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楚云阁和窦君媛同时陷入沉寂。
只因片刻前,窦君媛佯装无意地问起楚云阁在房间内挂了什么画像,楚云阁望着墙上那一处空白,垂了视线不说话。
窦君媛藏在衣袍中的手指缓缓收紧,尖锐的蔻丹刺入掌心,她却不觉疼痛。
手心这么一点刺痛,怎么比得上心痛呢?
“夫君,”她轻轻唤了一声,终于还是忍下了心头的愤怒。
楚云阁抬起眼眸,目光中有一丝茫然。
他仔细而又认真地瞧着窦君媛,恍然觉得她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饶是窦君媛自认对楚云阁知根知底,此刻她也不敢确认,楚云阁眸中的人是不是她。
“那夏姑娘撕了你的画,又不知道将画藏去了哪里,你真的不生气吗?”
窦君媛知道那人在楚云阁心中的地位无法撼动,那她便要借助那人,彻底打倒夏十七。
楚云阁定了定神,眼前娇艳如花的女子正是窦君媛,她眸中含着水意,痴痴地望着自己。
楚云阁便有些抱歉:“媛儿,你说什么?我方才走了神。”
窦君媛眼神微垂,一副失望的模样。她别过脸,只道没什么。
楚云阁也不强迫她,即使他还记得窦君媛方才说了什么,他也没有戳破。在他看来,他当时没有追究的事情,便没了继续纠缠的意义。
“那你睡会儿,等用膳时,我会叫你。嗯?”
楚云阁柔声安慰着,整个人孤傲清冷的气质全然消失,换上的是拂花分柳时的温柔干净。
窦君媛轻抿了一下唇,柔柔说道:“媛儿想要夫君陪着。夫君近来夜里总是呆在书房,媛儿醒来总是见不到你,心里很是难受。”
楚云阁微微怔住。
他还以为自己每夜离开,窦君媛都不知道。却没想到她不说,只是因为不想戳破。
“媛儿……”楚云阁喟叹着将她搂紧。
窦君媛伏在楚云阁温暖的胸膛上,却丝毫没有体会到他给与的暖意。
过了许久,楚云阁垂眼看去,只见窦君媛紧闭眼眸,安静娴雅的侧颜美如繁花。
窦君媛睡着了。
楚云阁轻手轻脚地放下她,替她掖好了被子,才缓步离开。
关门声一下响起,旋即室内一下归于沉静。
窦君媛睁开眼眸,冷冷盯着床顶的雕花沉木。
一下午的时光悠然而逝,夏十七和星沉没出院子一步,楚云阁也不管他们。
直到近黄昏时,窦君媛才放下手中绣工,轻轻一扯楚云阁的衣袖,柔声相问道:“夫君,我们什么时候回府呢?”
楚云阁正在撰写医书,闻言空了一只手握住窦君媛的手指,头也不抬地说道:“夫人想回去了?为夫还有些材料要写,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若我先让人送你回去?”
窦君媛娇笑了一声,用手帕掩住笑意,温柔清和地说:“夫君,你且忙你的,我再绣一会儿也是无妨。”
“有劳夫人了。”
窦君媛耐心坐着,书房的灯火发出哔钹的声响,她轻轻抬了手为楚云阁研磨墨汁,素手添香,身影投射在窗纸上,有着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此后,便是三日呼啸而过。
夏十七每日都和星沉先去后厨做些吃食,也照例会顺手端走一旁庖厨做的菜,庖厨见楚云阁没有发话,便也随她们去。
星沉日日除了吃便是睡,身量长高了一些,但也肉眼可见地胖了起来。
“师父,”星沉两手轻轻扯着自己的脸颊,一脸哀怨,“你有没有觉得我胖了?”
夏十七从医书里抬起一眼,佯装无意地说道:“你没胖,你脸上本来就有这些肉,难不成还是师父半夜趁你睡着给你贴上去的?”
星沉想了一下,也是啊。
但是他怎么觉得最近走路有些沉重呢?
“师父!”
星沉扑过去抱着夏十七撒娇,“我们出去散步吧。”
星沉眸光奕奕,精神也是难得的好,夏十七只思忖了片刻,便道:“你一人出去玩,如何?”
星沉差点吐血。
他含泪控诉:“师父,你不爱我了!你都不怕我一个人出去会被人贩子拐走!星沉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嘤嘤嘤——”
星沉捧着心口,稚嫩的脸上却是一番沉重,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嘟着唇像是生了莫大的气。
夏十七瞧见他耍宝的样子,忍不住笑。
“你一人出去怎么了?人贩子见你长得这么标致,肯定要把你卖一个好价钱,到那时你还能吃香的喝辣的,有何不好?”
