慌。
安清绾亦是满脸忧色地望着程秋砚。
程秋砚道:“只是贵人这番动了胎气险些流产。”
依云闻声“扑通”一声跪倒在程秋砚脚下:“程太医,求求您,您一定要救救我家主子腹中的小皇子。”
“卑职定会尽力。”程秋砚收回搭在安清绾手腕上的手,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又从一旁取过药箱写了方子交到跪在地上的依云手中:“按照这个方子去太医院取药罢。”
依云接过方子千恩万谢地跑出门去。
“程太医,我腹中的孩子能保住吗?”安清绾侧脸望向程秋砚,放在小腹上的手隔着衣服轻轻抚了两下。
程秋砚朝着她拱手道:“若是不出差错,应该能保住。不过贵人要切记,因着这次动了胎气,您的身子元气大损,日后千万要仔细着,断不可再大意动了胎气。”
安清绾脸上紧绷的表情这才稍稍松弛了些:“有劳程太医了。还有,我有身孕一事,还望程太医能暂且替我保密。”
“是。”
……
太和殿中的红烛整整燃了一夜,直到最后一滴烛油被耗尽,架上的蜡烛才像是完成了生命最后的职责似的熄了火。
五更天的梆子声响过之后,吴广祥便掌灯进了太祥宫的寝殿。
因着斜月西沉,殿中黑漆漆一片。
吴广祥举着灯走到床边,冷不丁地被床上的黑影吓了一跳,直到他盯着那人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黑影的真实身份。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蜡烛再靠近些,才隐隐约约看清慕容璟烨眼底下淡淡的青紫色。
“苏玄影那边有消息了吗?”
因着一夜未眠,慕容璟烨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些沙哑。吴广祥忙将蜡烛放在架上,走到桌旁倒了杯水端到慕容璟烨跟前道:“回皇上,还没有。”
“一群饭桶!”
慕容璟烨满心怒火,一扬手,吴广祥手中的水杯便被扫到地上。
吴广祥心里一哆嗦,忙跪倒在地,颤声道:“皇上请息怒。或许……或许苏大人他们已经追上了……只是无暇抽身回来禀告。”
慕容璟烨闻言,低眸扫了他一眼道:“你倒是比朕还清楚。”
吴广祥一听,当即俯下身子道:“奴才这哪是清楚,不过是胡乱猜测,胡乱猜测而已。”说罢,吴广祥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冷岑岑的汗水。
慕容璟烨终究是没再说什么,只叫了宫人进来为他更衣。
……
清晨,暮凉夏梳洗完毕后连早膳也没用便早早去了碧琅宫。
云琅婳刚刚起床,还未来得及梳洗,便有宫人在外面敲门道:“主子,暮良人求见。”
云琅婳接过若晓递过来的谁漱了漱嘴对着门外道:“就说本宫尚在休息,还未起床。”
那宫人应了声“是”便去前殿通报了。
若晓又将浸湿的棉布递到云琅婳的手中,面上却有着些许不解:“娘娘费了半天心思,好不容易让那暮良人过来示好,如今又为何这般晾着她?”
云琅婳嘴角掀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她一边接过若晓递过来的棉布擦手一边道:“说得好听了,这暮良人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说不好听了,她便是见风使舵。今日她能弃蒋淑妃而去,明日她也定能弃本宫而去。多晾她一会儿,便是叫她明白谁才是她的主子。”
若晓如醍醐灌顶,忙拍了拍脑门道:“是奴婢愚笨。”
“不是你愚笨,是本宫在这后宫中待得太久了,久到已经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样。”
有落寞的表情从云琅婳脸上一闪而过,继而她又捻了胸前的一缕秀发细细捋了几下:“若晓,为本宫梳发吧。”
若晓命一旁的宫人将那用过的水盆端下去,又扶着云琅婳走到紫檀木的梳妆台前,为她梳起妆来。
待云琅婳收拾完来到前殿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暮凉夏默默地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喝茶,看见云琅婳在若晓的搀扶下走出来,忙站起身来,朝着云琅婳福了福身子道:“臣妾参见嘉嫔娘娘。”
云琅婳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脸上故意现出一抹淡淡的讽刺:“呦!今儿个这是哪阵风把暮良人吹到了本宫这碧琅宫?”
