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良祠外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京城很大,人也很多,向来不缺少嚼舌头根子的人,所以泰山王府的世子殿下在贤良祠外对李欢和皇甫冲动手,成为了各大酒肆的热门话题。
林光旭匆匆的进门,一进门就嚷嚷开了,“爹,你看看,你看看,那个纨绔子弟,在贤良祠外对皇甫大人和李公公大打出手,这像是个什么样子。”
书斋内,林昌黎握着一卷书,缓缓地转过身来,冷声道:“慌慌张张,沉不住气,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林光旭一屁股坐在黄花梨木的椅子上,抬头刚想争辩,却看到萧克定从书架后面走出,林光旭赶忙起身见礼,想到自己刚刚直呼萧远为纨绔子弟,不免有些尴尬。
萧克定对林光旭点了点头,算是见礼,然后一言不发,走出门外。望着萧克定的背影,林昌黎将书卷放在桌子上,然后瞪了一眼林光旭,林光旭低头不语。
京城某处酒肆内,一个黑袍小哥儿正在大口的喝酒,大碗的吃肉,显得颇为豪爽。除了面容略黑些,这小哥也是剑眉星目,英姿飒爽,长得一副好皮囊,偏生如此作态,自然引来众人侧目。
就在他喝第三碗酒的时候,一个双鬓掺着白星,脸上略显老态的男人背着双手走了进来,坐在那小哥对面。
萧远一抬头,见是萧克定,就倒了一碗酒,推了过去,一抹嘴,说道:“爹,喝酒。”
萧克定瞥了一眼粗陶的黑碗,然后冷冷的望着儿子,寒声道:“怎么回事?”
萧远收起了踩在凳子上的一只脚,在父王面前端正做好,他说道:“父王,有些人不识抬举,我自然要教训一下的。”
萧克定冷笑出声,“我儿好胆量,掌掴司礼监,脚踢内务府,指点江山,英雄气概,令小王佩服啊。”
萧远知道自家老子说的是反话嘲讽自己,就一扭头,不满的说道:“妹妹在宫里受了那样的委屈,您老就出面做了个样子,也就算了,日后那群狗奴才仍然不会把咱们泰山王府的人放在眼里。爹,你要巴结宫里,虽然我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既然是你的意思,那做儿子的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但我不能忍受那群狗奴才欺负到咱们头上来。”
萧克定的脸色阴沉,他直勾勾的看着萧远,冷声道:“我让你来京城,是让你来看看世面的,不是让你胡闹的。”
萧远大手一挥,说道:“什么世面,这京城我也见到了,不过如此罢了。”
萧克定强忍着怒气说道:“你小小年纪,大言不惭,你知道什么,这京城的水,岂是你能一眼看出的?”
萧远冷笑道:“我看也就那样了。父王,你看看,这萧成渝把咱们的大梁治理成什么样子了?后宫乱政,阉党横行,文臣武将,酒囊饭袋........”
砰的一声传来。
“你放屁!”
萧克定没忍住怒火,咆哮出声,他猛地站了起来,吓了大家一跳,原本嘈杂的大厅内一阵安静,食客们抬头朝萧克定望去。
萧克定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坐下,狠狠地说道:“你明日就给我滚回去,京城的事情,我会处置得当,不用你跟着瞎掺和。”
萧远嘴角一撇,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看神情则显得颇不以为然。
萧克定打定了主意要赶走自己儿子,省的他惹是生非,但是傍晚,当他回到林宅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哟,是王爷回来了。咱家可是候了半天了,总算是等着您嘞。”
听着阴阳怪气的声音,萧远眉头一挑,隐隐的有些不悦。
萧克定上前,莞尔一笑:“冯公公久等,小王罪过。”
冯保保笑着起身,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萧远,说道:“王爷哪里话,咱家哪里敢说王爷的罪。听闻王府上有位世子殿下,英雄气概,颇为了得,想必就是这位了吧。”
萧远冷哼一声,扭过了头。
萧克定剜了他一眼,然后赔罪道:“公公莫怪,小王疏于管教。”
冯保保一摆手,然后举起左手,正色道:“泰山王之子萧远接旨。”
在场的林氏父子还有萧克定一同跪下,萧远却没有跪,冯保保眯起了双眼,死死的盯着萧远。
萧克定怒道:“混账东西,还不跪下接旨?”
萧远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下接旨。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是说明天让萧远入宫觐见的,上午先去倾月殿见见亲妹妹,下午有空听宣,再去勤政殿面圣。
萧远双手接过圣旨,冯保保俯身,将圣旨交到萧远手上时,轻轻地拍了拍萧远的手,笑眯眯的说道:“世子殿下,咱们来日方长。”
萧远站了起来,拿着圣旨,冷笑道:“公公客气了,咱们还何须来日。”
冯保保眼中划过一抹厉色,没有说话,拂袖而去。
林昌黎略微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萧克定,萧克定看着萧远,叹了一口气,终归没有说些什么。
......
