庖厨正教着星沉辨认调料,闻言回头喊了一嗓子:“阿龙,去抱一堆柴火来。”
夏十七看见窦君媛,随意地朝她点点头,而后又钻回了墙壁后头,一身粉色长衫乃是极其精美秀雅的布料,却硬生生被她蹭上了好几处灰,乍一看哪还有之前的亮眼?
窦君媛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更为提心吊胆。
夏十七这般清冷淡漠,却肯做这些杂事的模样,像极了那个人!
窦君媛强忍着恶毒的念头,不停地劝告自己,她不是窦君凝,楚云阁不会移情别恋!
然而越是深思,窦君媛越是觉得恐怖。
为何楚云阁会将夏十七留在身边?为什么星沉会长得像楚云阁?为何夏十七在这里无所顾忌?
若非楚云阁的授意,夏十七能穿上这种布料做的华贵衣衫?
不,万万不可能!
窦君媛咬着牙,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凝结成一个可怕的念头——夏十七一定要死!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窦君媛连眼神都不敢看向夏十七,她怕自己的杀意太重被夏十七察觉。
窦君媛努力找着能引开自己注意力的事物。
余光扫过角落蹲着清理鱼肚的庖厨,窦君媛想起自己先前吩咐过庖厨的话,要他们买市面上最矜贵的河豚来。
红烧河豚,是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一道菜。
那河豚虽则有毒,但只要小心去除内里的一切东西,包括沾染的血液,再辅之以清毒素的药物清蒸,味道无穷鲜美。
窦君媛不会做这道菜,但她要让夏十七尝尝苦头。
“夏姑娘,听闻你医术了得,你看这河豚该如何清理?”
为了让夏十七过来,窦君媛不惜靠近装着河豚的水桶,一条条河豚鼓着气,身上鳞刺尽显,端的吓人。
蹲在一旁的庖厨忙起身要解释:“夫人,这鱼……”我会清理。
只是话没说完,一下被窦君媛打断。
“夏姑娘,你看河豚有毒,若是让旁人清理只怕是立时就要中毒了。你医术了得,怎么能冷眼看着旁人中毒死去呢?”
窦君媛一番话,并没有点名非要夏十七来清理河豚,但话里话外都指着夏十七应该来做这件事。
夏十七拍了拍手,从火门后头走出来。
她望向那不敢说话的庖厨,脸色淡淡,只道:“我来吧。”
窦君媛暗地里扬起得意的笑容。
“那夏姑娘,你可要小心了,别被河豚身上的刺扎了手。”
饶是暂时不能动夏十七,窦君媛也不会让她好过。
夏十七到一旁的水池里舀了一瓢水,浣洗干净双手后,她径直越过窦君媛,来到河豚旁边。
水里的河豚还吹着泡泡,一双双瞪大的眼睛暗含杀机。
星沉压低嗓音问身边的庖厨:“河豚是什么东西?”
庖厨面露难色,但也只能眼睁睁瞧着,他小声地回答道:“河豚有毒,身上的刺更带着毒气,稍有不慎便会中毒死亡。”
星沉立即丢了手上的所有事情,大步朝夏十七跑去。
“师父,不要碰河豚,河豚有毒!”
夏十七已然将手伸进水桶,河豚瞪着明珠一般的大眼睛,身上鼓着气,冷刺越发剑拔弩张。
窦君媛按捺不住,轻勾起一边唇角,露出了诡异莫测的笑容。
夏十七真不怕,她几时怕过什么?
河豚有毒,蛊人没毒?看看是谁更毒?
旁的庖厨也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心底对于窦君媛的敬畏越发深刻。
谁能想象得到,就这么一个美艳柔弱的女人,将楚氏一个大家族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手段不低,更是心狠手辣。
就在他们都以为夏十七会被河豚扎手中毒的时候,夏十七倒真拎起了一条河豚,她忽的哎呀了起来,河豚在她手里摇摇荡荡,好像是要挣脱而去。
“我抓不住了。”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夏十七,她忽的说出这一句,也没有人不信,因为河豚对他们而言都是最具有杀伤力的东西。
若不是嫌命大,他们还真不愿意拨弄河豚。
而那敢于杀河豚的庖厨,本月的月例翻倍!
河豚在夏十七手里跳脱,身上的刺扎了她好几下,直到河豚突然飞出去——
窦君媛原本挂着笑意的脸,忽然就无法镇定了。
饶是她有了反应,却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满是刺的河豚朝自己飞来。
星沉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小心!”
