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十七本来打算把完好的画卷还给楚云阁的,但是她现在不想还了。
窦君媛不是要打压她吗?她便称了窦君媛的意。
“画卷不是我撕的,却是我丢掉的。”
面对如此坦然的夏十七,楚云阁是真的看不懂她想干什么。他只能沉沉开口:“你丢哪里了?”
窦君媛心头松了口气,夏十七总算是承认了一半。
然而,她却并不高兴,只觉得悲哀。原来她这么多年的付出,还是比不上那个女子,窦君凝就算是死了,都比她这个活着的窦君媛强!
夏十七摊开手,两手空空,意味很明显。
楚云阁轻轻眯起一双丹凤眸,他眼尾生得狭长,黑沉沉的眸子里卷起风暴,眼角下方一颗泪痣几乎红的滴血。
“你到底丢哪里了?”
楚云阁重复了一次,这一次,后厨气压骤降。
夏十七还有心思观察他鬓间的青丝中夹杂了一根白色的头发,眼神里透出心不在焉,唯有星沉小心翼翼地仰着头看楚云阁。
星沉不明白,为什么每一个他和师父遇到的男子最开始都对他们很好,到后来却变了呢?
但他能做的,是努力保护师父。
即使他站在夏十七身边,只到了夏十七的腰,更别提还在楚云阁的大腿边上。
为了缓和气氛,星沉想了个办法,他伸出手,轻轻拽住楚云阁腰间的衣袍,垫着脚抱住楚云阁的腰身,小小心心地开口:“楚馆主,你别生我师父的气了。”
他见楚云阁并没有下一步动作,立即又补了一句道:“我师父是个好人,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楚云阁有些动容,却不是为了星沉说的话,而是因为星沉抱在他腰间的手,温暖又稚嫩,叫他瞬间便没了生气的欲望。
星沉努力踮起脚,望着楚云阁弧线流畅的下颌,眼巴巴地等着他回答。
夏十七瞧着星沉和楚云阁那浑然天成的亲昵劲儿,忽然就笑了。
“楚馆主,那画卷我没有丢。”
楚云阁正轻轻抚了下星沉的脑袋,闻言猛然抬头,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吃惊的眼神里倒映出夏十七施施然的模样。
窦君媛暗道不好,佯装无意地哎呦叫了一声,“夫君,我头疼,还有点儿晕。”
她素手扶上额头,作势要跌倒。
楚云阁飞快拨开星沉的手,回身快走两步,将窦君媛搂在怀里,一手护住她的后脖颈,轻柔地托住她的身体,将她完全护佑在怀中。
那模样,好似对着自己最心爱的东西。
窦君媛攥住楚云阁的衣袖,睁开了迷蒙的眼,视线涣散着也要开口道:“夫君,你别怪夏姑娘了,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
楚云阁眸中流露出心疼之色,他低低说道:“我扶你回去。”
窦君媛猛地收紧手指,嗓音哑道:“夫君,你一定要原谅夏姑娘。”
楚云阁没有说话,他将窦君媛打横抱起,揽着她出了后厨。
星沉和夏十七看着他们离去,夏十七没什么感觉地转身端起两碗青菜泡饭,对着星沉道:“星沉,拿上两双筷子,我们去院子里吃。”
星沉忙应了,踮起脚抽了两双木筷,亦步亦趋地跟着夏十七离开。
一应庖厨都震惊地看着他们,说做饭的是他们,现在要走的也是他们,接下来谁收拾残局?谁做饭?
为首的庖厨叹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做事。
夏十七带着星沉回到自己院子里,大槐树底下正放了一张石桌,夏十七浑然不觉手心的滚烫,四平八稳地端着两大碗泡饭走过去,旋即入座。
星沉也跟着坐下,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但却忍着,望向夏十七。
“师父,那个楚夫人为什么看我们不顺眼?”
星沉是个敏感而且懂事的孩子,夏十七自己觉得无所谓,但她还是要为星沉解释清楚。
“那不叫看不顺眼。你试着想想,如果雁回山上莫名来了两个外人,你会喜欢他们吗?”
星沉想了一会儿,用力摇头,“当初大哥哥他们来的时候,我还是很喜欢他们,因为他们是好人。可我们也是好人,为什么楚夫人不欢迎我们?”
夏十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为何呢?如果世界上的所有问题都有答案,那么活着就没意思了。
夏十七含笑道:“星沉,原谅你能原谅的人,记住你不能原谅的人,这一刻,闭上眼,告诉天上的神仙,你要祝福谁?”
原来这才是星沉一直在等待的事情。
星沉露出个乖巧笑容,闭上眼,在心中说了一遍答案,才睁开眼。
夏十七已然拿起了筷子先吃。
“师父!你耍赖!”