中原河北郡的新任太守郑华清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在朝中没有多少关系,更谈不上多大人脉,之所以能够让他来做河北郡的太守,是因为他是行伍出身。
郑华清属于平民阶层,真正发家的是在七年前。当时蛮国举全族之力大举南下,蛮军主帅胡日和一路势如破竹,张甫之临危受命,带着一点人马西进天凉。
郑华清就是那时候响应张甫之的号召而前去奔赴国难的。更难能可贵的是,当时中原四郡反了三郡,晋王的封地则在河北,这样一些综合因素,让郑华清很快在军中得到了重用。
之后晋王力挺石敢当,郑华清也转投到了石将军旗下,屡立战功,中原在建元四年的时候,被萧成渝一道圣旨调任河北郡任太守。
河北郡是中原前往京城的门户,萧成渝对这里很重视。
郑华清站在城楼上,朝外远眺,远处有尘土飞扬,城楼上士兵们一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郑华清沉声说道:“给圣上送的密奏,上去了吗?”
立刻有人回道:“今晚上应该就能抵达京城。”
郑华清点了点头,然后再问:“那些人,大概什么时候抵达城下。”
一个副将上前,说道:“据坛子来报,对方在距河北三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似乎没有前进的意思。”
郑华清没有多言,他双手推在城楼上,望着南方高高扬起的尘土,面色森寒。
该死的,那群人难不成真想造反?
郑华清的消息是在申时末,酉时初送到宫里的,过手的是暗卫,消息绝密,就连北镇抚司的顺王和司礼监的冯保保起先都没有听到一丁点消息。
到了戌时末的时候,消息也传送到了相王府。这种绝密的消息,相王收到的时间仅仅比宫里晚了一个时辰,足见相王在外经营的恐怖实力了。
萧成渝听完了暗卫的禀报后,揉了揉眼睛,显得十分的疲惫,他拖着疲倦的身躯起身,问道:“能不能确定?”
阴影里的暗卫想了想,然后点头道:“郑华清是石将军的人,可信。”
萧成渝叹了一口气,然后没有多言,去了翠柳宫。
桌上的菜,两夫妇都没有动。
春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个人带着宫女太监悄悄地退下了。
萧成渝眉头一皱,轻声问道:“第一步,该怎么办?”
周若彤也是眉头一皱,说道:“说实在的,我始终不太相信这事情会是萧克定做出来的。”
萧成渝想了一下,说道:“未必是萧克定的主意,但是萧克定年纪大了,此番入京,逗留时日不短,他又久久未归,军中的实权,可能已经被萧远暗中掌握了。”
周若彤面色有些寒冷,沉声道:“之前的那件事,说不清谁对谁错,君正和湘沫吃了那么些苦头,也该让泰山王府满意了。”
萧成渝摸了摸头,然后一拳砸在桌子上,寒声道:“这一回,朕不可能再让了。”
周若彤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目前是大梁的转折点,眼见着咱们就要起来了,绝对不能和中原轻启战端。”
萧成渝缓缓的起身,说道:“朕已经忍了他们很久了,若彤你说的,朕也知道,朕这一次还会忍下去,但是希望他们不要做得太过分......不管是不是萧克定的意思,但是中原十五万的大军直逼河北郡三十里,朕想知道,河东河西河南那三郡的太守都是吃屎的嘛,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咱们也不得不做些准备,朕的密旨,已经让暗卫传下去了,估计明天一早,就能到塞北石敢当部。”
周若彤叹了一口气。
很多时候,她都想把事情办圆了,但是很多事情总是让你不如意。
夫妇二人相对无言,彼此安坐到了天明。
.......
相王坐在书房里,来回的走着,显得非常的焦躁与不安。
“疯了,疯了,都他妈疯了。屯兵十五万开到京城,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许三平站在门前,听着相王开口埋怨咒骂,他没有说话。
相王一拳锤在桌子上,寒声道:“萧克定这是走的哪一路棋?”
许三平嗫嚅了一下,小心的说道:“以我看来,这可能是那位世子殿下的主意。”
“那该死的立地太岁,这是要逼反他父王。”相王又是一拳锤在桌子上,实心木竟然微微的凹陷了下去。
许三平走向前去,站在桌案前,望着相王,严肃的说道:“此子绝非表面上那样莽撞,他这招看似凶险,实则毒辣。要知道,在京城的王爷,可不止他萧克定一个。”
相王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惊恐的说道:“你是说他想把本王也拖下水?”
许三平点了点头,沉声道:“若是中原真的打了起来,王爷您该站在哪边?”
许三平的问题,让相王心寒。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