暮凉夏听着也不恼,依旧谦逊个低着头回道:“臣妾老早以前就想过来拜见娘娘了,奈何臣妾惶恐,贸然来访只是怕唐突了娘娘。”
云琅婳听着她说,一双含着些许冷笑的眼眸却望向暮凉夏身后。
檀木花架上,一盆洁白的玉簪花开得正好,朵朵白花缀在一片喜人的碧绿间,甚是让人赏心悦目。
云琅婳不动声色地走到暮凉夏身边,她伸出的手擦着暮凉夏的胳膊触到那盆玉簪花。
“这些花花草草最难侍弄,稍有不慎,便会有分叉的枝桠影响美观。若晓总是跟本宫说,这些从旁长出来的花可以重新移植到别的盆中,但是本宫甚是怕麻烦。”说罢,云琅婳淡淡笑着望向暮凉夏,“暮良人觉得本宫该怎么办呢?”
暮凉夏知道嘉嫔这是在跟她打醉拳,可她却偏偏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只能低下头谦恭道:“臣妾愚笨,望娘娘指点。”
云琅婳却是从腰间抽出手帕捂在嘴边低声笑了几下,旋即那笑容又被她隐去:“其实很简单。”说罢,她便伸出手去,将那从旁长出来的一朵花掐掉,然后手指一松,那花便轻飘飘地落在了花盆中黑黝黝的泥土之中。
“开得再好,一心想着与主干分开,最终也只能白白零落成泥的下场,暮良人,你说是吗?”
云琅婳一边用洁白的帕子去擦手,一边抬眸瞥向暮凉夏。
经她这么一说,暮凉夏有些心虚,身子不由得轻轻抖了一下,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掐住袖子边上的银丝攒梅花边将头压得更低了些:“娘娘说得是。”
云琅婳见自己使的下马威见了成效,便朝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看这,寒暄半天,茶都快冷了,若晓,让她们去再换壶热茶进来。”待若晓拎着青花瓷的茶壶交到守在旁边的宫女手中后,云琅婳又满脸热络地牵住暮凉夏的手道:“本宫这人平日里就爱留心个这些琐碎的事,暮良人不会嫌本宫啰嗦吧?”
“怎……怎么会呢?”
暮凉夏感受着云琅婳手心传来的温度,只觉得心中无限唏嘘。
到底是在后宫中过活久了的人,随随便便一开口便是含沙射影的说教。以前她总去锦瑟宫请安,却也不见淑妃和良嫔这般说过话。
她在心中默默苦笑一声,竟有些不清楚自己这番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
自从关雎鸠听了云琅婳的建议,便开始频频去禧祥宫请安。
慕容瑾妍虽不喜关雎鸠的性子,但毕竟除了慕容璟烨,她也算是慕容瑾妍在世上仅有的亲人了,于是慕容瑾妍便时时对着她教导一二。
今日一早,关雎鸠带着冬青去尚衣宫取了些做衣服的料子,正准备回宫时却与迎面走来的何青槐撞了个正着。这些日子,她也总遇见何青槐去禧祥宫请安,每每两人一起到了慕容瑾妍面前,慕容瑾妍便会以她为样,对着关雎鸠说教一番。
关雎鸠在慕容瑾妍面前虽然表现得十分乖巧,但也因此记恨上了何青槐。
今日碰巧叫她撞见,她怎么能不伺机将何青槐教训一番。
何青槐看见关雎鸠,本想绕道走,却不料关雎鸠朝她这边看了过来,她便只好领着春欢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臣妾给贤嫔娘娘请安。”
“呦!这不是何小仪吗?今日怎么没陪着长公主理佛?”
关雎鸠一双小眼睛在她窈窕的身段上来回扫了几眼,面上虽然是不屑的表情,心中的嫉妒却像是瞬间生了根似的,“蹭蹭”直长。
何青槐低着头谦声道:“回贤嫔娘娘,长公主说嘉庆快满月了,便让臣妾来尚衣宫挑几匹布料为嘉庆做衣裳。”
“哦?原来是要为嘉庆选布料。本宫还以为何小仪是想为自己添衣服。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幸亏是为嘉庆做衣裳,否则倒是白白糟蹋了那些个好布料。”关雎鸠说罢,又在何青槐身上瞥了几眼,“这下贱坯子终归是下贱坯子,穿再好的布料都藏不住那下贱的皮囊。何小仪,你说是吗?” 相府嫡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