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里朝堂上免不了要护着脸面顾着分寸,可现在周围既无皇帝也无朝臣,靳南轩再不愿和这个有狼子野心之人虚与委蛇,便一把将酒壶抢了回来,毫不犹豫的拒绝,“本王还有事。”
靳南岸却不让步:“皇兄既不是回去洞房花烛,也并非有朝政缠身,能有何事?”
“本王不愿前去。”他干脆直说了。
本以为听到这声拒绝靳南岸便不会在自取其辱,谁知他却是淡淡挑了挑眉,像是早就料到了靳南轩会这般说一样,面色为难道:“就算臣弟手中有皇兄想要知道的真相,皇兄也不愿赏光而来吗?”
果然,靳南轩步子就顿住了。
似乎不管到什么时候,只要用顾云依来牵绊住靳南轩的心智就永远都有用。
靳南轩沉声道,“当真?”
隐下眸色伸出的暗红谋算,靳南岸笑得无害纯良,面上尽是担忧之色,“臣弟怎么敢用此事来蒙骗皇兄?”
“……”
天色阴沉下来,风吹满城,落了一城凉意,似是要落雨。
漫天桂花落了场雨,落了一地惊鸿,配着陡急夜风,听上去却像是神女在哀声痛哭此生所托非人一般。
如果花有神志,会是什么模样?
看到自己自昳丽诗句跌落至淖泥深渊,可会为自己伤心难过?
靳南轩做了让步:“去何处?”
看吧,顾云依就是靳南轩的软肋逆鳞死穴,她怎会是他的救赎?
等到靳南轩和靳南岸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疾风掠过,卷起千堆桂花花瓣席卷而过,才隐隐现出了躲在桂花树后的两人。岳沉岸推着木制轮椅冷漠的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等到看不见了才垂眸,状若漫不经心的看了顾云依一眼。
顾云依垂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岳沉岸轻咳了声,颇有些作壁上观的口吻心态:“你对八皇子靳南岸怎么看?”
那个人不会是个善茬,就凭他几次三番挑拨靳南轩和靳南疆而言,就足可证明他的狼子野心是图这皇位和江山的。
“并非会是明君。”顾云依沉声道,“我同他没见过几次面,但看他面相和眼中的谋求算计,就知道他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和他为敌,并非好事。”
岳沉岸提醒道,“被他盯上,也并非好事。”
他这话倒像是在暗暗的提醒着她什么,顾云依垂眸将他说的话全部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似笑非笑的回头问:“你想说什么?”
“你明知靳南岸并非善茬,他盯上靳南轩,也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你就不怕他设计暗害靳南轩吗?”
这样啊。
顾云依有些茫然的眨眨眼,清楚的尝到了舌尖的酸涩清苦味道,良久,她漫不经心的勾起了唇角,“你想让我出面告诉靳南轩,说靳南岸就是想算计他吗?”
岳沉岸气定神闲的反问:“你难道不该出面吗?”
“那你说,我以什么资格出面?”
“……”
岳沉岸稳定了下急促的呼吸,他也说不出自己方才因何如此失了方寸,竟想着要顾云依失态搅乱眼前这一出好戏。他垂眼凝眸了会,抬眼淡淡道,“不过现在你用实际行动向我证明你的确已经放下了他。既然放下了他,那他无论是伤心失意或者被人哄骗设计,都与你无关了,你不出面也不会惹祸上身,这样就很不错。”
顾云依没有说话。
她的手搭在轮椅边上单独推敲拿捏,她想不明白岳沉岸究竟是怎么想的,硬是要在今天推她出门,让她在信王府不远处的茶馆里等了足足一天。期间他不止一次的试探她,问她想不想进信王府的门,和靳南轩对峙。
她觉得好笑,就真的笑了,“我已经从他手中拿到了休书,他也说了希望永远都不要再看见我,既是如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有何不可?你为何非执意的想看我伤心落魄,想看我因为他迎娶侧妃而伤心欲绝的模样?”
岳沉岸不说话。
也无话可说。
这一等就是等到了靳南轩失魂落魄的出了王府前去誉王府,他也没有再誉王府待很久,很快也就出来了,正在街道上走着走着,就遇到了靳南岸。
巧合的很。
顾云依还欲说话,忽然赶到身下轮椅被人猛然转了个圈,岳沉岸沉声道,“别出声。”说着,他转身挡住了她的身影,不远处江锦华正循着街道路口找了过来,她茫然四顾并未发现靳南轩的身影,正在好奇他究竟会去哪里时,在桂花树下看见了那个身穿黑色长衣的三十左右年纪的男人。
她多看了两眼,因为男人身上的衣服有些熟悉。
类似于信王府的幕僚所固定的着装。
信王府?
