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都市娱乐 如果我没有去过加利福尼亚

第六章

  为爱而生

  “纤纤小手让你握着,把它握成你的袖。纤纤小手让你握着,解你的愁你的忧。”(《最爱》)

  那天,下着绵绵细雨。玻璃窗上的每一颗雨滴都倒影着对面楼宇的银色大玻璃。雨滴太重了,就在玻璃窗上歪歪曲曲地流了下来。清晨,她看着窗外出了神。

  “早啊。”他走进房间。

  “早。”她回过头去看他,笑得很有分寸,“你知道刚才那个男孩去了哪吗?”

  这天,他又让机器人把她吻醒。他知道,此刻她在找刚才的机器人。

  “他不重要,”他说。“我带你去找另一个人好吗?”

  “谁说他不重要!”她有些不高兴。

  他忍不住笑了,“给你听首歌。”

  说着,他把耳机套在她的头上。

  周末,他给自己放了假,想想都有一个多月没有休息了。越是有了进展,越是要让自己的头脑更加清醒,每一步都要设计得更仔细,这样才能做到事半功倍。

  他观察着她,当德彪西的《月光》在耳机里响起,她陷入了回忆。现在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从她的表情里,他再次确定。吻醒、等待、牵手、弹琴、告别……她的表情里没有那么多具体的东西,但他仿佛能感觉到。

  听着那首曲子,她仿佛被点亮了。

  “他去了哪里?”摘下耳机,她问他。

  他知道,这回她问的是那个曾和她一起弹琴的男人,“我不知道,想找到他,你得靠自己。”

  “你说要带我去找另一个人,是他吗?”她抓住了他的手,有些激动。

  “是的,”他拍拍她的手,“但是我说了,你得靠你自己。”

  “我要怎么做?”

  “别急,我会帮你。但是你要听我的好吗?”

  她点着头,只要能再见他一面,什么条件她都答应。

  “现在,我带你出门。但是你要听我的话,要一直跟在我的身边,不能超过……两米。”他比划了一下,“但凡你不听我的话,或者试图离开我。我们的行程就结束了。我会让你休眠,直接带你回来。明白吗?”

  她仔细地听他讲,不住地点着头。

  “好吧,出发吧,我带你去一个有钢琴的地方。”

  “你是说巴黎?”

  “巴黎?”

  她幸福地笑了,“你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

  巴黎,有钢琴的地方,他和她曾经幽会的地方……她对这几个概念有自己独特的认定。

  “我跟你说的有钢琴的地方,那只是一个房间,一间琴房。不是巴黎,不是你和他曾经待过的地方。”

  “那就是巴黎,”她笑得越发神秘,仿佛看见了远处的风景,“他说只要是有钢琴的地方,就是他的巴黎。”

  “好吧。”

  “那么走吧,带我去找他,都听你的。”

  出门前,他带她挑选衣服。

  她有一整个柜子的精致的衣服。被保存下来的衣服、首饰和出场商品清单上的一模一样,一件不多,一件不少。只是她“自杀”那天穿着的裙子被单独存放了,他曾查看过那件衣服,胸前被扎得破破烂烂的,还留着猩红色的生化液体。

  她一眼就选中了一套黑色的装束,亮面布料的晚礼裙,配着皮草披肩,还有一整套的珍珠首饰。他却觉得这套衣服有些不合时宜,让她多试了几件接近那时候流行款式的衣服,她高高兴兴地试着衣服,但最后还是决定穿那条晚礼裙,“这是我之前穿的衣服,我想他会喜欢的。”

  他意识到,自己有意无意间给了她太大的期望,“其实找到他很难的,我们现在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在哪里。对吧?”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没敢告诉她,在离开他之后,她已经沉睡了20多年。20年的时光能够改变很多,那个人甚至都有可能不在世上了。

  她熟络地给自己盘好头发,画上了高挑的眉毛和浅红的口红,带上那一整头珍珠首饰,穿上闪亮的高跟鞋。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哼着《月光》的旋律,他从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快乐。

