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婳从昏迷中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中午。
若晓见着自家主子醒来,忙走上前去:“主子,您终于醒了。”
云琅婳却是没理她,只是伸出手去在浅蓝色的绣花床单上来回摸了两下,却发现身旁空空如也。
她瞬间慌了神,也顾不上产后虚弱,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若晓见自家主子神色慌张地在殿中环视着,又问:“主子,您在找什么?”
云琅婳一把拉住若晓的手哑声问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主子,您放心吧,奴婢这就让奶娘抱过来给您瞧瞧。”
说罢,若晓便退出了寝殿。
不一会儿,她又带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走了进来。
“快,将小皇子抱给咱们主子瞧瞧。”
若晓朝奶娘吩咐道。
奶娘便蹑手蹑脚地抱着熟睡了的婴儿走到床边。
云琅婳在听见若晓说是小皇子的那一刻,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
她伸手摸了摸那婴儿柔软的小脸蛋抬头问奶娘:“小皇子身体怎么样?”
奶娘笑道:“娘娘,您就放心吧,这小皇子健康的很,完全不像是未满八个月的早产儿。”
“那就好,那就好。”
云琅婳摸着襁褓中的皇儿,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待奶娘抱着小皇子离开,云琅婳将若晓叫到床边低声道:“催产一事除了张太医和你再无第二个人了吧?”
若晓道:“主子您就放心吧,再无他人知道。”
云琅婳点点头,放在锦被上的手却不自觉地稍稍用力,将那背面上的一朵荷花揪得变了形:“若晓,本宫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
“那要不咱们……”若晓忽然顿了声,抬起手来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云琅婳嘉许地看了她一眼,又不免有些忧虑:“这事你去做,交给别人本宫不放心。”
“奴婢定不负主子所望。”
……
宁朝的军队打了胜仗,这嘉嫔娘娘又产下皇长子,总算的上是双喜临门了。
慕容璟烨特别吩咐今年八月十五的宫宴这日要比往年办的盛大一些。
因着皇后临盆在即,这筹办宫宴的事便交给了蒋芷澜和关雎鸠。
关雎鸠虽然打心眼里不喜欢蒋芷澜,但这宫宴总归是要两个人一起张罗的,遂耐着性子同蒋芷澜一道商量。
锦瑟宫中,蒋芷澜坐在桌上,漫不经心地将关雎鸠送来的册子翻了一遍,抬起头道:“从宫外请个戏班子进宫会不会不安全,毕竟那日宫中女眷及大臣家属都会在场。”
关雎鸠端起手边的温茶浅浅饮了一口笑道:“区区一个戏班子能搞出什么名堂?到时候让苏玄影多加派一些侍卫不就成了?这中秋节,不就是涂个热热闹闹团团圆圆么?”
见关雎鸠这般坚持,蒋芷澜倒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合上册子递给她:“那这请戏班子的事,就有劳贤妃姐姐费心了。”
关雎鸠伸手摸了摸鬓角的一支秋海棠簪花笑道:“这还说什么有劳不有劳的。淑妃妹妹你布置宫宴也没少费心。时间也不早了,妹妹你早早歇着吧,本宫就不打扰了。”
蒋芷澜便站起身来,整了整坐皱的水烟罗裙道:“贤妃姐姐慢走。”
待关雎鸠离开,蒋芷澜紧绷着的情绪才稍稍松了些,她有些疲累地揉了揉太阳穴对身旁的碧桃道:“传膳吧。”
碧桃便丛丛出去,叫一早就候在殿外的宫人们将午膳端进去。
蒋芷澜净了手,拿起筷子在面前那盘胭脂鹅肝儿里扒拉了两下,又瞬间没了食欲。
“碧桃,叫他们把这些都撤了吧。”
说罢,她便搁下筷子起身朝偏殿内走去。
碧桃心知自家主子还因着昨日嘉嫔产子的事闷闷不乐,只得命令殿中的宫人们将这些午膳撤了下去。
蒋芷澜立在窗边盯着外面几盆早已开败了的贴梗海棠,心中无限唏嘘。想当初,皇上开始踏足后宫的时候,她身上的恩宠几乎算得上是这后宫第一人。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皇上来锦瑟宫的次数渐渐地少了,直到现在,这偌大的锦瑟宫,几乎要变成了一座冷宫。
碧桃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蒋芷澜立在床边默默垂泪的场景。
她在心中默默地叹息一声,从腰间抽出白色的帕子走到蒋芷澜身边,轻轻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主子,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可是,苦尽了才会甘来。”
蒋芷澜伸手拉住碧桃的衣角,抬起一双含泪的眸子望着她:“碧桃,你说,皇上为什么就不来了呢?本宫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他为什么就不来了呢?”
