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春已经化作了暖春,百花盛开,各种颜色的小花在铺满鹅卵石的小道周围不停摇摆,似乎很享受春日时光。
褚仁杰坐在石桌对面,看着周若彤,满脸唏嘘,当年在江南道的时候,奔赴京城,便是遇到了这位‘草丹女’。被张甫之收作关门弟子,直接入内阁参政,且能与太子殿下伴读,这些荣耀都是非常人可以企及的,而他今年也才十八岁。
周若彤露出了一口紧密的白牙,“似乎你并不吃惊。”
褚仁杰口中微微发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当日在江南金陵,仁杰不知您是娘娘,多有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他在京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能够猜到自己这些待遇,必定是上头有贵人相助才能带来的,猜来猜去,答案呼之欲出,正是面前的这位娘娘。
周若彤微微的点头,说道:“你很年轻,这正是本宫欣赏的地方,大梁的未来,终归是年轻人的天下,以后还要靠着你们才是。”
褚仁杰面色一正,恭敬的说道:“仁杰并不负娘娘所托。”
周若彤摆了摆手,说道:“不要客气,你我相识于江南道,便是彼此的缘分,本宫晓得你年岁不大,却胸中自有沟壑,这是好事,但不宜锋芒太露,你的卷子本宫看了,第三道试题答得好,但本宫希望的远非如此。你是本宫看中的人,更是圣上选出来的,希望你莫要让本宫与圣上失望。”
褚仁杰立刻起身,长揖及地的说道:“褚仁杰必不辜负娘娘大恩。”
周若彤扭头望向萧君正,说道:“君正,你要和仁杰多多亲近,虽说你是太子,但诸多事宜仍不清楚,日后要多多请教仁杰。”
萧君正点了点头,“母妃的话,儿臣记在心里。”
褚仁杰有些激动,娘娘今日带着太子召见自己,这意思已经是非常明显的了,圣上总有一天要离开那张万众瞩目的椅子,恩师也已经老了,就像周若彤说的那样,大梁的未来,是年轻人的未来。
周若彤起身,带着萧君正和褚仁杰走下了石阶,三人漫步在花园中,各色的花开的灿烂,周若彤如今也才二十四岁,坊间众人对娘娘的长相总是想当然的往老处想,毕竟整个大梁最有权势的女人,总有先入为主的印象。
周若彤指着百花,笑问道:“御花园的花如何?”
褚仁杰不太明白娘娘为何问这个,就老实的说道:“百花斗艳,实在漂亮。”
周若彤点了点头,说道:“暖春百花开,但只开一时,为了这短短数日的功夫,需历经酷暑,肃秋,寒冬,方有今日之灿烂。若是这花儿耐不住寂寞,开于酷暑,则晒死;开于素秋,则凋零;开于隆冬,则寒冻;一年四季,需隐忍三季,方有一季花开,万事万物,皆是一般的道理。”
褚仁杰经过一年的打磨,早已不是先前那个刚入宫的毛头小子了,他心中揣摩着娘娘话里的意思,知道是因为科举考试之时。自己写的那两个字过于锋芒毕露了些。
周若彤一边走一边说:“世人都说本宫偏爱宗养才,你可知为何?”
褚仁杰有些发愁,这话可不好回答,他思考再三后说道:“宗大人乃大梁栋梁,社稷肱骨,娘娘重用宗大人,自然是大梁百姓之福。”
“唉。”
周若彤叹了一口气,翻了个白眼,吓得褚仁杰一个哆嗦,周若彤无奈道:“若论才学,他宗养才可比得上你老师?”
褚仁杰更愁了,这话可更不好回答。
周若彤乐了,“瞧把你吓得,想当年在褚府见你,那个黑衣持剑的少年郎哪去了?”
