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和谐地过着,接下来的几年里,牛爱萍出嫁了,牛向红跟着村里的人外出打工挣钱去了,而牛向旗则在牛牾驷的安排下,在教育部门接了他的班,可是牛向旗不是一个教师的料,只能在某个学校做起了后勤工作。
再然后,牛向红在外边挣了一些钱,脑子灵活的他当起了小老板,与他师傅的女儿组成了一家人,并在师傅的安排下,在小城里买了一套房子住了下来,从此后,除了逢年过节回来一下,基本情况下都是在外边忙碌。
而牛向旗则与学校的另外一个搞后勤工作的教职工结了婚,婚后二人住在单位集资修建的房子里,平时除了寒暑假,也是基本不会往几十里外的老家来瞧一眼的。
牛爱萍出嫁后,就一直和老公做小生意,做的时间久了,生意也做大了,她倒是经常回来瞧瞧牛牾驷老两口,可是总是来去匆匆。
牛牾驷也理解女儿,毕竟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她要照顾她的一家人和生意,不可能成天守在家里陪着老父母的。
老家里现在就是牛牾驷他们老两口守着向红和向旗两个儿子的一共四个人的土地。可是一半山地一半水田,就他们老两口种起来,也实在是太累太麻烦。开始几年两人身体好时,还基本能够顾得过来,越往后,两人越衰老时,就再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种地了。
特别是八十年代末期,贺仙凤不小心摔了一跤,住了一段时间的院后,身体状况直线下降,根本就不可能再下地干活了。
四个人的田地,牛牾驷一个人是根本做不过来的。向红和向旗一商量把地分给了牛建国和牛大国一家一半,让他们帮着种,收成全是他们的,只是每年把牛牾驷老两口的口粮保证了就行了。
牛大国和顾双双开始的十几年干劲还是挺足的,牛加睦八十年代中期也出门去做生意了后,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种着四个人的地,收成还是足够两个人维持一年的生计的。再后来上了年纪了,干起活来也是有些力不从心时,正好赶上退耕还林的政策,于是把所有的山地都种上了果树,只留下一小部分的水田种粮食。
牛建国和温红菊是一大家人里边最实力的劳动力了,可是最初两个人要种四个人的地,后来再加上向红兄弟俩分给他们的两个人的地,加起来也有七八亩,近十亩山地,也把他们两口子累得够呛。
牛佳芝在家那会儿,还帮得上忙,牛开放读书那会儿,回家还能帮着干点家务活,可是后来高中一毕业,他就直接参军去了江苏某部;这时牛佳芝也出嫁了,她的老公童云祥是跟着父亲在工地上干活的。
童云祥父子俩搞了几年后,渐渐地做成了老板。牛佳芝生了儿子童晓飞后,就在家里做起了专职太太,再也不用干其他的活了,童家原本有的几亩地,也全部送给了别人帮着种。
童云祥在城里买了一套学区房,让牛佳芝成天就围着儿子打转。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童晓飞在母亲的照顾健康快乐地成长,长得虎头虎脑的,可是一说起回乡下外爷家来玩儿,小的时候还成,一来就吵着要玩好几天,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大,他是越来越不愿意在乡下呆了。
就是和父母回家过个节,一吃完饭就吵着要回城里找自己的小伙伴玩儿。
倒也是,在城里生活习惯了的孩子,一到乡村里,又没几个同龄人,即便是村子里有几个同龄人,和他也玩不到一块儿。
那些村里的孩子在草地上泥地里摸爬滚打习惯了,一身脏兮兮的样子,拍一巴掌,身上扬起的灰尘大有遮天蔽日的架势,爱干净的童晓飞又怎么能够和他们玩到一块儿呢?
