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宗养才的肯定后,萧成渝颇为无奈,早已听闻大学士张甫之有个很——奇怪的儿子,萧成渝也想认识认识,曾不止一次的让张甫之带到内阁来看看,不曾想今天竟然在这里遇到。
萧成渝沉思了一会,扭头问道:“大学士,怎么回事?”
张甫之扑打了一下身上的泥土,然后取来了小册子,翻开指给萧成渝看,“圣上,你看,他的名字被勾掉了,老臣是按规矩办事的。”
“张甫之你无耻!”张明叫道。
张甫之气的胡子飘起来,“小兔崽子,你有种再叫唤一句?”
“好了好了。”萧成渝无奈的摆了摆手,“把册子给朕拿来。”
张甫之不给,萧成渝的脸色瞬间变得冷冰冰,他瞪了一眼张甫之。“你要抗旨?”张甫之头一低,双手捧上小册子,“臣不敢。”宗养才站在一边,恰到好处的递过来一支笔,萧成渝找到了张明的名字,在那个划过的名字上又多了个圈儿。
萧成渝递过去了小册子,对张明说道:“好了,你进去考试吧。”
“草民谢主隆恩。”张明在地上重重的叩首,然后撩起衣服下摆就朝里面跑,路过他爹的时候还不忘记做个鬼脸,萧成渝看在眼里,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过多久,张明又从考场里冲了出来,萧成渝有些不悦的问道:“又怎么了?”
张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圣上容禀……小的……小的我忘记带笔了。”
萧成渝有些无奈,他把手上的笔丢了过去,张明赶忙接住,然后谢恩道:“谢圣上御赐。”
萧成渝心里好笑,这小子还知道打蛇随棍上。萧成渝摆了摆手,张明重又跑了进去,萧成渝对宗养才说:“歇会儿记得让人给他配一副文房四宝。别耽搁了考试。”
宗养才点头道:“臣这就去办。”
宗养才走后,萧成渝看着脸色难看的张甫之,骂道:“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张甫之委屈巴巴的说道:“您是圣上,您金口玉言,臣不敢驳斥。”
萧成渝乐了,“你这话里有不满哇。朕是不知你心中作何感想,当初朕调集暗卫帮你满世界找儿子,人找着了,朕也算有一份功劳的嘛。”
张甫之低头嗫嚅的说道:“皇恩浩荡,臣不敢忘。”
萧成渝冷冷的说道:“当时的事情,朕也听闻了些,顺王禀报,说是那周国君上愿以城池换你儿子,此乃大才。敌国君主为求贤才,不惜割地,我大梁富饶天下,朕也不是昏君,若是连眼前的人才都放跑了去,岂不是连塞外蛮子都不如了?”
张甫之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臣有私心,请圣上责罚。”
萧成渝一挥手,“你有难处,朕也知道,但你也要对朕有信心。当初让你入内阁官拜一品大学士,凌驾于六部之上,弹劾你的折子就像是雪花一样在朕的龙案前快堆出山来了。结果怎样,你还是当你的大学士,只要朕在位一天,就没人敢动你。朕保的住你,自然也保得住你的儿子。”
张甫之可怜巴巴的说道:“臣知错了。”
萧成渝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先回内阁去吧。朝臣来此的众多,内阁没了你还不行,你先去看着,等今日考卷下来了,你再和礼部一道阅卷。”
“臣领旨。”
张甫之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走的扭扭捏捏,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萧君正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师这个样子,难免有些好奇,就问他父皇,“父皇,当官有什么不好?为何老师不希望他儿子参与朝政?”
萧成渝叹道:“君正啊,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很多事情,只是表面上风光,内里却是如履薄冰。官,不好当;大官,更不好当;而皇帝,则是全天下一等一的苦差事。”
萧君正点了点头,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然后拉了拉萧成渝的袖子,说道:“父皇,后头有个老人家一直盯着我们看。”
萧成渝不用回头就知道他说的是谁,对此,萧成渝颇有些无奈,萧君正见父皇的脸色有些难看,就问道:“父皇,他是谁?”
