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佳音静静地站在窗前看雨。她似乎在雨幕中看见了伯伦的脸。雨一滴一滴的下，就一滴一滴地砸在她的心上。儿是娘的心头肉，可方佳音却生生的把自己的儿子割舍了。
可孩子又有什么错呢？都是大人造的孽。都说佛家空灵，伯伦在那里待着，会不会比自己看得开？
方佳音有时候还是想陈唤。想他每次接自己下班，下再大的雨也回来。自己不期然来例假时，陈唤总会红着脸给自己买卫生巾，顺带买一大袋红糖。陈唤个高腿长，总是缓缓地迈步子和穿高跟鞋的方佳音并排走。每次出门，方佳音的包包总是自己背着出去，陈唤背着回来。
还有陈唤看着宝宝时温柔的眼神。坐月子时自己身上都是怪味，宝宝也整天拉撒个没完，陈唤从没嫌弃过。晚上宝宝哭，陈唤总是第一时间爬起来，这么多年下来，身为妈妈的方佳音反而夜夜安眠。
还有什么不知足呢？温柔帅气的老公，乖巧聪明的孩子。一直是别人眼中的模范家庭，说散就散了。
都是自己要求太多吧。仔细想一想，有那么多家庭过了所谓的七年之痒之后似乎爱情的味道也就很淡了，夫妻之间更多的是一种熟悉感。自己和陈唤也是啊，相熟相知。相不相爱的，又能怎么样呢，那么多家暴贫困的家庭日子还不是一样的过。
人啊，果真是无法满足的。温饱思淫欲。
“看起来今天雨不会停了。总是没完没了的下。”方佳音转回身。“小杰你先在客厅和布朗玩会儿，桌子上有些书。”
“我这没有电视，你平常有什么要用的，有空就拿过来。你先在客厅。”
“哦。”
戚杰看着方佳音转进一楼一个朝阳的大房间。又出来上楼拿了抹布，看也不看戚杰再转回一楼去。
这就算住下了吧。方佳音应该是在给自己打扫房间。戚杰盘算着，自己有什么可拿来这里的呢。应该把铺盖拿过来，还有那唯一的一张全家福照片，就立在自己的枕头前。应该再给二舅家里留点钱，留三百，还要给方佳音住宿费和伙食费，算了留二百吧。希望二舅家里不会要太多。自己还有一双换洗的鞋，加上内衣有七八件衣裳。都得抽空拿过来。
戚杰其实还是感觉很拘谨，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但是以后，就要和这个自己叫小姑的人生活在一起了。
突然想起黄昏恋。老人家失去了伴侣不愿一个人孤单过日子，就找个老伴搭帮生活。而戚杰找到了小姨。海岛就像古墓。
戚杰审视四周。家里整洁清丽不染纤尘，一水儿的白，白书桌，白饭桌，白地板。索性白的程度不同还有一些冷色调的窗帘水杯配饰。最鲜艳的就数书了。方佳音书桌也在一楼，书桌上用书夹夹了很多书，颜色十分杂乱
“小杰啊，拿出来随便看，什么的都有。”
“哦哦，嗨，我就是看看。这玩意儿我也看不懂。”戚杰不提防方佳音从身后突然说话，吓了一大跳。
“这些书啊，还都是小时候买的。小时候爱看那个科普的，文学的，专挑人家不看的。人家从小就说我怪，净看些乱七八糟的。”
戚杰，一边听方佳音说话，一边用拇指肚摩挲那些书，全都是戚杰没听过的，《悲惨世界》《罪与罚》《大卫•科坡菲尔》。作者的名字也都拗口。
“我没念过几天书，斗大的字也识不了几个。哪能看得了这些书。会写自己的名字就算不赖。”
方佳音哑然。大家似乎都这样。哪方面不好就说自己一窍不通，没念完书的就调侃念书有什么用。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
布朗紧挨着方佳音卧下。
“要不待会我回我二舅那把东西搬一搬吧。”戚杰想着铺盖，自己今天要在方佳音家睡，干脆就把铺盖搬过来。还可以顺便收拾一下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也一并拿过来。
“今下着雨呢。不着急。待会儿你就去那睡。”方佳音指了指朝阳的那个房间。“都收拾利落了，什么都有。你睡就行了。”
“唉。麻烦小姨了。”
“嗯。小杰？”
“唉。”
方佳音起身从书夹里抽出一本书来。“你父母……是怎么回事？”
戚杰苦涩的笑了笑。“都怨我。”
“我……我、我爸妈一直希望我过更好的生活。他们为了我要不停的赚钱。”
“我就是在温州出生的。从小就在那长大的。后来，后来，我爸妈就在温州摆摊卖发夹什么的，都是自己做的。就在路边摆。”
方佳音点点头，示意戚杰继续说。
“我妈基本维持生计。我爸……我爸，他上夜班。但是几乎不会往家里拿钱。所以我妈是家里扛大梁的。”
“嗯？你父亲做什么工作？”方佳音把书合上，放到一边。
“他……他就是，就是，帮人家做坏东西。不过他从来都不在家里弄那个。我和我妈是在他做了半年多之后才发现的。”
