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黎落入睡,江温尔三人才相继离开了伊人宫。
回宫路上,秦宛昀一直心事重重。回到琅泽轩,翠云默默地关上门后,为秦宛昀脱下了身上的斗篷。
“主子,您就别担心了。梨嫔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她的。”
秦宛昀双手交握在在胸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忽地,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秦宛昀不自主地抖了一下,回过神来。
“翠云,去看看是谁。”
翠云闻言,转身去开了门,可是门口却空无一人。
“咦?”翠云满脸狐疑地返回来,本想再次将门关上,却见门口的地上放着一封信。
“主子,您看。”她将信捡起来,递到秦宛昀手中。
秦宛昀眼中滑过些许疑惑,她将那信拆开。信上没有署名,只是像上次一样,说知道她的身世。
经过上次皇后去世一事,秦宛昀这次本是不相信的。可是那信封中竟还有半枚玉佩。那熟悉的纹路,莹润的色泽,分明与她身上那半枚玉佩同出一人之手。秦宛昀压下心头的激动,从床头的首饰盒中取出自己的那半枚玉佩,她颤抖着将两块玉佩合在一起,竟真的对上了。
尽管担心这可能又是一个陷阱,可是她太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于是,秦宛昀还是带着翠云赴约了。
她按着信上所指,去了云影苑一处荒废的木屋。约她的人早已到了,许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背对着她的两个人忽然转过身来。
秦宛昀眼皮一跳,虽心有疑惑,但还是低下头朝着那人行了一礼:“臣妾给良嫔娘娘请安。”
约秦宛昀来此的人正是唐泠。
唐泠对于秦宛昀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宛贵人,没想到会是本宫吧?”
秦宛昀咬了咬嘴唇,忽地直起身子与她平视:“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唐泠闻言稍稍一愣,不过旋即又明白她所指的是上次在兴庆殿下毒一事。
“自古后宫多纷争,若不叫你吃点苦头,你又怎会长了记性?”
唐泠宛然一笑,目光却冷得让人发寒。在秦宛昀的印象中,唐泠一直是一个温柔的形象,不争不斗,只守着现世安稳。而现在的她,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叫人心里有些捉摸不透。
“良品娘娘好算计,以臣妾之命换先皇后的命,这怎么看来对您而言都是一副稳赚不赔的买卖。”
秦宛昀故作淡定地冷笑一声,正想转身离去,却不料唐泠的一句话叫她瞬间停住了脚步。
她说:“再怎么算计也比不上你宛贵人的心思。这心到底是有多狠,才能忍心在背地里陷害自己的好姐妹?”
秦宛昀猛地转过身去,激动道:“良嫔娘娘,您可别含血喷人!”
唐泠淡然一笑,朝前走几步到秦宛昀的跟前,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究竟本宫有没有血口喷人,宛贵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罢,唐泠又迅速转过身去,不待秦宛昀开口,她又道:“若是你知道那穆黎落是你的亲姐姐的话,你会不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呢?”
“你......你说什么?”
秦宛昀眼睛瞬间放大,她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若不是翠云及时将她扶住,她就摔倒了。
唐泠伸手理了理额前被冷风吹乱了的刘海儿,笑道:“你的母亲是左丞穆华池的二夫人,而你便是左丞府庶出的二小姐。”
“不......不......你一定是在骗我的!你一定是在骗我!”秦宛昀摇着头,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与黎落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唐泠勾了勾春,再次朝她走近几步。
“你的名字叫做穆黎箬,那两半块玉佩对在一起之后,上面的纹样便是你的名字。你刚出生时,是在穆黎落半岁之后,那时正逢战乱,你的父亲因着背叛前朝皇帝而被迫带着一家人逃难,没有办法带着两个襁褓中的婴儿四处漂泊,穆华池便在你母亲生下你的第二日,将你放到了秦牧的家门口。去年的除夕,你的母亲在穆黎落的逼迫下撞柱身亡。所以,那穆黎落也是你的杀母仇人。”
唐泠的声音落入耳中,秦宛昀却觉得那声音是从远古飘荡而来。
庶女、姐妹、杀母仇人......这些字眼一股脑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一时之间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这些年.....”秦宛昀哽咽了一下,继续道:“穆华池可知我在尚书府?”
