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南轩双手束在身后,固执的站在那里望着门口。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前来吃喜酒的宾客见此皆面面相觑,借口说有事而离开了,宫中派来的嬷嬷也哑口无言,劝说不了靳南轩,也狼狈离开。
这院中就只有靳南轩和新娘子一同站着,就这样站了整整两个时辰。
仍是没有人来。
这时新娘子终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柔声问,“王爷是在等人吗?”
靳南轩皱起眉,叫来只敢围观不敢上前劝说的管家,“把她领到偏院里安置,若是没有什么事不许外人前去打扰,另外她身子还带着伤未好,尽量也少让她外出,免得受了风寒难好。”
管家领命。
新娘子有玲珑心思,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虽是被人艳羡着嫁进的信王府,却注定自己并不会得到靳南轩的半分垂怜和柔情,她嫁进来的用处就是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靳南轩不爱她,也不会爱上她。
他爱的人,今天没有出现。
可是他还是在等。
被管家领到了偏院后,新娘子发现院中布置虽不算极好却也不比她在家中的差,她行礼谢过管家带路,犹豫再三终是问了句:“王爷今日是在等谁?”
管家不为所动,“这不是您该知晓的事。”
“左右我已嫁进信王府,余生都将在这座偏僻小院终了一生,我无心争宠,也对王爷没有爱慕之意,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何况现在那人并未出现,为了避免我一无所知触到王爷的逆鳞,管家提醒我一句也是可以有的。”
管家犹豫再三,低声道,“王爷,是在等王妃娘娘。”
王妃?
顾云依?
新娘子稍微愣了下,反应过来又觉得有些好笑,“可王妃娘娘不是已经死了吗?”当时,西凉国使臣还过来闹了许久,大辰为西凉国做了不少让步才平息的此事。她也有听说顾云依是被那萧家暗害,最后才沦落到坠入山崖尸骨无存的地步。
死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管家这下说什么都不肯再说了,“王爷说王妃没死,奴才就相信王爷所说。”他心里其实也不信顾云依还活着,只是靳南轩放不下不肯相信,他叹了口气,又低声道,“还请您今后在王爷面前务必谨言慎行,若是不小心说起王妃,奴才可救不了您。”
新娘子明白这点,感激道:“谢管家提点。”
今日之事自是瞒不过金銮殿的帝王,皇帝闻说此事不由的伸手揉着胀痛眉心,叹息道:“信王就是太倔了,认准一方向不肯回头,认准一个人也不肯再换了。”
内官提醒道:“可是皇上,若是今日之事传了出去,恐怕会对信王不利。”
皇帝不急不缓看了他一眼,“百姓早就将他说的百般不堪,你可有听说他解释过?他对名声权欲看的极淡,对于流言蜚语向来都不会在意。”顿了顿,他道,“何况这是他的决定,朕无力左右。”
他可以逼迫靳南轩回皇城或者娶亲,唯独不能强求靳南轩放下谁谁谁,从头开始。
权势能逼人低头,却不能逼人死心。
“记得提醒前去喝喜酒的宾客,若是此事被多嘴之人外传,他们所有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靳东临沉声叮嘱,此事就算是皇家的耻辱,也容不得外人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靳南轩在院中站到日暮西下,等天色渐晚,万丈霞光被黑暗一点点侵蚀殆尽,终是眨了眨酸涩的眼,长叹了口气,神色颓然的像是认了命。
她不会来了。
管家犹豫再三终是上前提醒,“王爷,时候不早了。”
“嗯。”他嗓音沙哑的应了声,却并没有转身回寝殿,而是未换衣袍的往外走,管家忙叫住他,“王爷,天色已晚,您要去何处?”
靳南轩头也没回:“本王去一趟誉王府。”
“可今日是王爷的大喜日子……”
他脚步一顿,不悦道,“是本王方才的话没说清楚还是你领悟能力有限?你不懂本王是何意思吗?”
“……”是他多嘴,“奴才明白了。”
靳南轩踩着满街的桂花而去,夜风微凉,落了他一头落花,他也未拂,长可及地的喜袍上点缀着点点的桂花。他走到卖酒的地方要了一壶桂花酒,喝着喝着走到了誉王府,誉王府的下人并未拦他,将他领进殿中,恭敬道,“信王爷稍等,奴才这就前去禀告我家王爷与王妃。”
片刻后,江锦华和靳南疆并没有前来,反倒是前段时间为他调养身体的云天青医师出来了,云天青打量着他,嘴角的笑里尽是嘲讽鄙夷:“信王爷这洞房花烛夜却不和新娘子温存,来誉王府做什么呢?”