碧桃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许是前段时间与南安国的战事着紧,皇上他无暇分身。”
“无暇分身?”蒋芷澜自嘲地笑了一下,“只是无暇分心到本宫身上吧?”
她那双戴了银护甲的手抚上自己的半边脸喃喃道:“碧桃,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
“主子,您怎么会老了呢?”碧桃见她这般自怨自艾,心疼极了。
蒋芷澜终是没再言语,只是倚在镂空的雕花窗栏上独自叹息。
……
宇文冉的军队是于八月十三日回朝的。
因着打了胜仗,整个队伍都是一派精神抖擞的样子。
队伍的中间,是一顶黑色的轿子,据说那是南安国的送到宁国的质子。
乾罗殿外,慕容璟烨领着百官立在台阶之上,迎接归朝军队。
以宇文冉为首的几位将军跪在高阶之下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之后,其余的将士才紧跟着跪下大呼三遍“吾皇万岁万万岁”。
慕容璟烨提着龙袍的袍裙一角走下下台阶,亲手将宇文冉扶起来,吴广祥端着龙纹白玉酒觞紧跟其后。
慕容璟烨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宇文冉手中:““宇文将军,辛苦了。朕敬你一杯。”
”
宇文冉连道谢的话也没说一声,径直接过慕容璟烨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慕容璟烨眸子稍稍一深,一抹怒气在眼中一晃而过。
“哈哈!好酒!臣在南疆好久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了。吴广祥,再为本将军倒上一杯。”
宇文冉用手擦了擦沾在胡子上的酒滴,朗声一笑。
那笑声虽然爽朗,可听在其他人耳中却透着些许狂妄。
立在高阶之上的众臣相互对视一眼,却又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
敢指派大内总管吴公公的,除了皇上再无他人。宇文冉这般做,无异于在挑战皇威。众人都心知肚明,可是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反对的声音。
宇文冉乃开国将军,这五年以来,更是为大宁朝立下无数战功,光说宁朝军队的兵权,他手里就握了一多半。
吴广祥并没有立即动作,而是偷偷地看了看身旁慕容璟烨的脸色。
他的一张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淡漠的神色中让人瞧不出喜怒哀乐。
吴广祥知道,每当皇上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内心的怒气都已经波涛汹涌了。
就在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为宇文冉斟酒时,慕容璟烨却是狠狠地斜了他一眼:“耳朵聋了?没听见宇文将军让你再为他倒一杯酒吗?”
吴广祥闻言,忙将手中的托盘递给身后的一个小太监,颤巍巍地端起酒觞为宇文冉手中的空酒杯蓄满酒。
宇文冉端着酒杯,瞥向慕容璟烨的眼睛里迸射出一抹得意之色。
再能干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儿,他宇文冉能将他扶上这宁朝的龙椅,亦能将他从这龙椅上拽下来。
思及此,宇文冉本就有几分桀骜的表情变得更加桀骜了些。
慕容璟烨也不跟他计较,敬过酒后,他又重新踏上高阶,乾罗殿前主持迎接仪式……
……
待仪式结束后,那南安国的质子被安排在了云影苑后面那片桃林的抱月殿中,那住处虽说是殿,却只不过是一座稍稍比寻常房屋大了点的地方。再加上这地方常年无人居住,年久失修,显得有些破败。那殿中只有一张用木板临时搭建好的床和一张落满灰尘的桌子。
苏玄影站在抱月殿外,命几个小宫女将里面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才对身旁的白衣男子道:“公子若有什么需要,便让人带句话,皇上会尽量满足您的。”
虽说这男子是质子的身份,但毕竟也是南安国的太子,故而苏玄影将口气放得很客气。
那男子朝着苏玄影拱了拱手道:“玄歌别无他需,只希望苏大人能为玄歌找一架琴和笔墨纸砚过来。”
苏玄影微微一愣,这小太子已经沦为质子了,不想着如何果腹,却想要一架琴和笔墨纸砚,真是搞不懂这些个文弱书生。
心中虽然这么想,苏玄影面前却是一笑,恭敬道:“改日定会差人送过来。”
南枃桪朝着苏玄影又是一拜道:“有劳苏大人了。”
“公子舟车劳顿,想必也是乏了,那苏某就不在此叨扰了。”
苏玄影朝着南枃桪微微躬了躬身子,便领着一众宫人离开了。
待所有的人都离开,南枃桪挂在嘴角的那抹笑才渐渐地垮了下去。 相府嫡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