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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花 · 一

春衫薄 若言 4672 2021-04-06 07:06

  李濂快将诏书批复完时,才想起来要传召温乔,好歹为他自己一言不发就跑出宫这事给宰相做个解释。

  温乔却没有像李濂想象中那样劝谏于他,倒是一见面先说了一句:“圣人节哀”。

  “你们见了我第一句话竟都是要我节哀。”李濂面带笑意说道,“但我朝与前朝却都没有为外祖父服丧一说。”五服只论本族,母亲外家一概不涉入其中,自然也没有要与外祖服丧的说法。

  温乔知道他此时心里不痛快,并不与他争辩,却听得李濂又说:“朕记得,天子母族是该有加封的吧?”

  宰辅额头一跳,天子外家是该有食邑封爵,但李濂对前朝太过宽仁,此时前周宗室再不能有任何加封。他斩钉截铁地回道:“请圣人三思。”

  李濂语气稍严厉了些:“朕只问你是与不是?”

  “圣人所言不差。天子外家当加封承恩公,可袭三世。”温乔沉默片刻又说,“臣请圣人三思,即便圣人要封,也当是再过几年的事。”

  李濂抿唇不语,只沉默地看着他,温乔与他对视片刻又低下头去,两人僵持片刻,李濂才轻笑一声说道:“朕知道了。不加封,但是多少接济一些钱财,总不好见他们受困厄之苦。”

  见温乔应下了此事,李濂又问:“废朝五日如何?”

  公候去世时,常有帝王缀朝以示哀思的事例,温乔才刚反对了李濂加封外祖,对这件还算是常理之中的事也不好反驳,只长揖道:“臣遵旨。”

  再交待些日常事务之后,天已经擦黑了。李濂长舒一口气,对温乔说:“这些日子辛苦修懿了,早些回去吧,待春闱毕,让你好好歇上几天。”

  偏殿内,陈昭端端正正地坐在竹席上捧着一本书读。而离他不远处,李文朗却是百无聊赖地斜倚在凭几上。见李濂进来,李文朗飞快地摆正了身子,却也没逃过父亲一句“我平常怎么教你的?坐也没个坐像”的训斥。

  他教训自家儿子时陈昭插不上话,只当看戏一般地见李文朗十分委屈地向父亲认错。转眼就听见李濂又对自己说:“事情有些多,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左右我又没什么事,在这里待着也挺好的,不在乎多等一会儿。倒是你的太子,”他冲李文朗那边使了个眼色,“小孩子不禁饿,他又撑着不肯提前用膳,非要等你回来。”

  他话音刚落,李文朗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响了一声。李濂连忙吩咐宫人摆膳,同时对李文朗说:“我这忙起来没个定点的,你身子要紧,以后别这样干等了——就算真是要等,多少也先用些点心垫补一下,别饿坏了。”

  李文朗应了一声,又期期艾艾地开口:“父亲寝殿里的东西,儿不敢擅动。”

  “不过是些吃食,”李濂笑了一声,转头一看陈昭也笑着冲他摇头,便说,“不用这样拘谨。”

  饭菜上来之后,李文朗发现父亲与先生面前的菜色一致,素净的很,相比之下自己面前有鱼有肉的。他心中不解,却又碍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敢发问,只好等用完饭后才问出。

  我儿看得真仔细,”李濂走到他身侧,弯唇一笑,却并不回答,只说,“等你再大些就懂了。”

  李文朗已经无数次收到父亲这样的回答了,这次却不满意了一仰头,说道:“父亲总是这样敷衍,究竟哪一日才能告诉儿你的?”

  他又看向屋里的陈昭。他并不清楚自己这位先生的身份,只是隐约地听父亲说起过与这位先生的关系不错,而且似乎先生在时,自己的要求更容易被满足。他便转向陈昭问道:“先生知道么?请先生教文朗。”

  作壁上观的陈昭没想到话题会落在自己身上。他并不接茬,只走到这对父子身旁说:“你父亲在这里,你却来问我。我要是直接告诉了你,你父亲会怪罪我的。”

  又被拒绝的李文朗再次看向自己父亲。

  “你真想知道,我还能不告诉你么?偏要去劳烦你先生。”李濂在他后颈处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对他说,“是对父亲和先生很重要的人去世了。你没见过,所以刚才没有告诉你。”