靳南疆知道云天青的鄙夷嘲讽因何而来,他也未动怒,只是低声道,“我有事不明。”
云天青神色为难,眼尾处却毫不吝啬自己的不耐烦不待见:“可是誉王爷和誉王妃现在正好生歇着呢,恐怕没时间来为信王爷你解惑呀。”
“天色尚早,他们就已歇息了?”
“对啊,他们睡一天多了。”
好好的谁能睡这么长的时间还不醒来?靳南轩有些担忧,“可是他们身体抱恙?可有找过大夫诊治?”
云天青冷笑了声,慵懒的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轻蔑的瞥他一眼,悠哉悠哉的放下了茶盏,“信王爷,我觉得我这话说的够给您面子了,您没必要非要刨根问底吧?现在有个台阶在面前,您能下了就下了吧,真相对我们来说都不是特别美好。您觉得还有必要问吗?”
靳南轩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锦华和靳南疆不想见他。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如果不是他,顾云依怎会莫名其妙就落得这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地步?何况他前段时间才说过自己终生不娶妃,现如今却八抬大轿迎了侧妃进门……
谁能会高看他一眼?
靳南轩在云天青鄙夷的目光注视下,突然感觉有些坐立不安,好像被赤裸裸的扔在了大街上由着人指点轻贱,他反驳不了,挣扎不出,他最讨厌这种感觉。
他有些狼狈的站起身,所用力气极大,握着茶盏的手上都青筋暴起,他咬牙低声道,“既是如此,我便先离开了。”
云天青不知他心中是怎样的百转千回,满脑子就是顾云依真是瞎了眼才能看上这个这么快就变心的混蛋,冷哼了声,也不看他,“不送。”
靳南轩几乎是狼狈而逃。
他身形瘦削,这段时日吃食睡眠都不怎样,他更加瘦了,现在几乎就是一具枯骨外裹着一张俊美皮囊。云天青若有所思的想,若是攥住他的胳膊用力些,定然是能折断他的骨头。
但……
云天青还气的不轻,活该!
这时,江锦华披着外衣闻声而来,她好奇的望着厅堂并未发现靳南轩的身影,问,“方才丫鬟来禀告说信王爷前来拜访了,可是有事?”
云天青脸不红心不跳,“他说想找人喝酒,但王爷的身体不适合喝酒,他很遗憾,刚走。”
“哦。”江锦华没起疑。
云天青急忙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哎你怎么这会醒了?我刚出来的时候你都没醒呢。”
“嗯,睡够了就该醒了。”江锦华不动声色的拢了拢衣襟。
“王爷呢?”云天青问,“他也醒了吧?”
江锦华闻言,特别理直气壮的道,“王爷刚才从床上掉下来摔到了脑袋昏了,我就是来找你为他诊治的。”
云天青有些茫然,“你不就是现成的医师吗?这时候还干嘛特意跑出来寻我不可?”
江锦华咳了咳,“我把他踹下去的,不想给他治。”
“……”
云天青面色复杂的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脾气这么暴躁呢,难道是幻境里出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你吃醋生气了?”
仿佛被一剑射中膝盖,江锦华非常怀疑云天青是不是能看到靳南疆的幻境,她冷哼了声,嘴硬道,“不是。”
云天青将信将疑,“真的?”
回答他的是江锦华毫不犹豫抬脚就往外走,云天青刚想问,就见江锦华阴测测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快去给王爷诊治吧,我去追一追信王爷,如果到时候信王爷和你说的并不相符,我们再好好算账。”
“……”溜了溜了。
靳南轩失魂落魄的穿过巷口街道,他握着两壶桂花酿,边走边喝,他顺着长路慢悠悠的走,他穿着喜袍,路边不少人看到他皆会停下多看两眼,他也全然不在意,仍是慢悠悠的喝酒,仔细的看着脚下的路。
有人低声说,“那是信王爷吗?”
“好像是呢,他身上穿的应该是喜袍吧?”
“可今天不是他洞房花烛夜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喝着酒?”
……
有谁低声叹了声,“信王爷是不是弄丢了什么东西,在这里找呢?”
靳南轩步子一怔。
他听到了。
他想自己的确弄丢了一样东西,可他好像真的找不到了。
他拧眉正欲继续喝酒,忽然手中酒壶被人抢走了,不耐抬眼就对上了八皇子靳南岸满是担忧的虚假面孔。
“皇兄跟臣弟去一个地方吧。”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