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们大多穿着崭新的官袍,就连力行节俭的萧成渝也为了今天的日子特意从江南赶制了一件新的龙袍,要知道,当朝圣上在建元七年的春节时穿的可还是旧衣裳。
士子们见到圣上后,多是屈身行礼,并未下跪,因为前有李欢的圣旨,士子们觉得当今圣上萧成渝大抵是友善的,平易近人的,更有些善于丹青文墨的人不时的盯着圣上看,想将圣颜记录在脑海中,就是科举不中,回家后辅以丹青勾勒圣人容颜,也是平生的一大乐事。
萧成渝见时候差不多了,就大袖一挥,两手张开着,似乎在做某种拥抱的姿势,这不是二十一世纪,自然不会有人觉得大梁的最高领导为了做出某种亲民形象想给中下阶层来一个热情的拥抱。
圣上的双手,拥抱的全天下。
“你们都是我大梁的未来。”
萧成渝不是一个很好的演说家,但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皇帝,无论真假,圣上当着他们的面在考场前说出这样一句话,是很容易让人激动的。
很多士子们跪下了,接着更多的士子们跪下了,许多士子哭出了声,不断的抹眼泪,他们大多出身寒门或者江南,今年的科举春闱是打破阶级的,是让天下寒士都有封侯拜相的可能,大家的心里始终都是七上八下的,直到今天来到了这里。
“站起来。”萧成渝叫道:“大梁的今天,明天,不止是朕的,更是你们的。朕顶着压力也要把这科举办下去,不论出身,不论阶级,不论贫富,只看胸中学问,诸君莫要辜负了朕,辜负了全天下啊。”
士子们齐齐站起,齐齐说道:“我等定不负圣望。”
萧成渝满意的点了点头,太阳已经朝正中飞去,按照萧成渝和礼部商量的章程,他说完了以后,该是最受士子爱戴的大学士登场演讲,做最后动员,然后是礼部官员展开程序,开始检查士子,接引士子进入考场参加考试。
萧成渝扭头望向宗养才,面色有些不善的问道:“大学士人呢?”
宗养才走近,压低了声音说道:“圣上,大学士兴许有事耽搁了,还没到呢。”
萧成渝越发的不爽起来,老头子着急忙慌的,没事就来勤政殿和朕念叨此次科举多么多么重要,要求朕务必参加,给士子们足够的尊严和面子,这倒好,节骨眼上了,主事人迟到了。
不满归不满,萧成渝也不能在这里干站着,就继续伸出了双手,做拥抱天下士子状,以颇有威严的声音说道:“愿诸君金榜题名。”
“我等叩谢皇恩。皇恩浩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句万岁万岁万万岁是真心的,萧君正看着发自内心跪拜在地的众人,第一次体会到了圣人书籍当中说的那句话——天下归心。
萧成渝朝宗养才瞥了一眼,宗养才会意,直接跳过了大学士的发言阶段,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两声,说道:“下面,我们就…………”
“等等——等等——”
宗养才不用扭头都知道是谁来了,他顺着话茬,说道:“……有请大学士讲话。”
张甫之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拨开了左右人潮,一连告罪,“劳驾,劳驾。”他走到了各位士子跟前,老头子似乎有些激动,先是深吸了一口气,再是缓缓地吐出,再是深吸了一口气,再然后缓缓地吐出……
底下的宗养才看的有些好笑,就指着张甫之对陈柏苍说道:“老头子这是酝酿感情呢。”
张甫之一连三次深呼吸,底下的士子们抬起了头,脸色有些潮红,目光中颇为期待,这可是大学士啊,这可是天下士子的领袖啊,这可是天下寒门的表率啊。
我们的大学士,天下士子的领袖,天下寒门的表率,在这个历史转折点上会说出些什么名垂千古的话呢,不管是士子们,还是官员们,都很期待。
萧成渝望向张甫之,微抬头,轻颔首,他也很期待。
张甫之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哎呀,时候不早了,快考试去吧。”
一阵寒风吹来,大家伙愣在了当场,萧成渝微微的张开了嘴巴,心想这就是你酝酿了半天的结果。
其实也不怪张甫之,他着急忙慌的跑来,一路上着实累的够呛,面对着士子们,他不深吸两口气缓缓,还真说不出话来。
宗养才反应最快,他尴尬的笑了两声,然后说道:“崇文馆内廷安置有独,立小号,由礼部官员一一勘察方可入内。千古盛举,皇恩浩荡,还请各位士子好好应对,莫要辜负了圣上苦心。”
说罢,宗养才一挥手,早已准备妥当的礼部官员在门前放起了炮仗,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士子们纷纷而入,李谦顶着他那特有的高帽子来到了萧成渝跟前,萧成渝看了一眼穿的不三不四、不伦不类的老国公,有些忍俊不禁的问道:“老国公,您顶着根棒槌作甚?”
