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龙山颠的红光不是很大,当夜的金陵城,也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
毕竟在可以掌控的范围内,若是放火烧了整座紫龙山,难免不会殃及池鱼,搞不好还会烧了金陵城,周若彤再爱财,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山下的雨神寮,宇文靖摇着折扇而立,他看着山巅的红光,眸子里有火焰在烧。
荷塘里不再有蛙声轰鸣,偶尔有噗通噗通的落水声,倒也显得平静。
圆月不再光滑,逐渐开始暗淡,取代她的不是白昼的艳阳,而是漫天的星海。
萤火虫打着灯笼在林间飘摇,荧光闪闪。星星照亮了天际,莹虫照亮了大地,天上的是死物,天下的是活物,两者相互映照,都在发光。
星光璀璨,荧光自照,谁也说不清是谁牵引着谁。
楚香玉虽然摘下了面纱,但终归没有朝山顶看一眼,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就是把整座紫龙山都烧去了,又能如何?
周若彤领着人下山了,显得有些垂头丧气,陈柏苍跟在身后,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城墙底下,是宇文靖自两淮直隶总督府带来的嫡系部队,众人见到周若彤后施礼,周若彤冷冷的没有回应,反倒是顺王让众人起身。
江南局势一如既往的焦灼,正教背后有三老三公,钦差三人背后则是周若彤为代表的皇室,其中还有神秘的雨神寮和天主教。金陵周府的背后是北方周国的皇室无疑了,这么多势力纠缠在了一起,自打离了京城也有半年有余,直到如今还是一事无成,想来,不禁令人唏嘘不已。
周府内,文士摇着羽扇,躺在竹藤的摇椅上,大树葱郁,上面的黑蝉遁去了踪影,树身上,更有一只蝉蛹在缓慢爬行。
文士头上的方巾已经摘下,躺在树下的他透过那浓密的枝叶望向漫天的星海,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有风起,大树却哗啦一声剧烈的摇晃起来,黑脸的汉子落地,络腮胡子浓密无比。
文士显得有些慵懒,甚至不愿抬眼去瞧他。
“中原人当真是磨磨唧唧的让人厌烦,放在俺们那里,喜欢的女子,那就骑上最快的马,抢回来就是。”
文士在心中暗笑,你这厮憨货,又知道些什么,天下情,爱,皆是无奈,有情,人终成眷属毕竟只是说辞,若真是皆大欢喜,此言语又怎会流传千年而不朽呢。
更何况,所谓有情,人,也恐怕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周元立于石阶之上,手里握着一卷画像,画像上的人儿便是那人无疑了。
那个人,便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
塞外狂野,被中原人笑称野蛮之地,但饶是此地,倾国之力,佳人亦不在少数。
红尘美景,佳人为伴,便是帝国祖业的继承人的毕生心愿,但他看不上那些红尘美眷,独对一人情有独钟。
若说什么是一见钟情,可能就是那临近绝望之际的一滴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谁说爱与被爱之间又何尝不是滴水和涌泉之间呢。
黑脸汉子见先生始终不愿搭理他,也懒得再自讨没趣,他扛着铁棍,刚好在阶前遇到了周府的主人。
他见周府主人双手捧着画卷,口中念念有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免好奇的凑近一看。
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口中啧啧称奇:“真乃是国色天香也!”
周元猛地惊醒,忙不迭的将画卷收起,藏于袖中。黑脸虬髯的汉子哼了一声,心中不满,主上忒小气了些。
他见主上还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问道:“主上想怎的?”
那周元下意识的答道:“我在想,要不要将她掳了去。”
黑脸虬髯的汉子登时露出了欢喜的表情,这才是北边该有的主上。十万里黄沙漫漫,你那大梁纵有精兵百万又如何,塞北虽是莽夫,但向来愿意为自家的女人拼命。
“行事的时候,切记叫上我。”
闻言,周元乐了,那黑脸的汉子也乐了。
欢声笑语中的主仆二人似乎都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们是来寻宝购粮的。
周若彤始终未在城墙下见到宇文靖,就连一向向着宇文靖的宗养才也觉得此事做的有些不上道。
娘娘亲临此地,他负责娘娘的护卫,怎的连人都不见了。据侍卫禀报,宇文靖连夜回扬州去了,就是有天大的事,能有娘娘的安危着急?
