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雨,下起来总是没完没了,一连好几天,连着串儿似的下着。
云锦一边关着窗户一边低声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
黎落送走大夫返回房中。
墨子然躺在床上,一张苍白的脸几近透明。
“主子,你说墨公子会不会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云锦走到她身边,低头望着昏迷中的墨子然,眸底有什么情绪在悄然变化着。
“不会的!”黎落的声音中带着笃定。
她虽然不认识这个男子,可是在他义无反顾地挡在她与云锦面前的那一刻,她是真的被震撼到了。
这是有多爱,才敢用生命守护?
黎落隐下心头的感动,拍拍云锦的肩膀:“别太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锦点点头,可脸上的担忧却是越来越浓。
若不是墨子然,现在躺在床上的人就是她。虽然她愿意用生命去护主,可是,能有一个在危机时刻挡在自己面前的人,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就好像这十几年的人生,忽然有了寄托,像漫长的黑夜中见到了曙光。
那一刻,云锦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思,她只是觉得,在今后的漫长的人生中,除了黎落,她又有了一个想要去付出的人……
慕容璟烨与苏玄影摆脱了楚夜笙他们的纠缠,追出客栈的时候,黎落他们已经不知去向。
“皇……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苏玄影斜着眼睛瞥了一眼面色不虞的慕容璟烨,小心翼翼地问道。
“派人去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找回来!”
慕容璟烨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咬牙切齿道。
“是!”苏玄影拱手道,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继续开口:“今晨暗月那有了消息,他说宇文冉今日跟陈国国主书信来往甚是密切。近日里,那些被暗月截下来的书信都送进了宫里……皇上您看……”
慕容璟烨略一沉吟,然后将剑插回鞘中:“先回宫吧!”
……
慕容璟烨回宫换过衣裳之后,直接去了禧祥宫。
宫中,慕容瑾妍如往常一般抱着嘉庆哄着。
慕容璟烨走上前去,拱起手来刚要行礼,却被慕容瑾妍一声“嘘”给打断。
她将睡着的嘉庆抱给奶娘,便招手示意慕容璟烨同她一起出去。
两人来到禧祥宫偏殿的小佛堂,慕容瑾妍越过慕容璟烨,直接在白玉菩萨像前的垫子上跪下。
“听闻皇帝昨天连夜出宫了?”
慕容瑾妍闭着眼,拿起垫子旁的木鱼轻轻的敲着,清脆的木鱼声一声连着一声地在小佛堂里回响着,慕容璟烨一颗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了些。
他在慕容瑾妍身后的另一个垫子上跪下,双手合十道:“是。”
“去干什么了?”
“去追回属于朕的东西。”
“什么是属于你的东西?”慕容瑾妍停下手中的动作,睁开眼睛平视前方,“烨儿,你再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万事不能任性而为。”
“朕只有分寸。”
慕容璟烨闭了眼不再言语。
“你有分寸?”慕容瑾妍回过身去,满脸严肃地望着他,“你若有分寸就不会出尔反尔将赐给夜楚的人占为己有!你若有分寸就不会不顾一国之君的威严贸然追出宫去!”
“可穆黎落是朕的妃子。”慕容璟烨睁开眼,对上慕容瑾妍满是怒气的眸子,淡然道。
慕容瑾妍望着面前唯一的弟弟,无尽的失望在眸中蔓延开开。自打他们的国家被灭后,她与他姐弟两个就一直相依为命。他们两个唯一的目标,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复国,可是,当他们一路走来,踏着无数人的尸体,辜负着无数人的信任实现了最初的目标时,他却为了一个女人,贸然得罪友国,这怎能不叫她失望?
“你的妃子?慕容璟烨,你可曾有一天将她当成过你的妃子,当你红唇白齿应下楚夜笙的要求时,又可曾想过那是你的妃子?将自己的人,赐给夜楚,丢尽了我大宁的脸之后,再来告诉本宫马是你的妃子?”
慕容璟烨被她一连串的发问问得有些愣正。
是啊,他何曾将她当成过自己的妃子?
她初入宁宫时,他厌恶她满心的心计,明明长了那么澄澈的一双眼睛,心思却那般深沉。他留下她的牌子,不过是想羞辱她。再见她时,是春耕节前的祭礼。迟到的她,站在跪倒着的众妃中是那么的突兀,想不被他瞧见都难,那时候他就想,这女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再算计啊!后来,为贺皇后有孕之喜,他让人在翎坤宫办了宴席,醉酒的她,在行酒令时,说“心悦君兮君不知”,从那一刻起,他就乱了。那双眼睛太过清朗,清朗到让他有些分不清到底什么样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她。她被诬陷陷害慎嫔,他便狠下心将她关进惩戒司,楚夜笙来向自己要她,他以为他们已经有了苟且之事,便一怒之下应允了。
可是,当看见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时,他又极度的愤怒。
自始至终,他有将她当做过妃子吗?