  他忍不住又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和正常的人类没有任何的区别,外貌、触感、体温、语言能力……只是认知上有些特别,但人与人之间有时存在着更大的认知差异。她很美,身材纤瘦、玲珑有致,脸型圆润、五官精致,只是他很少见女孩子穿这样的衣服,化这样的妆,这样的人儿仿佛是从40年代的老电影里走出来的。

  “好看吗?”她得意地问他,“他说我长得像葛丽泰·嘉宝。”

  “好的,嘉宝女士。”他配合地说道。他通过眼膜电脑查到了嘉宝的老照片,确实有几分相像。

  他订了专车接送他们,车子从公司一直开到琴行。他们一起下车,寸步不离。

  他领她走进一间琴房,为她推开钢琴盖子,“看,你的巴黎。”

  她看着他的眼睛和他道谢,然后迫不及待地坐下,当她右手的指间触碰到钢琴时,无意识地奏出了一段复杂的旋律。

  “果然还记得?”他问,带她来之前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她真能记得以前弹过的曲子。而这些曲子很可能是打开她记忆之门的钥匙。

  “我也没想到。”她看着他,然后用力地敲击几组琴键,“但我们的钢琴和这台不一样,是很大的那种。”她笔画着。

  “你是说三角钢琴?”

  “也许是吧,声音也要更清澈。他说那琴声,每一串音程,像一颗颗流星坠落。SHIU——SHIU——”

  他看着她,他知道她的脑海里在翻出崭新而陈旧的画面,“走,带你去弹三角钢琴。”

  他们来到一间更大,更亮的琴房,有一台神气的三角钢琴。她坐在了琴凳的一侧,看着他,“你能坐在我的旁边吗?”

  他坐到她的左边,“开始吧。”

  她弹琴只用右手。她在琴键上即兴地弹着,像是一些旋律的片段,但总是不太连贯,“我想不起来旋律的走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想我会的。因为过去他弹左手,我弹右手,我一个人……”

  “我去给你找点曲谱来,好吗?”

  “嗯,听上去是个好主意。”

  他找来了一本世界钢琴名曲汇编,她一首一首曲子地弹过去,巴赫、亨德尔、莫扎特、贝多芬……有些曲子她没学过,就直接翻过,大多数曲子都弹得很熟练。他看着她,看着她的嘴角泛起笑,他竟也跟着笑了起来。原来当一个人心里想着另一个人,那样子挺美的。

  “有想起什么吗?”他继续问她这个问题。

  “他低着头,抬着眼。一个眼神,他看着我。我能看到他额头的纹路。”她笑着,却又不笑了,“当我看着他的眼睛,他躲开了。我们继续弹琴。”

  “你们在一起,只是弹琴吗?”

  “弹琴,或是说说话。那天,他穿着一套燕尾服,头发亮亮的,往后梳着。看上去有一些沮丧……”她向他描述着眼前的画面,像和一个老朋友聊着天,“另一天,他穿运动服来的时候,更开心一些。有一天,他留了胡子,我忽然好想靠近他,轻轻碰碰他的胡子,触摸他的脸庞。我问他怎么留胡子了,他说他出门时忘记剃了。我帮他脱去外套,我想抱抱他的,但我知道他不喜欢。真可惜,他不喜欢……但我还是鼓起勇气跟他说,我想摸摸你的胡子。他说,不。我不喜欢这样……我是不是很傻?我知道他会拒绝我,我还是问了。所以最开心的,就是和他一起弹琴的时候了,每次弹琴的时候,他都会牵着我的手。”

  她边说,竟悄然落下了眼泪,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难过。他四下张望,没有找到纸巾。

  “我陪你弹琴好不好?”他说。

  “你也会弹琴吗?”她问,一边揩去眼泪。

  “我不会,但是我可以让电脑播放钢琴左手的旋律,我可以牵着你的手。”

  “好吧,我们试试。”

