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宴席,秦锐将秦姓的亲戚都请过来了,女人与孩子分一边,男人们分一边。秦澄扑腾着想加入男人这一边,被无情地镇压下去,欲哭无泪地拉着秦纲陷入女性长辈的包围圈中。
女人那一边有小孩子,自然不会少了热闹。而男人们没了女人和孩子的束缚,也乐得自在。
男人们的聚会,永远离不开酒色这两样。但秦濬从还是宣王开始就不喜欢这一套,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为此还和鲁王闹过一场。如今单看秦濬寡淡得形同虚设的后宫,便知道他一直如是。
所以即便宴席上依然有酒有女人,好酒一瓮一瓮地上,陪酒的女人却穿得严实,还戴着面纱,男人们也坐得端正规矩,没有对身边的女人动手动脚。
秦锐弄出曲水流觞,大家一起游戏,吟诗作对,笑闹不休,气氛热烈又不失风雅,乐而不淫。
酒酣耳热之际,一缕琴声渺渺响起,音调跳跃,欢乐轻快,如小鸟无忧无虑在空中飞翔。
一群微醺的男人乘着酒兴,纷纷站起来跳舞,有人甚至解开衣服,露出胸膛,引得女人们惊呼连连,旁人轰然叫好。他们都是皇族中人,或者与皇族沾边的人,对秦濬的畏惧原就没有旁人那么深。见秦濬没有露出明显的不悦之色,便也放开了手脚。
秦濬自己不为美色所动,却也没有阻止别人享乐的意思。见他们玩得开心,他也高兴,与秦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说笑。
琴声在一曲弹完后停止,因弹琴者技艺高超,大家意犹未尽,纷纷目视秦锐,要求再弹一曲。
秦锐摊手道:“刚才不是我的琴师在弹琴。我已经派人去问了。”
这次的宴席是他精心安排的,几乎每一个细节都要过问。重金找来的琴师是个大家,是为了迎合秦濬的口味,专挑只擅长弹奏阳春白雪曲子的,曲风厚重平和,可弹不出这种轻松的调子。
秦锐一听便听出来了,立刻派人去查看。不过见大家喜欢这个琴音,特意吩咐不要惊动,对弹琴的人也要以礼相待。
下人带着弹琴者过来的时候,大家都惊讶了!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位身穿桃色衣裙的女子,戴着面纱,露出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盈盈水眸,身姿婀娜。
“民女沈氏,参见皇上,参见诸位大人……”她下跪磕拜,声音结巴。许是太过慌张,她行礼的动作有些失措,不小心带落了面纱,清丽柔嫩的容颜顿时现于人前。她惊惶地抬起头,以一种彻底臣服的姿势,自下而上对上男人们的目光,彷如一只掉进狼窝的小羊,令人心里油然而生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与征服欲。
但在场无人敢露出半点调戏的神色。
因为作为皇室的近亲,他们都见过皇贵妃沈明悦。眼前的这个女子与皇贵妃长得甚是相似,又比皇贵妃精致年轻了几分。
这样一个女人,冲着谁来的简直不言自明。
而以秦濬对沈明悦的宠爱,若在他面前轻薄一个长得像沈明悦的女人,说不得会惹怒他。故而无论这个女人如何楚楚动人,其他人亦不敢失礼。
“你是沈家的人?”秦濬问,不辨喜怒。
女子道:“回皇上,民女沈明善,是沈家二房的女儿。皇贵妃是民女的堂姐。”
秦濬记得沈明善这个名字。沈明悦曾经在他面前提过这个堂妹数次,说她为人善良实诚,天真烂漫,在闺阁时与她最是交好。逢年过节,宫里给沈家的赏赐总有这个堂妹的一份。沈明善也做了不少布偶作为回礼送进宫。秦濬没见过这个女子,但看她做的布偶,只觉得她童心未泯。
如今看来,他对她的印象倒是有所偏差。
没想到她和沈明悦居然长得这么像。
秦濬问:“你怎会在这里?“
沈明善眼眶一红,委屈道:“民女是平阳长公主带来的,我是明霞郡主与明彤郡主的琴技教习。”
平阳长公主弄死了原驸马后一直没有再成婚,在公主府里养了一堆男宠,成天与他们厮混。大皇子出生没多久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孩子爹还不知是哪个男宠。她索性把男宠们通通赶走,一个人生下孩子。最终她得到一对粉雕玉琢的双胞胎女儿。
自从有了这对女儿,平阳长公主才终于有了点活着的生气。她把这对女儿宠上天,还像昭阳长公主一样,向秦濬投了诚,为他做了好几件事。立下的功劳,她便为两个女儿换成郡主的爵位。
虽然平阳长公主对两个女儿都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地宠爱,但教习是下人才会担当的职位,沈明善是大家族出身的嫡女,平阳长公主的身份没有高到能令她行奴仆之事,除非沈家人愿意自降身份促成此事。
秦濬继续问:“那为何要在附近弹琴?”
