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家建国两口子对你那么好呢，你在他们身边生活，也是幸福得没法说呢！”知道牛牾驷底细的老头也不在少数，每次他一说起不快乐的话，大家就很自然地夸起牛建国来。

　　有老头立马就接嘴过去了：“建国不是你亲生的都对你那么好，你那几个亲生的未必对你还不好么？”

　　“老牛家的那三个娃出息得那么好，还能对他不好么？随便拔根汗毛都比你我的腰杆粗呢！只是老牛从来不显摆罢了，他那三个娃，我听说每次回来都是好几千、好几千地给他呢！”

　　“一年到头也难得听说他们回来一次，逢年过节一回来每个娃都给你几大千，一年几万块，你个牛抠抠儿那么多钱怎么用得完？”

　　牛牾驷立刻就摆手拦住说话人：“牛也别吹得那么大，就算是他们给我那么多钱，我也用不了，再说他们也有一家人，挣钱也不容易，我能要他们那么多钱么？要来干嘛？现在生活好了，又不像那些年没吃没穿的，我家建国煮好了就叫我去吃，根本就不用我操心，我拿着那么多钱又往哪儿放？放身上怕掉了，放家里怕贼给偷了，听说现在放银行里一天到贬值得吓人呢！”

　　这话说得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我听人说，你家向红不是来接你进城养老么，你怎么不去呢？”

　　牛牾驷的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城里根本就没咱乡下好，住不习惯，去了几次后，再叫我去，我就再也不去了。出门车多人多，闹得慌。”

　　“你是怕在城里找不到方向走丢了吧！”众人又笑了起来，“换做是我呀，我就喜欢在城里，就算是成天坐在街上，坐在公园里喝茶，人来人往的也热闹得多呢！”

　　“丢了倒好，可是就是丢不了。我还是喜欢咱乡坝头的清静，空气都新鲜得多呢！”

　　“你要是走丢了，你家孩子们不知道多伤心呢！”

　　“他们有啥伤心的？咱活到这把年纪了，当面笑着对你说你要多活几年，背后不知道怎么样骂你老不死呢！不过，我在城里玩时，他们是从来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在外边走的，老是要陪着我逛大街，进商场给我买这样买那样的。你说我一个老头子了，还图个啥？看着那么多东西，再香再好吃，又能吃得了几口。”

　　牛牾驷抬手擦擦流出来的泪水：“我现在就希望他们活得好好的，多替国家和人民做点贡献呢！不过话又说回来，要说我那些儿女孙辈们，对我最好的，还是我们开放和佳芝。”

　　“对了老牛，你老家是江苏的，这么多年没听你说回去瞧瞧呢？趁现在还有口气儿，你怎么不回去瞧瞧你老家什么样子了呢？是不是比我们这儿好呢？”

　　牛牾驷笑了笑：“解放后的五十年代初期我带着我们建国回去了一趟，从此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那些年大家都为了要活命，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几十年不联系了，都不知道怎么联系了。这些年大家都忙，没有人有时间陪我回去的。再说，过去了这么多年，老家什么样子，还有些什么人都不知道了，就是回去，又哪儿找人呢？”

　　“对了，你老家那些兄弟姐妹，你估计他们还健在不？”

　　牛牾驷愣了愣，摇了摇头说：“我是家里最小的，如今都八十多了，我那年回去时，家中就只有二哥牛趋安和二嫂还活着，还有一个姐姐健在，我的大哥和四哥都不在了。侄儿男女倒是有一大堆，只是我现在没有一个想得起名字了。”

　　“你们开放在南京当了那么久的兵，你怎么就没有叫他去你老家瞧瞧呢？”

　　“那些年也曾想过，可是咱也是在部队呆过的人，知道部队的纪律，怎么能随便乱走呢？可就是开放能够去老家瞧瞧，他又去瞧谁呢？一辈亲，二辈表，三辈四辈认不到呢！说不定开放和我哥哥姐姐的孙辈们在路上打起来，也不一定就能认得是亲戚呢！”

　　众老头点头连声说是。“哎，别说是那么远，几十年都没有联系了，就是咱们眼前的人和事儿，你说说那些亲戚老表，隔了三四辈，还有多少有来往的呢？”

　　“都说远香近臭呢，亲兄弟姐妹间为争点遗产什么的，还打得头破血流，棍棒相见呢。哎对了，三四个月前吴老头死了，他的三个儿子因为几万钱分得不平均，打官司上法庭的事儿，你们听说过了没有？”