  他把曲谱往后翻一页,肖邦的《夜曲》第一首。

  “我想我会这首曲子。”她说。

  他以这种特别的方式陪着她弹这首曲子。他牵着她的手,观察着她。她的双唇微微张着,她的眼睛泛着红,无意识地落在某处。他能感觉到,新的回忆出现在她眼前。随后她低下头,两束眼泪落在了琴键上,她低头的样子宛若瓶中含苞的花朵。他握着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怎么了,想起什么了?”一曲落下,他问她。

  她停下来,呆呆地看着前方,许久说不出话来,直到眼泪簌簌落下,“我想他,我想他……我想牵的是他的手,他会给我指引,哪里弹快些,哪里温柔点……我只想牵他的手,和他弹琴。”

  “你冷静点,但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是谁,对吗?你只有好好地回忆,告诉我关于他的信息,我才能帮你去找他。你还想起什么了?告诉我。”他继续利用着这一点。

  她抱住了自己的双臂,走到玻璃窗前,头靠着玻璃窗,脸依然朝着那个她以为红色汽车会来的方向。他看得出她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起身,走到了琴房的一口小窗的边上,“这里是哪里?”

  她忘记昨天问过这个了,他再次回答她,“上海。”

  “上海?”

  “听说过吗?”

  “嗯,他说,上海是家。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你说要带我去找他的。”她看着自己的回忆,神情越发深邃了。

  “2366个夜晚……”过了一会,她说。

  “2366个夜晚?你是指……”

  “你知道吗?我们一起的每个夜晚,都会弹这首曲子,一共是2366个夜晚。”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计算出这个数字的,如此精确。他粗粗算了一下,那个男人持有她七个年头,两千多个夜晚,说明他几乎天天都会去和她弹琴。

  “这是他教我弹的第一首曲子。这首曲子,他教了我好久。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还没办法自己看着谱子练习,也不懂钢琴弹奏的任何技巧。他捧着我的手,一个音一个音地教我弹奏。那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吗?他陪着我,教了我一整天。我的手,在他的手里。他说我学得很快,快得惊人。但我学了四天,才勉勉强强能弹出这些旋律。我还记得他第一次和我合奏是,穿了一身白色的礼服,头发向后梳着,他偶尔笑起来的样子很迷人……后来,有的时候,我会故意弹差一点,好让他多教我一会。”她流着泪笑了,“他让我慢下来,我已经领会他的意思了,但我故意弹快了……到了深夜,我看得出他累了。我就开始好好弹,其实我早弹就会了……这首曲子,他叫它安可曲,他说这是他以前开演奏会时的返场曲目。”

  “你是说他开过演奏会吗?”这个信息对他来说很有价值,“他是个有名的演奏家吗?你想起他的名字了吗?”

  “他的名字……也许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有一次,他在晚上把我唤醒,只让我陪他弹了一遍这首曲子。弹完他和我说了一些事,他说,过去每当旧的一年要结束,新年来临的时候,他都最忙了,要去大大小小的场合演出。但是现在不忙了。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挺难过的。”

  “为什么?”他引导她讲下去。聆听冗长的爱情故事,已成了他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

  “是的,我问他为什么。他起先没有告诉我。’不说了……’’别问了……’他总说这样的话。但后来他喝了一点酒,最后还是和我说了。他说他的右手得了一种很罕见的神经性疾病,手指伸张开去有些费劲。这不影响生活,但是他偏偏是个钢琴家。他发觉弹琴越来越费力,直到后来,他连简单的曲子都没办法顺利地弹下来。他的演奏家生涯彻底结束了。他很痛苦,看得出来他很痛苦。”

  “所以……他让你成为了他的右手。”

  “啊,记得那天,晚一点的时候,城市的夜空里放着烟花。他陪我看烟火的时候,他牵着我的手。他说每到新年,都会放烟花。我说,明年再陪我看烟花好吗?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握着我的手,握得更紧了。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那晚他没有回避,我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着甜蜜的清香……”又一次,她笑着流着泪,“后来有一天,他来得很晚。我醒来的时候,听到’砰砰砰’的声音。他带我到窗边,我偷偷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看了看我,继续看烟花。当我想抱他的时候,他让开了。接着,他让我陪他弹奏了安可曲,弹琴的时候我想起来了,我让他第二年陪我看烟花,他当时没有答应,但他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她又忍不住开始抽泣。