“应该是知道的,他曾派人打听过你的下落,可是因为穆黎落自小体弱多病,他无暇顾你。”
秦宛昀藏在袖口的手指狠狠地刺进了掌心,温热的血顺着她的手指一滴一滴地落到了地上。
“谢谢良嫔娘娘告诉臣妾这些,臣妾有些乏了,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不等唐泠准许,便自顾转身离开。
唐泠望着那抹消瘦的身影趔趔趄趄消失在拐角处之后,嘴角勾起一个冷漠的弧度。
“主子,您说,宛贵人会对付梨嫔吗?”
宛翠走上前去,低声问道。
唐泠冷哼一声道:“那秦宛昀本就是个善妒的主,穆黎落那般对她,她还下得去毒手,更何况她知道了自己生母去世原因呢?”
说罢,唐泠便领着宛翠离开了小木屋。
就在主仆二人刚刚离开之后,离小木屋不远处的那棵树上忽然探出个脑袋。树上的人正是南枃桪。
他刚才在树上无意中将唐泠和秦宛昀的对话听了个完全。
“这后宫中的女子还真是可怕!”
他冷笑一声翻身从树上跳下来,朝桃林后的抱月殿走去......
夜深之时,整个落缳宫早已沉沉睡去。
忽然,一抹纤瘦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落英阁中走了出来。那人蹑手蹑脚地走到落缳宫后院的水井旁后,从袖口中掏出一个葫芦小瓶。她定了定心神,颤抖着双手将那小瓶揭开,然后将里面的药粉尽数倒进了水井之中......
——分界线——
翌日清晨,安清绾刚刚转醒,依云便捧着一束红梅从外面走了进来。
“主子,今日外面阳光甚好,要不出去走走吧?”
依云将梅花插进花桌上的描花玉瓶中,又折回去走到床边将安清绾扶起来。
安清绾靠在床头,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我没兴致。”
“可是主子,您整日闷在屋子里,迟早会闷出病的。看来还得叫江嫔娘娘和梨嫔娘娘过来。”
安清绾闻声,忙抓住她的衣袖道:“哎,你可不许再麻烦她们了。黎儿昨日落了湖,怕是身子还没好,江姐姐应是在黎春阁陪着她呢。”
依云没辙,只得道:“那主子你要不就去院里坐坐,晒晒太阳,哪怕一小会儿也好。”
依云怕自家主子这样日日寡欢,终会伤了身子,便总是想着法子让她出去走走。安清绾知道依云是为了自己好,便也不再固执,让依云为自己梳洗打扮之后,便穿上斗篷出了屋子。
依云怕她冷,临出门前又拿了个汤婆子塞进她的手里。
安清绾本想去伊人宫看看黎落,可是却又被依云拦着了。依云觉得昨夜程太医说黎落今后难以再有身孕,安清绾同黎落处在一块,总有同病相怜之感,两个人难免会一起抑郁。便在去伊人宫的路上硬是拉着安清绾拐进了云影苑中。
今日的阳光分外好,透过那些常青的树木枝丫,漏下千丝万缕的光线,将地上的石子路分割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依云陪着安清绾在那洒满阳光的石子路上散着步,不知不觉中,竟走到除夕夜那日去过的梅林外。
“白日里和夜中的红梅不甚相同。”
安清绾走进红梅中,伸手抚了抚枝头那些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竟露出一个温柔的表情。
“主子,您瞧这红梅,开败一朵,便会有新的骨朵冒出来,这世间,总会有新的生命代替已逝的生命。”
安清绾知道依云话有所指,不自觉地轻轻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依云又接着道:“主子,您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得很,若是您一直和皇上这么置气下去,何时是个头啊?”
安清绾吸了吸鼻子,淡声道:“依云,我放不下。”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只要你想,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总是执着于过去,无非是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安清绾循声望去,却见南枃桪正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月桂树上,手执玉箫望着自己的方向。
见她满脸茫然地望着自己,南枃桪忽地从树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头顶的一簇红梅折下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言外之意便是趁着自己还年轻的时候,抓住皇上的恩宠。
南枃桪温然一笑,将那枝梅花塞进安清绾手中,便转身朝梅林深处走去。
“公子,你可还在执着过去?”
安清绾忽然出声问道。南枃桪顿了一下脚步,却并未回头:“没有什么可执着的。”
说罢他又继续迈开了步子。 相府嫡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