自从贺仙凤去世后,牛牾驷就一个人住在老屋里,八十岁高龄的他眼不花,耳不聋,自己想吃什么就煮点来吃。
别人问他,你为什么不到你儿子女儿家去生活呢?城里的爱萍,向红和向旗都是日子过得去的,随便到哪家去生活都比在乡里舒服。
可是牛牾驷总是笑着说:“一辈子在山林间生活惯了,不习惯城里的生活。”
其实哪里只是不习惯哦,毕竟牛牾驷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城里人的许多生活习性他是看不惯的。再加上,虽然与儿子女儿好说话一些,但是对于儿媳和女婿,即便是他们对他再好,他也始终觉得没有在自己家里舒服。
其他的不说,就拿吃和穿来说吧。牛牾驷每次去城里,不管是在儿子还是女儿家,他能住上一周就算是时间最长的了,他会吵着要回老家。
一回来后,他就会和牛建国抱怨在城里的不习惯:“哎,再叫我到城里去,我再也不去了,简直就是受罪。”
“又怎么了?他们说你什么了?”牛建国微笑着说。他是知道牛牾驷的脾气的,以前偶尔他也去城里儿子女儿那儿住一两天,可是每次住了回来后,就会有一大堆的不习惯的话,只是那个时候,他再怎么不习惯,都只是对牛建国悄悄地说说,并不愿意对其他人说。
“倒不是他们说我什么了,我只是觉得爱萍他们也实在是太浪费了,那些年那么贫穷的日子,他们似乎都忘了,现在有几个鬼luan子钱了,也不知道节俭了,每顿炒那么多的肉菜,吃不完就全倒了。我看着心疼死了。我真想全部都吃了,可是牙齿又不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倒进垃圾桶里。”
见父亲那个心疼的语气,温红菊笑着说:“爸,你要什么都学会看得惯才行,你以为城里像咱们农村里呀,爱萍他们现在唯一不缺的就是钱,倒掉点饭菜算什么?我听她说过,你去了,就是想多弄点给你吃。他们平时很难得在家吃饭的,都是在酒店里饭店里吃,也是为了照顾你,所以才在家里做些适合你口味的饭菜。”
牛牾驷嘴巴一瘪说:“你听她吹牛?他们还不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做吃的,嫌外边的不卫生。只是我在的时候,弄得多点罢了,以为我一个老头子吃得了多少。看着他们从来不吃陈菜陈饭,我这心里就是滋味。想当年,咱们家没吃的时候,什么树叶野菜都吃得津津有味的,连汤都喝得精光,现在倒好,再好吃的东西,一顿吃不完就倒掉,好浪费,好可惜呢!”
牛建国哈哈一笑:“爸,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你可不能拿现在的生活与以前比呢!也不能拿咱们家里的生活习惯与城里比,会被人笑话的。”
“算了,我是再也不去了,看着他们倒掉那么多吃的,我这罪过就大了!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城里上厕所的方式,我可坐不惯他们那个东西。”牛牾驷说着,一个劲儿地摇头。
牛建国两口子一见他的样子,笑得更起劲儿。
牛建国对他说:“爸,你也年纪这么大了,不习惯城里的生活就偶尔去玩一两天就回来,有我守着你,在家里方便得多。以后你也不要一个人煮饭了,就和我们一起吃吧,你想吃什么,就说一声,我们会按你的口味做给你吃的。”
温红菊说:“就是,家里也就只有我们三个人,孩子们回来的时间也少,你就不要那么固执在一个煮吃的了,我们煮好了就一起吃,省去许多麻烦。”
牛牾驷想了又想,最终还是答应了牛建国,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再也没有一个人煮过吃的了,每天一到饭点,就从老屋过来和牛建国两口子一起吃饭。
饭后不是去村里和老头老太们聊聊天,就是在家看电视,天气好的时候,他也和几个老头去逛逛街,喝喝茶,再吃点小酒。
和人聊天时,别人都夸牛牾驷的儿女们有出息,孙辈们也孝顺,可是他最喜欢的还是孙子牛开放,孙女牛佳芝。
每当别人提起听来的关于牛向红、牛向旗和牛爱萍的事儿,他总能想方设法去话题转移到自己的孙子头上来。
“哎,老牛,听说你女婿接了个大工程,这一次肯定又要赚几百万吧?”和他一起喝茶的邻村老头神秘地问道。
“钱倒是赚了,人也累得慌呢!你不知道,他们为了赚那点钱,都快一年没回来看我了。”这倒是牛牾驷的实话,说是不想女儿女婿,可人一上了年纪,逢年过节都多少有些挂念。
“你是想人家回来给你送点钱吧。”说得一桌子的老头都笑了起来。
“哎,咱这种年纪的人了,给我钱,又能花得了多少?看着好吃的啃不动,看着好看的也穿不上。一天三顿吃点稀饭保住命就行了,还拿那么多钱来干嘛?我只是希望经常看到他们呢,看一眼少一眼呢,说不定明天早上眼睛睁不开,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连最后一眼都看不到,你说能瞑目不?”
牛牾驷的话,让好几个老头都连连点起头来。自然这话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了。 牛建国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