  电脑向他发出提醒,他阅读了眼膜电脑里的信息。通过她刚才提到的几个讯息,钢琴演奏家,右手的神经疾病——单这两个线索,就能锁定那个人了。

  卢,2020年出生在中国上海,年少成名,被誉为钢琴神童。少年时就开始拿下了众多世界级比赛的桂冠。成名后一度定居在巴黎。2045年结婚,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2046年他因右手患上了罕见的神经疾病,被迫放弃了钢琴演奏事业。2054年举家回到上海定居,并在音乐中心教授钢琴。

  他回想了着,15F在2047年被购买,2054年被退货。

  “我的爱人去了哪里?”她转过头来看着他,又一次问他这个问题。

  “他……没有告诉你吗?”他是绝对不能向她透露客户信息的,他甚至不会把这些信息写进报告里。

  “我不知道。”她很痛苦,“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不是他把我唤醒,他去了哪里?”

  “你记得你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那天……不,那一阵子,他都不开心,像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但他不和我讲。我只记得他说,他不是个钢琴家,也不是一个音乐人……但我不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最后那天,他是晚上来的。我想已经很晚了,街上很安静,都听不到汽车来往的声音,偶尔听到过路的人在讲话,带着空空荡荡的回音。他看上去有些迷茫,不太开心。他带我弹了安可曲,我想起了我们之间所有的回忆。他的眼睛,他的脸庞,就在我的眼前……为什么他不在这里?”

  “他没有和你道别吗?没有说起其它什么事情?”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看得出来他那天不太开心,我试着问他原因,但他没有和我讲。有时他会和我讲原因,他哪个学生惹他生气,他和合伙人有分歧。有一阵子他一直很伤心,因为他母亲去世了……有的时候,就叫我别问了。是的,那晚,他就让我不要多问。但我是不是应该继续追问下去?”

  “也许吧,那天以后的事情呢?”

  “我不知道……其实,所有记忆,在我眼前,都像是发生在昨天。他好像是刚刚放下我的手。我知道,当他亲吻我的后背,我就要睡去了。但我有时会期待那一刻,我感觉他在我身后,渐渐靠近,我的身体麻麻的,轻飘飘的。我喜欢那种感觉,虽然下一秒钟,我就要睡去了。”

  “或许这是个礼物。”他不禁感叹道,那是设计她的人给她的礼物。据他的了解,其余购买这款机器人的人,都是因为想要得到爱,无论是恋爱或是性爱。但买下她的这位卢可真是另类,只是让她陪着弹钢琴,完全没有其它的念头。好在她的设计人,为她制定了特别的唤醒、休眠方式。即便是在其他时候得不到爱的回应,至少在这些短暂的瞬间,她能感觉到爱意。

  “礼物……我想这是礼物。”

  “你也喜欢被唤醒对吗?”

  “是的,醒来的时候,他离我那么近。我能感觉到他的嘴唇,他的气息,于是在接下来的每一刻,我都希望那个吻还能继续……但,我也很喜欢他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弹琴。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我是说永远,我们永远弹琴,那样也很幸福……不,不……”

  “怎么了?”

  “他没有亲吻我的后背,最后那个晚上——最后一个画面——是我和他一起在弹琴,安可曲。我又一次试着向他靠近……然后呢,我看不清了,看不见了……我不记得他轻吻我的后背,我不记得他有没有这么做……”

  “你是说,也许你们还发生了什么,只是你记不清了?”杰克怀疑她有一部分的记忆并没有存到《夜曲》第一首里。

  “是吗?我不确定,也许你是对的。如果他真的要离开我,他会和我道别的对吗,他一定是和我道别了,只是我没有想起来。我想再见他一次,我的爱人,他在哪里?我想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都没有用吗?”