李谦说道:“圣上,这是冠冒,不是棒槌。”
萧成渝有些无奈,你说啥就是啥吧。李谦挨近了身子,神神秘秘的问道:“圣上,这回考试不难吧。”
萧成渝拍了拍老头子的手,说道:“老国公放宽心,想来李家两位贤良,必定金榜题名。”
有了萧成渝这句话,李谦满意的点了点头。
另一边,张甫之挨着宗养才,可劲儿的擦头上的汗,宗养才乐了,就问他:“敢情大学士您这一大早的晨练去了啊。”
张甫之一摆手,说道:“尚书大人,你也甭埋汰我,我这是真有事情耽搁了,没办法的事儿。”
宗养才朝一边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问道:“周霖宜在您府上待的好好地,他怎么来了?”
张甫之没好气道:“人家是住在我这,但腿长人家身上,人家去哪里,我管的着么?”
宗养才有些无奈,他朝萧成渝那边望了一眼,然后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圣上和太子爷在这呢,等会两边相见,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张甫之有些无奈,“我总不能拦着人家不让人家来吧。”
宗养才叹了一口气。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大部分士子皆走了进去,站在门前做登记的书记官捧着册子来到了宗养才跟前,恭敬的说道:“尚书大人,登记在册的士子共计三千一百二十人,实到三千一百一十九人,缺了一个。”
宗养才心想,缺一个就缺一个吧,这么多人也没什么关系,宗养才就摆了摆手,“那就这样吧。”
其中一个书记官抬起了头,面色有些古怪的说道:“宗大人,缺的那一个士子是……”他朝另一边的张甫之望了一眼,“是大学士的嫡子。”
宗养才咽了一口口水,就说道:“那就等等,先等等再说。”
“等什么?别等了。”张甫之似乎听到了声音,事实上他也一直留意着这边,此刻就来插嘴道:“迟到就是迟到,取消他的资格。”
宗养才有些无奈,说道:“大学士,那可是您独子啊。”
张甫之说道:“谁的儿子也不成,迟到就是迟到么,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么。”
宗养才有些无奈,您老说话也是没个把门的,当着圣上的面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合适吗?
见老头子说的坚决,宗养才反正也无所谓,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关我屁事,他一挥手,说道:“把名字勾了,告诉里头,关门吧。”
书记官会意,正欲动笔勾掉名字,取消张明的考试资格,远处传来了某人的声音。
“等等,等等,各位大老爷等等,差一个,还差一个……旺旺……旺旺旺……”
宗养才有些纳闷,这年头连狗都能参加科举考试了?
萧成渝好奇的抬起了头,只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士子跌跌撞撞的跑了来,他的身后跟着一条摇着尾巴的黄狗。
那人跑到了跟前,大口的喘气,也顾不上行礼,直接对书记官叫道:“我来了,我来了,还没迟到,放我进去吧。”
“这?”书记官望向了宗养才,宗养才望了一眼张甫之,张甫之一把夺过了名册,抢来了书记官手中的毛笔,大笔一挥,勾去了张明的名字,然后朝张明晃了晃,“你迟到,取消了考试资格。”张甫之扭头对书记官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关门。”
张明气的大叫:“张甫之,有你这么坑你儿子的吗?”张明也顾不上和张甫之理论,见书记官要关门,就铆足了劲儿往里冲,书记官一个不留神,被他一撞,摔了一个大马趴,另两个书记官赶忙来拖,张明挣扎,一个人打不过两个人,就叫:“来福,给我咬他们?”
“旺旺——”
“哎呦——”
“张明,你敢大闹考场,来人呐,给我来人呐——”
“大学士,先消消气——”
“张甫之,你不是我爹——”
考场内的学生听到了外头的人叫狗吠,纷纷好奇的伸长了脖子朝外头张望,气的礼部侍郎骂道:“看什么呢!”
萧成渝也被吵闹惊动,拉着萧君正朝张明那边走去,他眉头一挑,不悦的问道:“怎么回事?”
张明看到了萧成渝,立刻跪了下来,一把拉住了萧成渝的龙袍下摆,哭的凄惨的不得了,“圣上,圣上啊,你要给我做主啊。”
“怎么回事?”萧成渝不悦的问道。
张甫之冲了过来,插嘴道:“圣上,此子大闹考场,罪不可恕,臣请旨,让刑部派人把他乱棍打出去。”
萧成渝不满的回道:“朕没问你。”他望向张明,问道:“你是谁,为何大闹考场?”
张明找准了时机高声叫道:“我叫张明,张甫之不是我爹,我没有这样的爹。”
萧成渝愣住了,还有这么自我介绍的?
张甫之吼道:“混账东西,你胡言乱语什么?”
宗养才来到萧成渝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真是父子。”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