“民女被带来后无所事事,一时心情烦闷才忍不住弹一曲,稍作排解。民女无意惊扰各位。”沈明善在秦濬的威压下,颤抖着抽泣道。
好可怕!
刚才第一眼时,她还为昭和帝的年轻俊美感到震惊,心跳乱了一拍。可是现在,她有种她在他眼中形同死物的感觉,不由自主低下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秦濬却没有放过她,沉默地盯着她。
沈明善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勒住脖子。她伏跪在地上,什么心思都不敢有了。
秦函拍了拍秦濬的肩膀,打了个酒嗝,笑道:“小姑娘不懂事,想必不是故意的,皇上也不要太过苛责。”
秦濬看了他一眼,见秦锐等人不是皱着眉就是一脸若有所思,他突然一笑,道:“是朕不对,扰了大家的兴致。”
秦锐连忙道:“是侄儿的错。我约束下人不力,请皇叔责罚。”
秦濬道:“那便罚你自罚三杯。”
此言一出,气氛一松,众人哈哈大笑。
沈明善被人悄悄带下去,藤萝轩很快又恢复之前的热闹。但此时此刻的热闹,多少有点粉饰太平的意味。
秦锐低声对秦濬解释:“皇叔,我发誓,刚才那一出真不是我安排的。”
他是想讨好秦濬,但献女人这种事,秦楠已经试探过了,秦濬明显不爱那一套。秦锐又怎么会明知故犯?找的人还是皇贵妃的堂妹,这不是打皇贵妃与大皇子的脸吗?
秦濬道:“朕知道不是你。无碍的,去玩吧。”
秦锐被当小孩子一样打发走了,心里的郁闷自是不消说。
秦濬拿着酒杯走到护栏旁边,面前是波光粼粼的湖水。夕阳的余辉洒在湖面,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
秦函一手拿酒壶,一手拿酒杯走到他身边,为他斟满酒,同样看向湖面。
“真的不打算再要一个孩子吗?光是大皇子一个,到底单薄了些。”
“所以你安排刚才那一出?”秦濬慢慢喝着酒。
“……我不信您不知道沈家人在蠢蠢欲动。”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哥,别把自己和那些人混为一谈。”秦濬道,“但刚才那一出若是你安排的,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秦函顿了顿,收起毕恭毕敬那一套,没好气道:“行了,算我多事。你爱怎样就怎样,我不管了。”
秦濬拿过酒壶,为他斟了一杯:“哥,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别连你也反对我就行。”
秦函道:“只有我支持你,能行吗?你这样行事,既护住了皇贵妃和大皇子,也把他们推上风尖浪口。那些人就是看准你身边有空子可钻,才无所不用其极。”
秦濬召侄子们进宫的举动太过耐人寻味。当臣下的最怕摸不准上位者的心思站错队,秦濬对此事的含义秘而不宣,他们只能想方设法试探,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底线。
秦濬最不喜欢这样。而且,秦函真心觉得皇嗣太过单薄,光是姣姣和长寿,远远不够。若秦濬能多几个孩子,那些人也不至于现在便坐立不安。至少可以拖到孩子长大,分出贤愚,储位之争才慢慢展开。
秦濬道:“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有些东西,不是我捧出来,他们便能接住,守护好的。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
秦函道:“但愿如此。”
秦濬朝他一笑,拍拍他的肩膀。秦函伸出拳头,与他碰了碰。两兄弟相视一笑。
此事就此揭过。
宴席结束后,秦函与睿王妃相携着一起回到王府。关上房门,秦函的脸色立时变了。 帝王专宠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