江锦华想到这里,不由脚下一转,向男人方向走去,拱手抱拳行了礼,“敢问阁下可是信王府中人?”
岳沉岸不卑不亢回礼,疏离道:“在下姓岳讳沉岸,承蒙信王爷关照厚爱,在信王府谋求了幕僚的行当。”
果真是信王府的幕僚。
江锦华松口气,问,“那你方才在这里可有看到你家王爷?”
岳沉岸想了想诚实摇头,“方才只顾得上和让人饮酒赏花了,倒是未曾认真观看四周,王爷方才是否途径此事,在下还真无法断定。”
江锦华提醒他,“信王爷应该穿的是一袭红衣。”
“哦,方才我好像的确看到了有红衣人从我身旁经过,但我未曾仔细留意。”岳沉岸做冥思苦想后恍然大悟状,演技生动而不突兀,在二十一世纪不把奖项拿个大满贯都对不起他出神入化的演技,他指了指靳南轩和靳南岸离去的方向,“不过我记得他们好像是朝着那个方向走了。”
江锦华有些懵,“他……们?”
“好像是两个人。”
江锦华将可能和靳南轩同时出现在地的所有人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确定了几个人选后,拱手道谢,她目光游移间漫不经心的落在了岳沉岸身后的轮椅上,挑眉道,“公子身后是……”
岳沉岸低低笑了笑,“这是在下的妻子,因年少染病落了瘫痪,方才她睡着了,在下正欲推她回家歇息。”
江锦华的老毛病又出来了,“我懂一些医术,可需要我为她诊治一番?”
岳沉岸未做应当,只是状若漫不经心的回头看了顾云依一眼,见她脸色煞白一股脑的躲在他身后不敢探头的模样,心尖上的些许酸涩不耐终是消弭的无影无踪。他看上去心情颇好的勾起了唇角,淡淡拒绝,“谢姑娘好意,只是我也会医术,娘子的病也是时日久了,现在药石无用。何况她这样其实就挺好的,不用吃发苦的汤药,也不用忍受如蛆附骨的疼痛,反正她入何处都有我陪着,她这样很好,我别无他求。”
他的神色原来是谦逊有礼,但骨子里却藏着几分淡漠疏离,可提起他身后轮椅上的女人时,江锦华却从他眉眼处看到了几分藏匿不住的温柔暖意,不多,却足够化开他展现给外人的的冷漠疏离和戒备。
是个特别有趣的人呢。
江锦华拱手抱拳,“既是如此,我便不叨扰了。”
岳沉岸微微点头做以回答。
收回视线越过二人往前走时,江锦华漫不经心的用余光瞥到了下轮椅上坐的人。她没看到女人的脸,却能隐隐看出她身形瘦削,脊背微弯正死死的抵着岳沉岸的背,江锦华只能看到她脆弱苍白的虚虚不堪一握般的脖颈。
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女人不一般,江锦华多看了两眼,看到女人紧紧抓住了轮椅,用力到几乎青筋都暴起。
有些熟悉。是那种特别诡异的熟悉感,但是从何而来的诡异感她又并不知道。
江锦华懵了下,往前走了两步,回头想仔细查看时,见岳沉岸已经推着轮椅往她相反的方向走去了,他们的身影穿梭于人流中,很快就消失不见。江锦华挥去了心尖上的怅然若失,抬眼得见燥热温度和四周凉风,惊觉似乎要落雨了。
想了想,应该没这么倒霉吧,刚出来就下雨。
片刻后——
“哗啦啦……”
“噼里啪啦……”
老天爷充分向她解释了遍什么叫雷雨交加,什么叫猝不及防,什么叫无巧不成书。
雨颇大,江锦华也没心思再在街道上寻觅靳南轩的踪迹,便顶着雨回了誉王府,正想找云天青的麻烦,却被夜清告知云天青给王爷诊治和她就出门去了,她皱起眉,“他这个时候出门干什么?”
“说是丞相夫人的孩子惹了风寒,他得去看一看。”
呵,原来还记得他姐姐啊。
江锦华皮笑肉不笑。她可不会觉得云天淡孩子生病会不立刻找大夫,而是绕了远路来找云天青,云天青真是溜得挺快。
“那就跟他们说一声,今后云天青再回来如果不交住宿费伙食费的话,别让他进来了。”
夜清顿了顿,“需要交多少银两?”
“三千。”
夜清打了个哆嗦,暗道云天青这是做什么了居然能将自家娘娘招惹成这样。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