  他必须欺骗她,“对不起,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其实距离你上一次和他见面,已经过去22年了。”

  “22年?什么意思?”

  “你说你们在一起2000多天。那么,你们分开已经8000多天了。他不会再来找你了,我想他也不打算再见你了。对不起,告诉你这一切。我想这是事实。”

  “为什么呢?”她问他。

  “你想想,有8000多天,他都没有见你。也许……他不想见你了。”

  她没有说话,仿佛在思索着8000多天意味着什么。过了会,问他,“你是说他忘记我了?”

  “不知道,也许是不想想起你了。”

  “为什么呢?”

  “我不清楚。但是,我想很可能,事实就是这样。”

  她安静了下来,像是陷入了沉思。这表现出乎他的意料,她似乎在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回想起她之前的报告里提到的“自杀”行为,她离那个状态还很远。他开始怀疑,她会那样做是不是和这个人没有关系,问题是出在第二个买家身上,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非常短,虽然他还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任何那个人留下的痕迹。当然他更倾向于认为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这位钢琴家卢,一定还有什么回忆藏在她脑海的深处没有被发现。

  过了很久,她问他,“他过得好吗?”

  “我不知道。”他怕她会问得更多,只好装作一无所知。

  “你觉得呢?他有其他的爱人,对吗?他不需要我了,对吗?”

  “也许吧。听上去挺合理的。”他顺着她的话说。

  “也许你说的没错,如果他想见我,他会来找我。他不来,说明他不需要我了。如果他希望那样……如果他希望那样,我就不该去找他了,对吗?”她像在问他,又像在自言自语。

  “我想你是对的,我想这样对他更好。”

  她又呆呆地看着窗外,过了好长一阵子才说话,“再陪我弹会儿琴,好吗?”

  她走到钢琴前,坐到右边的琴凳上,抬起头来看他。

  他没有说话,坐到她的身边,为她播放左手的旋律,向她伸出手。

  后来,她一直在弹这首曲子,一遍又一遍。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琴键上的眼泪,一些干去了,一些又落下。他安静地坐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没有再多问问题。

  天黑了,她渐渐止住了哭泣。依然不停地弹着这首歌,看着她自己的记忆。

  “我累了。”最后她停了下来,已是凌晨三点。

  他终于能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活动活动几乎麻木了的手臂。

  “你也累了吧?”她问他。

  “还好,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他几乎是出于关心地问道。

  “没有……”过了一会她又说,“明明那个人就在你眼前,却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甚至还能感觉到他……如果我现在睡去,明天醒来,就是新的一天了对吗?”

  “你想睡了吗?”

  “告诉我这样做是对的。”她严肃地看着他。

  “你决定忘记他了吗?”

  “如果这是他所希望的,如果他希望离开我,希望我忘记他……也许我只是累了……我还能为他做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了了。告诉我这样做是对的。”

  “是的,我也觉得这样很好。但是,你确定明天醒来你不会想再记起他了吗?”

  “我想谈一场恋爱。”她忽然换了话题,“明天醒来,我想好好谈一场恋爱。陪我谈一场恋爱好吗?我们不再提他了。”

  “你确定吗?”她的转变,让他感到意外。

  “刚才,我在和他告别。我和每一个晚上,每一个他告别……是不是如果他当时和我告别了,或者说,如果我记得我们是如何告别的,现在想起来,我就能轻松一点。”

  “也许吧。”

  “就这样吧,睡吧,我就会忘记他了,对吗?这样真好。”

  “如果你想清楚了,那就睡吧。”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答应明天和我谈恋爱了吗?”她哭红的眼里依然透出纯真。

  “我答应你,我们谈恋爱,就一天,好吗?”

  “好。”她心满意足地笑了,“希望明天是新的一天。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杰克。”这是他的真名,“你呢?”

  “我叫为爱而生。” 如果我没有去过加利福尼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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