就在河豚的刺离窦君媛只差一厘的时候,一道嗓音插入,随即,一抹白色身影卷着窦君媛,安全避过。
窦君媛被那人揽在怀里,熟悉的怀抱如斯温暖,她忍不住伏在楚云阁的肩头,嘤嘤而泣。
“夫君,媛儿差点就被……”
她一抽一抽地呼吸着,泪盈于睫,模样柔弱惹人怜爱。
楚云阁自然是见到了那一幕。
夏十七不见得是抓不住河豚,但她为何要去抓河豚?又为何正好朝着窦君媛的方向甩来?
这一切,都需要一个理由。
楚云阁一手扶着窦君媛的背,将纤细清瘦的她揽在怀里,侧眸朝夏十七看去。
“夏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夏十七正揉着手腕,闻言头也不抬,不咸不淡地说道:“手滑了一下,不好意思。”
河豚正躺在湿滑的地上,小嘴开合着,吐着最后的泡泡。
星沉一路小跑过来,差点还因为踩着水而滑倒摔跤,夏十七眼疾手快地抱过星沉,二人旁若无人地走去炉灶前。
见夏十七不肯给一个答案,楚云阁看向一旁的庖厨,这些人总知道答案。
庖厨之中,头顶发帽最高的那位庖厨站了出来,恭敬地低下头,轻轻开口:“回馆主,小的所见,是夏姑娘的确没抓稳河豚,才导致河豚飞出。”
楚云阁还要问,怀中的窦君媛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袍袖,小声道:“夫君,是我叫他们买河豚的。他们不会处理河豚,我想着夏姑娘会些医术,还以为她会处理河豚,可谁想到夏姑娘……”
窦君媛的每一个表情都把握得极好,楚云阁皱着眉头道:“好好的你让他们买河豚做什么?”
“我是见夫君近来夜里食欲不佳,又经常忙碌,而河豚肉质鲜美,又有营养,自然就想做给夫君吃。”
楚云阁定定瞧了她片刻,轻叹一声,搂住她的腰身道:“夫人何须忙碌这些?也罢,你随我去前面,这里自有庖厨会打理。”
窦君媛露出迟疑的神色,她望了一眼地上的河豚,又瞧向夏十七。
“夏姑娘。”
窦君媛柔弱地开口。
夏十七正和星沉站在炉灶旁,一人揭了锅盖,有着青菜香气的烟雾蒸腾而起,瞬间弥漫在整个后厨内,淡雅好闻的气息让人瞬间觉得味道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夏十七正忙着呢,没空搭理窦君媛。
窦君媛瞧了瞧楚云阁,欲言又止。
楚云阁问道:“怎么了?”
窦君媛摇摇头,“算了,没事。”
“何事?”
楚云阁望着她,眸中有着清澈见底的柔情。
旁人都看呆了,只以为楚云阁对窦君媛有莫大的情意,不由得一缩再缩,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窦君媛又看向夏十七,眼神里写满了挣扎与纠结。
正当这时候,星沉捧着盐罐,笑眯眯地望着夏十七勺了两勺盐洒进锅里。
“夫君,夏姑娘说,她不小心碰倒了你书房的画像,忙着去捡的时候脚绊了一下,那画像竟然就被撕开了。”
窦君媛时刻瞧着楚云阁的神情,果不其然,一听见“书房的画像”几个字,楚云阁眸中立即闪烁着一丝迷离和彷徨。
他怔了怔,花了一会儿时间才明白窦君媛的意思。
他房里那幅画像……被夏十七撕了?
谁也说不清楚云阁是怎么变了脸色,他素来高冷淡漠,如同岭南之花,倒也没人主动招惹他,更没人见过他发怒的模样。
人们说天子一怒,伏尸千里。那楚云阁一怒呢?
当他沉下眼神,眸中一汪深潭如同旋涡似的缓缓荡开。面上冷凝沉寂的神色逐渐冰封,而他嗓音比脸色更冷。
“夏姑娘,你作何解释?”
窦君媛忽然呆住。
原本楚云阁扶着她腰身的手松开了。
夏十七没回头,身边的星沉倒是愣了,但他很快就解释道:“楚馆主,我师父不是个莽撞的人!相反的是,我师父从来不会动人的东西,即使那人把东西送到我师父面前,我师父也不稀罕。”
说着,星沉高傲地看向窦君媛,重重哼了一声。
“楚夫人,我知道你嫉妒我师父的美貌,但你不能诬陷我师父,不然我会跟你拼命!”
窦君媛吓得往楚云阁身后避了避。
楚云阁拍拍她的手背,算是安慰。
而后,他缓步上前,走向夏十七的同时,他道:“夏姑娘,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星沉,拿两个碗过来。”
偏偏这时候,夏十七还是一副淡漠的模样。
她背对着楚云阁,飞快盛了两碗青菜泡饭,旋即放到一旁,边擦着手上的水渍边回头。
楚云阁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二人相撞的视线内,火光四溅。
窦君媛心头狂跳。 蛊惑王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