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头出了这样的荒唐事,早就乱了套,甄真都还没腾出手来收拾,哪里还有空见甚个劳什子贵客。
手一挥便道:“没得空,你着那人改日再来。”
跟着便唤兮香准备笔墨纸砚,贾瑶再如何下作那也是威北侯贾释的女儿,在荆州府邸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管出于任何原因都要先写信回去汇报一番,看看贾释预备如何。
兮香手上动作利落,备好纸笔磨了墨,甄真一封简明扼要的书信还未写完,外头便又吵吵嚷嚷起来。
她眉头一蹙,正要问一声,就见袭香撩了帘子进来,慌慌张张的道:“郡主,大姑娘上吊了。”
“死了没?”甄真手上不停,闻言不过抬了抬眼皮。
“没,没死,可也没好到哪里去。”又道:“已经去请大夫了。”袭香神色难看,人是她负责看着的,叫她吊上去有会子才发现,险些就真个断了气。
若是真个在荆州这地儿吊死了,岂不是又连累甄真,光是那贾老太太只怕就不能放过自家郡主同郡马爷。
袭香说得这一句,甄真这才手上一顿,浓墨滴落在写了一半的书信上,化作一朵墨色的花。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儿贾瑶也不是第一回做,到不曾这一回还来真个了。
甄真将那张染了墨的书信揉成一团,复又重新写得一张:“大姑娘心情不好做出这等傻事来,委实不值得,你多派几个婆子将大姑娘看好了。”
又道:“那些个洒扫丫鬟都放了吧,反正事儿也压不住的。”
顿了顿又道:“若是大姑娘闹腾得厉害,就给她用些安神药罢!”
无论如何也要保她不死,直到贾释的回信回来。
袭香连声应下,立时便撩帘出了门,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再不敢马虎。
她前脚刚走,那房门报信的又来了一回,晓得府里头发生了事儿,说起话来也小心翼翼的,叫小丫鬟往里头通报一声,隔着门帘又道:“二夫人,外头那两位贵人说是夫人的表哥,此时要来探望二少爷同二夫人。”
甄真将写好的书信晾干,小心翼翼的装进信封里头,又拿蜜蜡封好,着人快马加鞭往京都送去,闻言还愣得半响,哪来的表哥。
跟着“哎哟”一声,这才想起李天凌来。
“快请。”
李天凌连夜将整个山寨翻了遍,该抓的抓了,该打杀的也打杀了,余下的也叫一把火烧得干净。
他是有本事的,又是存了心的要将事儿做好,一连忙得几日几夜,到得这会子才有空同李天佑来看看甄真。
李天凌同李天佑叫下人引到待客的花厅之时,甄真已经坐在那儿了,一袭家常的长裙及地,随意的挽了个发髻,不施粉黛,没有丝毫的待贵客之意,左右打小一块长大,她也不装那劳什子客套。
李天凌的目光老远的就落在了她身上,虽面色有些憔悴,可到底瞧着精神尚好,悬在心里头的石头倒也落下来了。
眼见二人入得花厅,甄真也不便起身,只得喊得两声表哥,抱歉一回作罢。
李天凌也没注意到哪儿不对劲,李天佑却是注意到了,眉头一蹙便问:“怀真妹妹腿脚受伤了?”
他这话一出,李天凌这才注意到她至始至终不曾起身,心口一紧,脚步往前踏得两步便叫李天佑手快拉住:“大哥,怀真妹妹虽然腿脚伤着了,可耳朵没伤着,不必离得那般近说话。”
此处虽不是京都,也不会处处有文帝的眼线,可甄真到底已是嫁做他人妇,李天凌过多的关心只会令甄真更加难堪。
李天凌也不是傻子,可有的时候人是没办法控制自个的情绪的,叫李天佑拉得这一回,他也没再往前。
甄真将李天凌的动作看在眼里,面上有些不自在,红着脸道:“是有点伤,不过养些日子便好了。”
李天佑拉着李天凌不客气的坐下来,跟着就点头道:“伤筋动骨一百日,怀真妹妹当多注意点。”
李天凌拳头捏得咯吱响,面上神色极为不虞,冷哼得一声:“三番五次的受伤,你那夫君倒是摆着好看的?”
