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昭深深瞧着她,嗓音轻柔,“你虽告诉我星沉是馆主的孩子,但却不曾说明其中的弯弯绕绕。我总想等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之后,才好全部告诉馆主,不然说了他也极有可能不信。”
夏十七冷道,“那个女子做的好功夫!”
顾清昭怔了一瞬,待明白过来她说的那个女子是谁之后,哑然失笑。
“十七,你没见过她做的功夫,我也没见过她做的功夫。她当家这些年,格外地脚踏实地,只专心打理楚府事宜,还有照料星澜。连医馆,她都因着楚云阁不喜她来的缘故,一年也来不了两次。这样懂得进退,又会讨好人心的女子,谁见了不欢喜呢?”
夏十七冷哼一声,“那是因你不知道她曾做过怎样的事情……”
她说话的嗓音忽的被门外的小厮打断,“夏姑娘,顾公子,馆主让小的传消息来,说是星沉公子不在翰墨轩。馆主已经差人去寻了,想必很快就会有星沉少爷的下落,姑娘公子莫急!”
夏十七惊地跳起,快走十几步来到门外,一把扯住小厮的手腕,沉声问道,“你说什么?星沉呢?”
小厮没想到她的反应这样大,也不提防她紧攥着自己的力道那样凶狠,一时间吃痛,哎哎叫了出来,又扭着身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姑娘饶命,小的只是做个传话人,姑娘犯不着揪着小的不放。”
一股柔和的力道轻落在夏十七紧攥着的手上,以柔风化雨的力量,轻而易举化解夏十七的怒火。而后他将夏十七的手拉回来,重新放在她身侧,温柔说道,“十七,我陪你去寻星沉。”
夏十七抬眸瞧了他一眼,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星沉身上有蛊虫的气息,夏十七只消定下心神细细感知,便察觉到了那熟悉的气味身在何方。不光她和顾清昭匆匆赶往城西,连楚云阁也打马跟着出来了。
一路追寻而去,夏十七心头的不安越发浓烈,她心口的蛊虫不停扭动着,剧烈的痛楚让她险些从马上跌下来,所幸顾清昭坐在她身后,牢牢环着她的身子,却又懂礼地退开了一段安全距离。
夏十七勉强支撑着,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顾清昭立即驾马而去,最后停留在这条街道的最尾处。
这是极破落的一处宅邸,像是遭遇了洗劫一般,人去楼空,门口的牌匾都掉了下来,将将挡在门口。
顾清昭要下马,却见夏十七将手比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姿势。她凝神去听,立即证实了方才那极轻的一声呜咽是真的!
顾清昭就瞧见夏十七的脸色变了。
说实话,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夏十七,满身都是戾气,眼神每转动一下,都是想要杀人的欲望。
夏十七快步冲进去,一路直行到底,便见到了此生让她肝胆欲裂的一幕!
一个青衣女子背朝她而立,手中正捏着台上被捆成粽子似的小人儿,手下一个用力,便捏断了他的手腕骨。
“咔嚓”一声,极清脆的响动过后,女子轻笑着说道,“小子,我要将你的手一根根斩断,将你的手指头放进锅里炖煮,在一一喂给你吃喝,你觉得如何?”
小人儿痛得眉头紧皱,原本白嫩的小脸如今布满了泥泞,他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奈何身上麻绳捆得死紧。
他绝望地呜咽着,嘴中塞得牢牢的布条只能让他发出愤怒的低吼。
“星沉!”
夏十七飞快冲过去,那女子勾唇浅笑,眉眼中有着诡异的寒冷之色。
只听得她低喃道,“你来迟了——”
她手起刀落,一个染血的手指朝着夏十七扑面而来!
夏十七死死咬着牙,迎风而去的眼眸满是红色的血丝,她睁大了眼,喉间一声嘶哑的“不”才出声,楚云阁怒斥道,“心樱,你在做什么?是谁指使你这样做?”
夏十七心里眼里都只有星沉一人,她颤抖着身子迎上去,缓缓弯下身,搂住了桌案上那个颤抖不已的小人儿。
星沉呜呜靠着夏十七,被剁去小拇指的痛楚简直像是铺天盖地的海浪,一下压得他无法呼吸,一下又是极致的痛楚,让他想要痛痛快快地喊出来。
夏十七浑身都在颤抖,她颤着嗓音回眸,喑哑说道,“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说罢,她放好星沉,回身便朝心樱挥去一掌。
偏心樱步法诡谲,她呵呵笑着,嗓音如同银铃一般,却让人觉得心生寒意。即便她还是个妙龄少女,却永远都掩盖不了她的罪恶!