萧成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觉得这个很费脑子,最终,他拿定了主意,说道:“那是你亲外公。”
萧君正深吸了一口气,惊讶的叫出了声,“外公?我母妃说我外公早死了啊。”
萧成渝觉得自己脑壳疼,心里有些埋怨,虽说你和你爹关系不太好,但也不能说人家死了呀。
周若彤在翠柳宫打了个喷嚏。其实萧成渝也错怪她了,当时萧君正问自己外公的时候,周若彤说的是你外公在另一个世界,周若彤是穿越来的,这么说自然不算错,而且还有一点浪漫童话的色彩,早熟的萧君正错误的理解他外公已经归天了。
萧成渝拍了拍萧君正的脑袋,说道:“去打个招呼吧。”
萧君正点了点头,他跑到了周霖宜身边,周霖宜见到亲外孙,有些激动,他伸出了双手想去抱他,萧君正和他不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两步,周霖宜露出了苦笑,借势跪在了地上,“草民周霖宜见过太子殿下。”
萧君正愣了一下,然后扶起了周霖宜,萧君正看着这个老人,天然的有种亲近感,毕竟是有血脉情缘的,萧君正觉得有些尴尬,七年来没见过外公一面,宫中也无人提起,似乎是个禁忌,猛然间见面,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你……你真是我外公?”萧君正想了好久,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周霖宜听到外公二字,差点冒出了眼泪,他克制住了情绪,温柔的说道:“算是吧。”
萧君正心里疑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叫算是吧,萧君正想了会,又说道:“你如果真是我外公,那我为什么没有见过你?”
“这……”周霖宜一时语塞。
萧君正在说:“而且我母妃说你死了。”
孩子的话有时天真,但说的实处,却最是伤人,周霖宜心里老大不是个滋味儿,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七年前,我是死了。”
萧君正更疑惑了,此人好生奇怪,你既然死了,怎么还站在这里,难不成是鬼魂?
萧君正想不明白,周霖宜欲言又止,过了好久,才开口道:“殿下,草民……草民……草民能不能摸摸殿下?”
萧君正想了一会,伸出了手,“好吧。”周霖宜轻轻地摸了一下,他没敢摸脸,萧君正觉得他的手干巴巴的,好粗糙。
萧成渝走来,拍了一下萧君正的脑袋,“跟着李公公去逛逛吧。”萧君正点了点头,他知道父皇和这个老人有话要说,就随着李欢走了。哪怕是皇帝就在跟前,周霖宜还是望着萧君正的背影,一直到他拐了两个弯儿,过了一道桥,彻底的消失不见。
萧成渝知道这种目光流露出的真挚情感,和自己当年出宫时眼巴巴的看着弟弟萧成风的一样,萧成渝在心中感慨,或许……他真的变了。
等到萧君正彻底消失以后,周霖宜注意到了皇上,这才准备施礼跪拜,萧成渝制止了他,“不必多礼。”周霖宜没有拒绝,他的脸色恢复了平静,老实说,他和萧成渝没多少感情。
萧成渝双手负于身后,说道:“陪朕走走吧。”
周霖宜点了点头,跟在了萧成渝的身后。柳荫已经浓了,说明日头很足,东边南边北边都挤满了人,萧成渝和周霖宜走在一起,已经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可能会传递某种错误的信号,萧成渝不想被更多人看见,就朝着西边走去。
西边比较僻静,里面的柳树成群,投下的阴影也更多,地上比较潮湿,寻常都是那些粪车水车之类的进出,等闲也没什么人来。萧保梁作为禁军统领,挎着剑想跟上去,却被顺王拉住,“圣上不希望被打扰。”
相王提着绷紧的腰带走来,每走一步总要喘/息两声,他站在顺王跟前,问道:“你说这是不是翠柳宫的某种信号?”
顺王耸了耸肩,说道:“至少我没有提前收到过这种信号,看样子,宗养才也不知道。”
“或许有阴谋。”相王说道:“如果不是翠柳宫的意思,那么就可能是大学士的意思。周霖宜住在救国公府整整七年,从没露脸过,却在今天在太子殿下面前出现,这手亲情牌打得不错。”
顺王沉思了一会,冷笑道:“你想的太多了。”
相王摇了摇头,“非怪我多想。当年皇兄留下的四位辅国大臣,秦朗走了,眼见着顾之章要倒,如果真倒了,御史台可不是一般人能压得住的。我管着六部,你管着北镇抚司,张甫之管着内阁,纵观满朝文武,还能挑出谁来顶替顾之章?”
顺王摇了摇头,说道:“当年周霖宜接你的班,和顾之章分庭抗礼,可没少得罪御史台。”
“此一时彼一时也。”相王反驳道:“就算抛开御史台不说,三殿三阁差不多今年完工一大半,那可是张门的大本营,不出意外的话,林昌黎这回科举得中,得占了一个席位,可还缺四个大学士呢。”
顺王脸色不善的说道:“大学士为人,自入朝为官起,大家伙都看在眼里,你以为他像你一样?”
相王嘲讽道:“当年你放弃皇位支持皇兄,可曾想到皇兄最后会成那样的人?放任子嗣,以养蛊内斗的方式角逐皇位,更是容忍秦嫣乱政,这些可是你曾想到过的。皇兄啊,人是会变的。”
顺王脸色阴沉的难看,“萧安,你这些话已经越界了。”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