  他本意不是想瞒着文朗,只是觉得以文朗这样的年纪,还远没到接触生死之事的时候。更何况,外祖期待他成家立业期待了许久,他却甚至没来得及将文朗带到外祖床前,给外祖看一眼。

  李文朗低下头,一本正经地说道:“请父亲大人节哀。”

  “嗯,”李濂应了一声,没再答话,牵着他的手走出屋子,说:“走,我送你回去。”

  “既明,”李濂没用多久又回了寝殿,一进门就冲着站在堂中的陈昭快步走过去,直像要是扑进陈昭怀里一般。陈昭下意识地向旁边躲了几步,站稳之后才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心情不好怕影响了孩子,也怕又让你多等。”李濂又感叹一句,“连一稚子都知道劝我节哀。”

  陈昭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又说起这话,也没有回答,过了片刻,又听见李濂向他夸耀:“你看我儿多懂事。”

  “是,”陈昭笑着点头附和他,“太子殿下聪明伶俐举世无双。”

  也不知道李濂究竟是怎么教出这么一个对君父既敬畏又依恋的孩子。陈昭突然想,他若是像个寻常人,孩子也当像李文朗一般年纪了。

  ——只是且不说他先前中毒已是注定无子,假若真有子嗣,他现在这个身份,也只能是让孩子平白受苦罢了。

  李濂像是看出了他不愿与自己继续这个话题

  已经让人取了羯鼓摆在屋内,又拿来两个竹簟与陈昭比肩而坐,笑着对他说:“敲鼓给你听。”

  陈昭一开始还能听出是折桂令,本是一首宴会上助兴的雅致小调,偏有人说这是太宗皇帝为爱子所制的。

  他曾问过李濂此事,李濂当时说的是:“我也不知道,只是阿公格外喜欢这首曲子,总弹来给我听。”

  李濂奏了几遍,到后面却不成曲调。

  到最后直接将鼓槌一掷,双手在鼓面上重重一锤。

  他大声道:“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为何天生我这种人!”

  “不是的。”陈昭本想伸手揽住他,手伸出去后却变成在他背上轻拍,正如李濂昨日对他做过的那样,为他认真开解,“是谁这样说你?天下谁不知道你李慕之最是仁义,至于忠孝——”陈昭说到这里不免停顿一下,李濂忠心耿耿这话他自己也说不出口。

  还没等他想出下面该怎么说时,倒是李濂先缓过来安慰他说:“没事,我便就是又能如何?”

  陈昭斟酌一会儿又说,“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仇寇,你做的又没错。”

  李濂轻笑一声,凑过去对陈昭说:“我算是知道了,不管什么,你都会为我说话的。”他想问陈昭这样回护他,还记不记得没多长时间之前两人还是兵戎相见你死我活的情形。

  他站起身,冲陈昭伸出一只手,陈昭借力站起,被李濂带到了内室。屋子不大,里面的布置相当简洁,不说帝王寝殿,即便是李濂在陵州时的屋子,看起来都比这精致一些。

  李濂盘腿坐在小桌旁边,内侍进来给路子里生了火,他便开始煎茶。

  “你要我来陪你,”陈昭斟酌语句,小心地说道,“可你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说也不与我说一句。”

  李濂手下动作翻飞,也不顾不上看他,只说:“没必要让你跟着我一起不痛快。”

  “你这叫什么话?”陈昭斜觑他一眼,“要是你一个人击鼓煎茶就没事了,那还叫我来做什么?”

  放下手中茶具,李濂与他对视片刻,说:“原本是想同你说的,只是,”他欲言又止,过了片刻才接着说:“只是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是说外祖待他如珠如宝,而他在陵州主事几年,却连一封家书都没有与外祖通过、甚至连外祖病重的消息都是不知道么。还是说他在准备起事时,通过暗桩能拿到太极宫中的消息,却连问一句外祖的近况都忘了?亦或是说自己理应尽孝于床前,却连探视都只有一次。这些话他自己知道就足够了,何苦再说出来呢?

  他又拿起茶具,专心致志地盯着炉火,低声说了一句:“总归是有你在我身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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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观阅!

  刚把番外的分卷取消了,不然这个阅读顺序看起来太奇怪惹。等我写完正文再把分卷加回去吧_(:з」∠)_

  以及卑微的求个评论_(:з」∠)_ 春衫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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