顾清昭心神一动,早已上前与心樱缠斗。夏十七见状,冷笑一声,“我等着收拾你!”
她抱起星沉,还没等她走到星沉的断指旁,楚云阁先将断指捡了起来,然后缓缓地朝他们走近。
夏十七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他认识那个女子,想来他们肯定有某种联系。想到这些,夏十七就不愿意再搭理楚云阁。
偏楚云阁拦在他们身前,握着星沉断指的那只手颤了又颤,连他的眼神中都涌起了泪光。他张了张唇,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嗓音。
“星沉……他……是不是……我曾经夭折的孩子?”
夏十七对上他满是隐痛的双眼,内心只觉翻天覆地,她冷声说道,“不,星沉不是你那个夭折的孩子!她是窦君凝的亲生儿子,却被窦君媛掉包。如今你府上那个孩子,才真正是窦君媛的儿子!而星沉,正是你与窦君凝的孩子!”
她说完,也不顾楚云阁是什么神情,径直撞开他就走。
他手中的断指,只怕是再也接不上了。
星沉蜷缩在夏十七怀中,神智混沌,竟是立即发起了高热。夏十七心疼地拥紧他,翻身上了马就急急往煊王府去。
即便她不识得路,但一路横冲直撞,总让她找到了煊王府的影子。
彼时天色昏暗,王府内烛火摇曳着,通透的光照亮了整片天空,喜气洋洋的气氛中,有着不知名的沉重压抑。
先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正坐在新房内,打量着顾清慕。
她并没有对顾清慕露出满意的神色,反而冷嗤了一声,“就凭你,也想要嫁给南儿?你可知南儿是本宫与先皇的爱子,向来吃穿用度都是最好,怎么如今选的枕边人却是你?”
顾清慕无声攥紧了身下的锦被,原先让她觉得心悦欢乐的大红色,如今却成了刺目的存在。
她勉强笑了笑,白如凝脂的容颜有些不自然的惨白,“太后觉得清慕配不上煊王爷,不知太后心中可有配得上煊王爷的女子?”
“你是觉得本宫在故意刁难你?”
太后眯了眯凤眸,这皇家的人,个个都生得极好的相貌,凤眸薄唇,端的无情。
顾清慕垂了眸,“清慕不敢。”
“你有何不敢的?月丫头跟本宫说了,你给南儿下了蛊,可有此事?”
太后毕竟在后宫待了多年,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自身威仪本就势不可挡。顾清慕被她这威势一逼,竟有些颤抖。
“清慕没有给王爷下蛊!”
“还说没有?来人!将她拉出去,重打二十大板,看看她会不会说实话?”
“太后!”
顾清慕抬起眼来,似质问,更像是哀求,“您不能这样!”
太后悠悠挑起一抹笑,“你以为南儿会来救你吗?南儿早就知道你给他下蛊了,况且他还说了,他心上的女子不是你!”
后院之中,闻不见女子惨叫的嗓音,唯有女子愤恨眼神深入骨髓。苏斐南静立在院墙下,负手瞧着深蓝色的天幕。
今夜无星,也无月,想来明日还是个阴雨连绵的日子。
……
夏十七打马从莲花巷口经过的时候,杜若微正端着水盆经过,瞧见她风驰电掣的模样,立时丢了手中的水盆,小跑着跟上夏十七。
门口的侍卫也没有拦二人,于是夏十七带着杜若微一同进了后院。匆匆进了屋,将星沉在床榻上放好,夏十七立时转身去摘药草。
却不期然地瞧见了杜若微,身形微滞。
杜若微恭敬垂眸,袖手行礼,“师父。”
夏十七喉间动了动,眼神顺着他的脸缓缓下落,停在了杜若微的手上。
杜若微坦然承受夏十七目光中的探寻,却见夏十七猛地抽身,飞快冲出了屋子,在后院的药草田中奔波了两圈,终于找齐了药草。
她来不及研磨药草汁液,全都塞进了口中嚼碎。有些药草是剧毒,她也面不改色地放进了口中。
直到嚼得稀烂了,夏十七才一口吐出来,覆在星沉的手臂上,暂时阻断血液的回流,让星沉有几刻的好过。
杜若微在夏十七撩起星沉衣袖的时候,就瞧见了星沉那断了一根小手指的手掌,殷红的血不停流出来,渐渐染红了夏十七的衣裙。
夏十七的眼泪落下来,却是无声无息的。
杜若微想起方才夏十七盯着自己左手的眼神,心头蓦地一动,他缓缓摊开自己的手掌,在寂静的屋子中,他轻轻说道,“师父,你把我的小手指割给他吧。” 蛊惑王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