好在一向敌视宇文靖的陈柏苍这回没有落井下石,如果说周若彤有些垂头丧气,那陈柏苍倒像是有些失魂落魄,一副死了娘子和亲娘的样子。
周若彤并未没有见到宇文靖的踪影而怪罪众人,她直接钻入了轿子,就回去了。
顺王殿下和周若彤能够坐轿,他宗养才和陈柏苍可不敢,一道骑马在前开路。
褚府上,哪怕到了深夜,依旧是灯火通明。暗卫早早地回来禀报过了,说是娘娘即将归来。
这回,门前,除了侯立的春华和褚向浩,杨长典与贾和春自然也在。
贾和春的神色有些不太好看,因为周若彤吩咐他去姑苏查找一个道士和一个文士,他都没有找到。
不止没有找打,他以千金贿赂了鸡鸣山上的长春观的道士,这才探到一点消息。
鸡鸣山长春观的梅园之内,那满园的梅树一夜之间全断了。
这不是个好消息,至少对于他贾和春不是个好消息。
周若彤一下轿子,看到了贾和春的神色,就已经全部猜到了。她自然不愿意相信,田文清那个病怏怏的青年究竟有多厉害,她心中自然是有些数的,更何况,自己的二舅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尽管不信,她的神情却显得有些疲惫。
她知道,今夜的出巡,多半无功而返,可是当她登顶紫龙山,瞭望那一望无际的玄武湖畔后,心情就显得有些不好。
出了京城后,诸事不顺,皇城内勾心斗角,皇城外险象环生。不止是江南的乱局,还有中原的异动,满朝上下更是自她走后摩拳擦掌。
周若彤觉得很累,她突然想念自己的孩儿了。
据说萧成渝请了张甫之作为两位皇子的授业恩师,现在张甫之奉旨生病,只怕功课也耽误了下来。
周若彤一想到这里,不禁悲由心生,这算是哪档子事?一家人别说其乐融融了,就是相聚也难。
春华见周若彤脸色不好,心情也不佳,自然不敢多问,只是低着头跟着周若彤走在身后。
周若彤冷不防的说道:“春华,贾和春将姑苏的消息带来了?”
春华一怔,贾和春自然是将姑苏的消息带了来,只是那个消息,实在不能算得好消息,起先,她还犹豫,要不要告诉娘娘,如果告诉娘娘,要怎么告诉她。现在被周若彤突然发问,自然是唐突之间乱了阵脚。
周若彤双手负于身后,抬头望向漫天的繁星,春华望着皇妃的背影,感受到了满室的肃杀。
“若真是那样,就让胡世海准备准备,可以动身了。”
春华心里一寒,准备动身,不是回家,而是杀人。
跟了周若彤这么多年,春华哪能不知周若彤的心性和手段呢。周若彤快没耐心了。
比起京城晋王府那会,不管是何周若兮斗,还是和柳姨娘斗,又或者是和皇后斗,周若彤何时隐忍过自己。
来到江南,诸事不顺,只怕周若彤的耐心真得消磨殆尽了。
春华点了点头,“赶明儿,奴婢就让人前去知会胡大人一声,让他做好准备。只是......春华觉得,娘娘还是再等一会的好。”
周若彤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只怕,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等多久。”
周若彤的话让春华有些害怕,娘娘若是真的爆发起来,手段肯能就是雷霆万钧了。
宇文靖是在天边泛着鱼肚白的时候回到了两淮直隶总督府的,一入府,南边的那个院子依旧亮着灯火,宇文靖笑了笑,收了折扇朝那边行去。
果然,胡世海双手捧着兵书,还未入睡。
“胡大人深夜读书,真是让我等汗颜。”
胡世海瞧见宇文靖回来后,起先是一喜,随后是一叹,“我这一生,本是儒家子弟,承蒙老师教导,以匡扶社稷为己任,不曾想,误打误撞入了兵家,真是造化弄人啊。”
“大人乃是兵法大家,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已是世俗罕见,何必再自我扰之呢。”
“幼时便拜于张门之下,虽不曾学得老师三分本领,但也知晓天下以民为本,若是可以,我希冀这天下永无用到我之时。”
听到胡世海如此说话,宇文靖肃然起敬,他双手抱拳一拜,“大人在上,当受宇文靖一拜。”
胡世海扶起了宇文靖,说道:“与天下而言,兵家抵御外敌方有其功德,对内用兵,自相残杀,便是下了地府,也愧对先皇,愧对祖宗。”
宇文靖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胡世海是打算调遣两淮的兵马镇压江南了?
宇文靖决定试探一下。
“胡大人,那可是三老三公啊?”
胡世海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我又如何不知坐镇江南的是何人?先前出宫时,一向担忧娘娘脾性,恐其耐不住性子在江南酿成大祸,谁知现在不是娘娘耐不住,而是圣上等不及了。”
宇文靖面色大变,一下子跪倒在地。
“还请大人以江南万民为重。”
胡世海转身再次扶起了宇文靖,他苦笑道:“宇文老弟,此事求我不得,石敢当,只怕是快要到了。”
听罢,宇文靖的面色大变,如死灰一般毫无血色。
两道消息,让江南下的暗流即将卷起千层浪。
祁连山听完了面前那罩着黑袍的神秘人士的禀报后,颤颤巍巍的自轮椅上站起。
“大祸啊!大祸啊!”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