星沉立即心疼地抱住自己,后退了好几步,瞪着夏十七道:“师父,你该不会就是个人贩子吧?当初把我捡回来,只待我长大,就准备把我卖给人贩子,是不是?”
夏十七正了正色,认真道:“瞎说什么呢?师父养你这么大,不过是为了你以后能给师父做牛做马!顺便再给师父拐一个小媳妇来捶背捶腿!”
星沉哇哇大叫:“师父,你无情你冷酷!”
“行了,我不跟你瞎胡闹。等我看完这一卷医书,我带你去瀑布后面探险,如何?”
说到瀑布后面有什么,夏十七也是十分好奇。
当初沈剑只提了几句,夏十七却深深记在心里,她想要带星沉去看看。
星沉杵着手肘托着脸颊,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夏十七便静静回到医书中去。
这医书乃是楚云阁书房里“偷”来的,夏十七一次性拿了二三十册,一一翻阅,这些天竟然有了参悟的迹象。
眼见着她手里这最后一册即将看完,星沉觉得无聊,自己跑到屋子外头去抓昆虫。他半蹲在地上,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眼神紧紧盯着泥土上不断前进的小蚂蚁。
忽的,一双黑色金丝靴出现在他眼前,星沉怔了怔,抬手要拨开那挡住他目光的脚,却被人拎着后领提了起来。
星沉双手垂着,愣愣抬起眸光,和苏斐南看了个正着。
“你师父呢?”
苏斐南盯着星沉的眼睛,却发现星沉不甚在意地扭过了头,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苏斐南这才将他放下,手状似无意地拂过他的后背,替他将后背的布料抚平。
星沉无声地跑进屋子里,只见两扇木门飞快合上,逐渐聚拢的缝隙里,星沉似是挑衅又似是不屑地瞧了苏斐南一眼。
苏斐南斜斜勾起唇角,远山眉飞扬俊俏,一抹薄唇含着淡淡的粉,像是夏日里盛开的荷花。
他也不走,只在院子里坐下。
日头逐渐热烈,夏十七扭动着发麻的脖颈,放下医书闭上眼睛,让神思缓了一会儿。
星沉本来闷闷坐在一旁,见状立即走过来,爬上矮榻给夏十七捏肩捶背。
夏十七笑道:“你怎么不开心了?走,我这就带你去探险。”
“不要!”
见夏十七要起身,星沉忙抱住夏十七的肩头,整个人挂在她身上。
夏十七有些失神,抬手握住了星沉的小手臂,低低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师父让你觉得无聊了?”
星沉沉闷地摇头,却是不说话。
夏十七把他拉到身前来,双手托起他的脸颊细细瞧他,却没见着他有什么特别难受的表情。
“沉儿?说话!”
夏十七一旦沉下脸色,星沉便再也按捺不住,低低地说道:“外面有人。那个人不是师父喜欢的人,星沉也不喜欢他。”
夏十七只想了一下,便道:“是煊王爷?”
星沉点了点头。
“该来的总会来。沉儿,我们出去见他。”
夏十七牵起星沉的手,刚要走,星沉猛地拉住她。
“师父,要是他不喜欢你,你千万别勉强自己,好不好?我会努力的,以后就由我来保护师父,师父可以不需要任何男子!”
夏十七眸中含着笑意,只当是星沉的小小男子气概,应了一声。
“师父,你以后不要放开星沉的手。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好不好?”
星沉像是个小大人似的在后面念叨,夏十七每一声都应他,直到她打开屋子,晌午的阳光刺眼灼人,夏十七用了一只手给星沉挡住直直射向眼中的太阳,扶着他跨过门槛。
苏斐南听见开门的响动,不急不慢地回头,望着夏十七缓缓起身。
当他走到夏十七面前,夏十七平静地说道:“煊王爷来这里,是为了何事?”
苏斐南微微笑道:“本王来此,是为了接夏姑娘过去给瑞王妃看诊。”
“明戈也去了吗?”
夏十七想起那个率性果敢的女医,心里头便柔软了些。
苏斐南只道:“本王不知,夏姑娘去了便知道。”
夏十七低头看向星沉,询问道:“你想去吗?”
星沉当然点头了,他还伸出手,拦住苏斐南的大腿,一副警惕的模样:“煊王爷大人有大量,既然不娶我师父,就别靠近了!”
苏斐南笑了一笑,疏淡清雅的面容如同上好的水墨画卷,他只是站着,便能生出万千写意。
“本王可不傻,不该招惹的麻烦,本王再也不会招惹了。”
夏十七微微怔住。
他的意思是,她是那个不该招惹的麻烦? 蛊惑王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