星沉不满地叫着,眼角眉梢却并无生气。当他眉开眼笑,好像满山遍野的花朵盛开,让人感觉到温暖如春。
夏十七早已习惯了,她干多了这种事情,反正她饿了。
星沉先是从碗里挑出一些青菜叶,旋即拨到一旁,希冀地望着夏十七,期待她像以前一样夹走这些菜。
“自己吃。”夏十七懒得管他。
星沉苦巴巴地皱起脸,“我吃不下这么多。”
夏十七只道:“能吃多少吃多少,吃饱了歇会儿,再等会吃。”
星沉长叹一声,“好吧。”
二人磨磨唧唧地吃完了饭,夏十七拿了碗筷去后厨洗,她还是习惯没人伺候的时候。
星沉跟着她过来之时,后厨正在翻炒菜肴,馨香的味道传出去老远,星沉吸了口气,有点流口水的样子。
夏十七几乎失笑,瞧了眼他的身量,洗完了碗筷,顺手从桌上拿了一碟刚烧好的粉蒸排骨。
“大哥,这盘排骨我们带走了。”
庖厨见过星沉和楚云阁的亲昵劲儿,自然不会阻拦。
看着星沉将一盘排骨吃的干干净净,夏十七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吃饱了我们去散步?”
星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师父,如果楚夫人不欢迎我们,我们还可以去哪里?”
夏十七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她也认真思考了才回复道:“我原先想要北上,但这么耽误下来,京城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当然,若是你愿意陪我回雁回山,我们也能在雁回山上住一段日子,等你再大一些,我们就去南方游历,如何?”
星沉眸中闪亮,他欢欣地扑进夏十七的怀抱,搂着夏十七的脖颈叫道:“师父,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还以为夏十七会一辈子待在雁回山上。
待在雁回山上不是不好,只是常年只有他们两人,有什么事情还要下山去找别的村民,哪里有京城这样自在?
夏十七笑着点点头,“沉儿,师父不骗你,我想带你去很多的地方。你且等一等,我还要再去看瑞王妃一次,确认瑞王妃无事之后,我们就走,如何?”
星沉自然是同意的。
原先他对这个地方还有很多不舍,但看到苏斐南对师父并不那么好了,楚云阁也有自己的妻子,他便不喜欢这个地方,像是有洁癖地排斥着。
既然星沉不想出去散步,夏十七就带着他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待到星沉有些困意的时候,她循循善诱着引导星沉去睡觉。
待到星沉睡着了,夏十七才疲惫地靠在床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软下腰背,靠着硬邦邦的床沿,闭上了眼睛。
这边陷于沉寂的时候,苏斐南那里已然听说了今日中午的一切事情。先是窦君媛让夏十七丢掉画卷,且不说那画卷是谁撕开的,就冲着窦君媛后来指摘夏十七撕毁画卷,苏斐南就深深蹙起了眉。
天逸埋下头,双手握拳,恭敬道:“王爷,王妃还说,等她确认瑞王妃无事之后,她会带着星沉少爷离开。”
“……知道了。”
苏斐南静静靠在太师椅上,天逸已经离开,而他一人静坐在屋内,长久的静寂和孤寒席卷他全身。
他想起今日下朝之后,苏哲谦将他叫到后殿,旁敲侧击地问他选择好了吗。
是选夏十七,还是保护天河卫。
无论是哪一样,苏斐南都不想放弃。
但是——
苏哲谦第一次用着他全然陌生的眸光瞧着他,嗓音冷寒,气势凌冽。
“三弟,国家兴亡的关头,你还拘泥于这些小事?朕知道天河卫的能力,朕也相信他们会凯旋归来,你既然不肯交出夏十七,那便让这些骁勇善战的战事去为朕,为北朝摆平北疆人!”
苏斐南艰难地抉择了很久,直到这一刻,他仍旧不敢下决定。
天河卫不是与他共存亡的战士,他们只是先皇给他的护身符。天河卫对他有责任,同样他对天河卫也有责任。
天河卫不可放弃……
那么夏十七?
苏斐南长身而起,拂袖在房内走动了两圈,他皱紧了眉,将自己封闭在一方空间内,深深陷入思考。
于情于理,夏十七救过他,也救过关婧月,甚至她从未做过什么错事。
她只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国家,在午门杀了北疆的巫师和士兵。
如果这算是大错的话,那苏斐南也不用上战场了,在战场上,他同样会杀害北疆的人。
然而事情不是这么剖析的,苏斐南震惊地发现,不知道何时,夏十七已经占据了他内心的一角,大有生根发芽的趋势! 蛊惑王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