　　立刻就有老头接嘴过去说：“当然听说了，吴老幺把吴老二打了一顿，说老二平时不照顾老头，人死了就来分遗产了，闹成那样，法院最终盼把几万块钱分成几份，平时照顾得多的多拿点，照顾得少的少拿点呢。”

　　“不只几万块吧，听说十几万呢！”

　　“哪有那么多，吴老头活着的时候经常和我们一起喝茶喝酒，他的底细我还不清楚么，几个女子最终分下来，拿得多得八九千，少的四五千。”

　　“哎，为了几千块钱，留下一把笑话，也实在是划不着。”

　　众人又笑笑，话题又扯到了牛牾驷身上：“老牛，你口攒肚挪了这么些年，存款没个几十万也说不过去吧？”

　　“我又不是印钞票的，你说哪来那么多钱？”

　　“你家老四老五老六给你的钱，你是不是偷偷地给了你家建国了？”

　　“别说是我没要他们那么多，毕竟我还有点退休工资的。就算是我有点钱，我家建国也不会要我的呢，那些孙子孙女们呢，又都是能够挣点钱的，我给他们钱，你们说他们哪个会要我一个老头子的钱呢？”

　　“对了，老牛，我前不久听到一个故事，说你那知青媳妇王厚勉来找她女儿了，是不是真的？不过，听说人家现在不叫这名字，改什么柳什么的了，是不是真的？”一个老头很神秘地问道。

　　牛牾驷笑了笑说：“怎么说她都是咱佳芝的生母。她下放到咱们这儿来时，叫王厚勉，回城去参加工作，就随了她母亲的姓，改叫柳兰了。估计是她父母怕我们建国去缠着她不放吧，所以改名换姓了。”

　　“那个时候做的那么决绝，这会子又来找你们佳芝，你们就咽得下那口气？”

　　“这有啥，当年她也是出于无奈吧。为了得到回城都江堰城里工作的机会，她是不得不丢下这里的一切，如果别人知道她的过去了，她还能回去工作么，还能另外嫁人么？人都是有难处的，学会原谅就是积很大的德呢！”

　　“那她怎么又想到回来找佳芝呢，是不是听说你们佳芝现在有钱了，来要钱呢？”

　　牛牾驷笑着摇头说：“那怎么可能呢？她现在的生活也不错了，已经退休的她生活在都江堰城里，日子过得美美的，就想回来瞧瞧她女儿呢。”

　　老头们又陪着他叹息一回，各自回家了。可是这样的谈话在牛牾驷心里就留下了结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了，还真想回老家去瞧瞧。就是自己不能回去，让老家那边的亲戚来瞧一眼自己也是好的呢！

　　可是想是这样想的，牛牾驷回到家里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自己的这个想法。

　　牛建国有自己的事儿，成天忙得不得了，除了吃饭时三个人坐在桌子前说几句话外，碗一放下，牛建国就又匆匆忙忙地去干自己的事儿了。

　　那一片果园这几年正是挂果期，可是家中除了牛建国能够去管理外，就没有任何人了，所以说他只要一有空就往果园里钻。

　　牛开放姐弟俩心疼他，都不知道给他说了多少次了，让他把果园包给别人算了，可是牛建国说什么都不愿意。只说好不容易果树长大了，这挂果了就有收益了，干嘛要给别人呢？

　　有一次，牛建国在果园里修枝，从树上跌了下来，伤了筋骨，住进了医院里。温红菊要去医院照顾他，就把牛牾驷托给大哥牛大国照顾。

　　可是温红菊前脚刚走，牛大国就当着牛牾驷的面抱怨了几句：“平时他们给你的钱，你都给了建国了，你怎么就没有想到给我一点呢？这会子有事儿了，你还不得来求我呀！”

　　牛牾驷一听这话，气得不得了，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一个人煮吃的。

　　顾双双抱怨牛大国不会说话，煮好了饭菜给牛牾驷端来，他一口不吃，叫她端回去，说自己有手有脚，自己会做。

　　“你就别和大国一般见识了，他那张嘴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你还能不了解他呢？这样吧，你不愿意过去和我们一起吃呢，每天我煮好了就给你端过来，也省得你一个人煮吃也麻烦。”

　　和顾双双，牛牾驷历来就不愿意和她多说什么，毕竟她也是那么大年纪的人了：“算了吧，你们还是自己照顾好自己，我这里什么都有，自己弄几天吃还是能行的。”

　　接连两三天，不管顾双双怎么劝牛牾驷，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坚持自己做吃的。顾双双不管做了什么吃的，给他端过去，他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牛建国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