慕容璟烨想不清楚。
他抿着唇,对着慕容瑾妍道:“皇姐,朕不会放手。”
倔强的声音中带着笃定。
“啪——”
慕容瑾妍忽然站起身来,对准他的半边脸,扬手就是一巴掌。
“你对得起这宁宫下的五万英魂,对得起父皇母后吗?慕容家的列祖列宗可都是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就这般要为了一个女子,背上一个背信弃义的骂名吗?”
慕容璟烨从地上站起来,冷笑一声:“反正又不止背信弃义过这一次。”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小佛堂。
慕容瑾妍被他气得半死,捋着胸脯直喘粗气。
夕云忙走上前去,扶着她在一旁的双扶椅上坐下:“主子,您也别急,皇上兴许就是一时糊涂,待他想明白就好了。”
“怕只怕他永远也想不明白。我这个皇弟啊,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情义。”
紧接着,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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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琅婳听说皇上回宫的消息,自是喜不胜收。她捏着绣花手帕在殿中来回走了几趟,又喊过若晓,吩咐她去准备一些参汤。
“主子,奴婢听说皇上从长公主那出来,脸色可不大好。”
云琅婳想了片刻又道:“若晓,不用准备参汤了,让奶娘将大皇子抱过来给本宫罢。”
九月的天气有些冷,云琅婳将怀中的孩子裹紧了些,匆匆朝着太祥宫走去。
慕容璟烨刚从禧祥宫回来,老远就看见抱着孩子朝这边走来的云琅婳。
他暗暗思量了一会儿,想着自打她生育之后,自己几乎就没踏进过碧琅宫,便在宫门前停下脚步,等着云琅婳过来。
待云琅婳行至他跟前,还未待她行礼,便伸手将她扶住:“风这么急,你怎么就过来了?”
云琅婳听他这么一问,瞬间红了眼睛:“是不是臣妾不来,皇上就要忘了臣妾与孩儿?”
“怎么会呢?”慕容璟烨笑着搂过她便殿中走去,“朕最近这不是太忙吗?”
云琅婳撅了撅嘴,低声道:“臣妾还以为您忘了我们呢!”
她又忽然将孩子抱到慕容璟烨跟前,笑道:“皇上,您还没有好好看过我们的孩儿吧?您看,这眉眼跟您多像!”
慕容璟烨在看见云琅婳怀中的小奶娃时,从禧祥宫带出来的怒气尽数被抛至脑后。这孩子长得和嘉庆不太像,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刷子,鼻子要比嘉庆略扁一点,睡梦中的孩子撅着嘴,时不时地吐个小泡泡。慕容璟烨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被融化了。他伸出长了细茧的手轻轻地抚过那小孩的脸蛋儿,许是感觉到脸上的不适应,那小孩偏了偏脑袋,“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云琅婳瞬间有些慌乱,她本意是想带着孩子给慕容璟烨看看,却不料这孩子这般不给面子。
云琅婳忙抱着他轻轻地摇晃起来:“不哭不哭,刚刚那是父皇。”
慕容璟烨看到孩子哭,想要跟着云琅婳一起哄,却不料忽然想起自己竟然忘记给他取名字了。
他心中略微愧疚了一下,又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小手,道:“哭声这般洪亮,如穿云裂石,像是要响彻云霄,就叫他嘉霄吧。”
云琅婳听见皇上忽然为自己的孩子取了名,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
“嘉霄,真是个好名字。臣妾谢皇上赐名。”
说罢便要抱着嘉霄行礼。
却被慕容璟烨中途拦住,他伸手为她擦去眼中的泪水,温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云琅婳伸出一只手抹了抹脸上残留的泪水,笑道:“臣妾只是高兴。”
慕容璟烨闻言,心中一动,将她和嘉霄一齐揽入怀中:“朕这些日子太忙,冷落了你们母子,让你们都受委屈了。”
云琅婳低下头羞涩一笑道:“只要皇上没有忘了臣妾,臣妾就不委屈。”
慕容璟烨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若朕没有记错,后天便是嘉霄的百岁日吧?”
云琅婳点点头。
“待那天,朕命人好好置办一下,定将这些日子对你们冷落全部补偿回来。”
云琅婳眸中一喜,忙从慕容璟烨怀中出来,屈膝行礼道:“臣妾多谢皇上。” 相府嫡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