褚仁杰笑了,说道:“年轻人总要成长的。”
周若彤点了点头,说道:“本宫用宗养才,不是因为他的才学,更不是因为他的人品,如今朝堂之上,从九卿划给六部,大学士执掌内阁以来,哪个朝臣不是夹着尾巴做人?他宗养才却偏偏反着来,该收银子的时候绝不含糊,这些本宫心里都明白,但本宫就是离不开他,甭说本宫了,咱们就说说近的,近日策论一事,内阁几个官员,连带着你老师吵得不可开交,他这才离开几天,朝廷就乱了套。为何?因为他宗养才不止会做人,更会做事。他知道甭管是做人做事,都得拿捏得当,他知道要在朝堂上把事情办好了,都得绕个弯,这点,很多人都不知道。”
褚仁杰有些感动,知道娘娘不是鞭策自己,而是以宗养才的例子来劝告自己,周若彤对上了褚仁杰的目光,有些感慨,虽然年轻,但的确是可造之才。
她拍了拍宗养才的肩膀,轻声说道:“凡事不要着急,不可太露锋芒,太刚易折,当下时局,暗流涌动,你们还年轻,没必要冲在最前面,凡事都有所保留,日后才有大成就。”
褚仁杰感动的点了点头。
周若彤言尽于此,不再多言,再多言,就犯了忌讳,乱了大计,能领悟多少,就看他自己的了。
…………
萧成渝用过了晚膳,还是没见着萧湘沫,不免有些好奇,看着夫君东张西望,周若彤晓得他找谁,“甭找了,小活宝这两天缠着彭忠和田文清可劲儿的祸害,前两天还和老国公跪在兵部互相拜,要不是这两天事儿多,我非得好好收拾她一顿不可。”
萧成渝露出了苦笑,说道:“女儿是捧着的,你是不是严厉了些。”
周若彤翻了一个白眼,不屑道:“还宠着?这都三天一顿打,都没法阻挡你闺女窜上天,要是再宠着,她敢给你把这皇宫大院全部掀了。”
萧成渝心中腹诽,什么我闺女,敢情不是你闺女?萧成渝不想纠结关于好闺女的教育问题,在他看来反正教不教都那个样,女孩子都有男人护着就行,就算以后嫁不出,朕也不是不能养她一辈子,不过不久后,萧成渝就后悔了,因为萧湘沫真的跑去参军了。
萧成渝对周若彤说了今日殿试的很多情况,周若彤听罢,眉头紧锁,萧成渝重点说的是张明,周若彤听得重点也是张明。
“这小子倒是个人才。”
周若彤说道:“这法子我看可行,配合咱们先前想的法子,风险能降到最低。”
萧成渝苦笑道:“但也不容易办啊,二十万大军,对外裁掉,但是偷偷藏起来,这可是活生生的二十万人马。”
周若彤眉头一挑,说道:“这事儿还得和石敢当商量商量。”
萧成渝说道:“也行,明日朕把他唤来。这个事儿可以先放放,这回这么多士子,安置问题都是有些难办,张明给朕明言,不要官大,只要银子够,这小子也是个鬼东西。光他一个就不好办了,更何况还有……”
萧成渝本想说周子峰的,但转而又改口,“还有那么多眼巴巴的士子,若是都留在朝廷吧,大多数还真不像样,若是都赶走吧,明年的科举,岂不是没人来了?”
周若彤想了会儿,问道:“宗养才怎么说,这归礼部管,他没个应对的章程?”
萧成渝无奈道:“那宗养才也不知道怎么搞得,生病生的现在,今天下午,杜明和朕讲,华盖殿也差不多了,朕寻思着也该让他入阁了,但就是找不着人。”
周若彤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小子八九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躲着自己,看来有两天没骂他一顿,他有飘了,周若彤不耐烦的一摆手,“我还不信了,给他官做他能不做?先晾着,蹬鼻子上脸了还。士子们,我先前也有安排,人肯定不能放回去,不然咱们这次的科举岂不成了笑话,朝堂也不能入,一下子弄进来这么多新人,只怕相王那胖子又要和董立本唱上一出,最近得消停会儿,我看那外头的太学可以修修了。”
萧成渝有点跟不上周若彤的逻辑,“修太学干什么?”
周若彤说道:“大兴科举,必定连带着大兴私塾。江南道一直是学府中心,名流无数,反倒显得咱们京城像是个北蛮子似的,这不成,得改改。太祖皇帝起就有的太学,好歹拾掇拾掇还能用,我看老杜刚好修完了内阁没事儿干,别让他闲着,多动动,对身体也有好处,还能拉动京城好学之风,一举两得。”
萧成渝犯愁了,“这官衔不好安排。”
周若彤说道:“这哪能让你圣上操心,不有手底下的人么,内阁干嘛的,礼部干嘛的?哪能光领银子不干事?让他们也多动动,不动就懒了。至于俸禄,这也好解决,收学费么。你让司礼监草拟一道圣旨,凡事京城从三品以上的官员家中子嗣,必须入太学学习,到时候让咱家的君正也去露个脸,挂个空号,这下子太学招生,不得疯狂,学费收了,就给那些太学教书的士子们发放俸禄,还省去了朝廷府库的一笔开支。”
萧成渝想了下,点头道:“却也是个妙处,这么着,张明不想入内阁,就让他去国子监做个左祭酒好了,那周子峰,朕看着也不错,刚好去做个右祭酒。”
周若彤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
…………
夜色静悄悄的,相王府死一般的安静。
从前两天开始,据说相王和王妃就开始分床睡了,底下的人也不敢议论,王府内格外的压抑,再加上管事的王福死后,整个王府更是乱的一团糟。
相王举着包扎的跟个粽子似的右手,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沉思,虽然多日不朝,但是科举策论的题目,他心里却是明白的很。
他对面前的常遇春吩咐道:“你安排人下去一趟,看看各路王爷们是什么反应。如果王爷们问咱们是什么反应,就糊弄着,万不可表态。”
常遇春点了点头,反身走出了书房,没入了黑暗。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