甄真端了茶碗,晓得李天凌对贾谦有敌意,这会子她不论说什么都成了替贾谦辩解,嘴巴张张合合两回这才赌气道:“那也比不好看的强。”
这回同贾谦被劫山寨之事说来说去还是自个鲁莽了,若是当初不是自个一意孤行,也不会闹得自个同贾谦都受得一身伤。
便是贾谦到得如今昏迷不醒,那也是为了救自个,李天凌不分青红皂白的这样评价贾谦,她心里就不舒服。
李天凌也叫她这话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捏着拳头兀自生闷气。心里却是既心痛又心酸,若是当初再争取一把,眼前这个打小叫自个捧在手心里的甄真,有如何为着一个贾谦说话。
甄真也晓得李天凌是为着自个好,说得这一句便也低眉敛目的不在开口,当下气氛一下子有点怪异起来。
李天佑叫这气氛闹得不甚舒服,轻咳两声换了个坐姿笑道:“听说十六皇叔在你们府里,我跟大哥既然来了荆州自然要去请个安。”
又道:“我跟大哥不过途经此地,到不想撞上山匪劫持你们的事儿,既然如今事儿已经了了,我们一会还得启程往罗城去。”
哪里就是真个途经此地,不过是李天凌手头上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心里发痒想来瞧瞧甄真,却哪里晓得遇上这档子事儿。如今事儿已经了了,自然也没得理由再待下去,可还要寻了托词还见见甄真的。
“有什么好请安的。”说起李玉笙甄真心里就不得劲,她那么好个姑姑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跟了他,且不说他身边那许多人莺莺燕燕,便是日后也不晓得有无结果,心里头这口气如何就咽得下去。
“十六舅舅素来风流,温香暖玉的那一日少过,这会子只怕还在梦中。”
李玉笙风流是出了名的,他不仅喜欢女子,便是连男子也享用,这也不是秘密,可叫甄真一个姑娘家说出口来,倒是叫李天佑忍不住噗哧一笑,伸手点点她:“越发没得规矩,连皇叔也是你能编排的。”
甄真心里憋着气,哼得一声,府里头的事儿还未立时传开去,李天凌同李天佑还当她不喜李玉笙的行径,当下笑得两句道也不再说。
既然李玉笙还未起身便自然不好前去叨扰的,李天佑便在李天凌的示意下将那李四等人的事儿说得一回,又道:“那些人不是单纯的拐子,那些个被他们带走的孩子都叫养在山寨里头,有专门的人教他们读书习字,礼仪规矩,以及伺候人之道。”
也就是说专门养了那些孩子将来送出去伺候别人,甄真心里一沉,怪不得那墨仁好好的一个少年却满身的女儿家之态,想来是调教多年好送给那等好男色的达官贵人享用的。
如此说来,那山寨压根就不是简单的山匪,指不定后头还有股强大的势力。
想起墨仁,甄真便又问得一回那些个孩子,听闻多数都叫家人接回去了,有那不记得家门的此时还在衙门里叫黄元易安置了,她心里这才松口气。
甄真同李天佑说得这些个话,李天凌便一直沉默不语,心里却同以往大不一样,不知何时那从来不管世事的甄真也关心起这些来了,一时间也不晓得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眼见时辰差不多了,李天佑便要起身告辞,甄真也不留,点一点头,说得两句这才将目光落到李天凌身上,咬了咬唇,终是道:“天凌表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还望表哥多多保重。”
她说的正是李天凌太子之位被剥夺之事,她是同李天凌一块长大的,那太子之位有多重要她也是晓得的,突然说废就废,若说李天凌心里头一点不觉得难过她是不信的,那些个安慰的话早早就在心中盘算好了,可到得嘴边也不过这么一句。
虽只是这么一句,可叫李天凌听在耳里,却跟那三月的春风般舒服,嘴角微微勾起,心里头那股子郁气也瞬间叫冲散了去。他的目光落在那及地的裙摆上,心里跟着又是一痛:“怀真妹妹也要多保重……”他声音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若是他护不住你,你只管来寻我!”
甄真面颊刷的一下烧得通红,这话已经是极暧昧的了,一时间也不晓得如何接。
李天佑拉得李天凌一把,跟着也咧嘴一笑:“来寻天佑表哥也行,保管给你将那家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甄真这才扯着面皮应得一声,还要再说甚个,慧香便急急寻了过来,也顾不得当场还有人在,开口便道:“郡主,不好了,郡马爷烧起来了……”
甄真当下唬得一跳,忙撑着身子站起来,叫慧香兮香架着一瘸一拐的便往内院去,嘴里还不停的道:“昨儿到今儿不都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烧了起来。”又道:“大夫呢?大夫来了没有?”
她虽腿脚不便,却心急火燎,便是一瘸一拐的也行的极快,自她得了信到出了花厅,便再多一眼都不曾留给李天凌。
眼见那远去的背影,李天凌便越发不甘起来,心里头对权利的欲望便也越发强烈。 寸寸欢喜引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