“你爸常常半夜出去，你和你妈都不知道？”
“我妈知道。我没我妈发现的早。我妈刚开始没管，后来我爸几乎天天出去，有时候白天也出去。我妈就不能不管了，家里的活几乎都指望不上，也不见往家里拿钱。我妈知道周围有赖人，就怕我爸也跟着去。”
“那你爸跟人家做什么？”
“做断人香脉的烂东西。刚开始还兴冲冲的说要给我挣大钱了，能让我过好日子了，就算他进监狱也值了。给我们挣上大钱，让我们娘俩逍遥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不就成了个扑死鬼。自己也抽那烂玩意儿。还挣大钱，没前见钱一回头就又扔大烟锅里了。一天天的见不着人，家也不管，我和我妈也不管，可是他在他大烟锅里逍遥啦。”
方佳音总算听出来了，戚杰的父亲或许跟着人家做白粉，想倒粉挣钱。不过任谁都能挣大钱，那这世界不就快活多了。自己连倒粉带吸粉，说不定入不敷出，更别提往家拿钱了。
的确是断人香脉的好东西。
“那后来呢?怎么就没了？”
“还不起钱。就他认识的几个人，谁能买得起?他还扑死的去，自己都供不够！倒欠人家多少钱！”
“就算他良心没让人吃了。倒是没有跟里有人说我和我妈。”
“那你父亲，现在还在里头?”
方佳音一问，戚杰一下子紧紧的绷起了嘴，眼里也氤氲出泪来。
“让人敲死了。”
戚杰一个一米七五的大男人，瑟索着肩膀哭起来。戚杰把双手盖在脸上，不想让方佳音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可是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抽抽噎噎的声音不断从指缝中传出来，让方佳音心里不停地泛酸。
“就死在我们家门口了。”戚杰好像看见了父亲浑身是血的躺在门口的柴草堆上，手里还紧紧握着一节带血的木头棍子。
“是我发现的。我和我妈其实听到声音了，但是我和我妈都没出来看，怕惹事儿。”
“可是、可是、我早上起来开门，发现竟然是我爸。就躺在我家门口的柴火上，让人用铁锹拍死了。”
“脑袋上都是血，当时就没气了。”戚杰边哭边说，眼泪流了一脸，不停的叮叮往下掉。说着说着，哭泣的抽噎声把戚杰的话完全淹没了。
“好孩子。”方佳音看着戚杰哭，心里也跟着难受，泪花就在眼里打转。方佳音上前把戚杰搂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怀抱给戚杰一点点温暖。
“也许，要是我和我妈早出去一会儿，我爸可能就不会死了。”戚杰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头靠着方佳音的胳膊大哭起来，两手掐着方佳音的衣襟。
“不是你的错，孩子。”方佳音把戚杰圈在怀里，安慰的揉摸戚杰的脑袋。把戚杰整个人都拢在自己的羽翼下。陪着他一起掉眼泪。
不忍心看戚杰这样的悲痛，方佳音不停的安慰戚杰：“都过去了。小杰，那都过去了。你爸爸临走前还惦念着你，你更要好好的。有什么呢？想想你爸爸在的时候，每天还要挣钱，还要干活。现在你爸爸终于解放了，不用每天辛苦的干活，不用看人脸色。”
你爸爸现在解放了，可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唯一能放不下的只有你。你爸爸不是一直想给你挣大钱想让你过好日子么，不就是想让你每天能开开心心的吗？是不是? ”
“赫亨～”戚杰倒抽了一口气。
“那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让你爸爸放心呢?嗯？你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孩了，你已经是个成人了。活的开心一点，你爸爸没有做完的事，就由你自己来继续做完。这样，你爸爸才能真正解放，不是吗？”
戚杰，头抵在方佳音怀里，停止了哭泣。
方佳音将戚杰摁在自己怀里，把下巴抵在戚杰的头顶。两个孤独的人，相互汲取温暖。
“人啊，从来都改变不了过去的事。我做事就从来都不后悔，因为后悔真的是挺无聊的一个词。你后悔了，能怎么样呢？就算你哭死也回不到过去，既然无法改变，我们就只能让自己欣然接受。活着就得往前看，日子一样的走。有些人只能活在过去，可有些人得活到未来。我们都一样。”
世殊时异，可情却是酸甜苦辣从未改变。
#####有多少人，在别人的故事里哭的涕泗横流？ 我的心里有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