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脚的力道不轻,起码武功不弱的吴映雪都闷哼了声摔倒了在地。
场景一度尴尬。
站在门口守祠堂的下人见状差点没吓得眼珠都掉下来,又慎得慌觉得自己该不会被灭口吧,猛地站不稳当踉跄了下只得急忙扶住门,弄出的微妙声响总算将满眼阴鸷暴戾的吴生有的心神拉回。
他冷淡躲过吴映雪的视线,侧目望向已然看傻了的下人,怒道:“还不将映雪小姐带回?!”
江锦华眼尖看到躺在地上面色惨白的吴映雪似乎情况不对,纠结一二终是没忍住插话:“稍等。”上前停在吴映雪面前,伸手想抓她的手把脉,却被她不动声色的躲过,江锦华一愣,怎么这是担心自己会害她吗?便只能耐着性子解释,“我只是给小姐把把脉而已,不会伤到你。”
吴映雪单手撑着地面,低头不言语,但在江锦华又要伸手时,却又再度躲过。
这般你来我往中,江锦华没有厌烦,吴生有却烦不胜烦的皱起眉,厉声道:“将她带走!”立刻有两个下人走上前去将吴映雪拉着离开了祠堂,江锦华留意着吴映雪,见她步伐踉跄神情悲怆,面色却透着诡异的粉,眸色不由的微深。
待祠堂恢复了冷清,吴生有竭力隐下诸多思绪走上前去,“让二位见笑了。”
江锦华轻笑,“无妨,只是你确定,映雪小姐是你的亲女儿?”不是捡来的也不是仇人?
“吴家一贯子嗣单薄,不足为奇。何况如今的吴家还不知有多少人的耳目,他们看似尊敬我实则在府中安置了不知道多少势力的耳目,我也只能瞒过众人将我夫人藏在祠堂的暗室了,方才让两位取笑了,我这便带二位过去。”吴生有笑意微僵,倒是惯会四两拨千斤的主儿,硬是将话题转移了。
江锦华倒是没有追问。
四周空荡。
窗棂缝隙间有日光缓缓流淌进屋,不知不觉中淌了满屋寂寥安静。
灵牌被排列的整整齐齐,这吴家的列祖列宗,就一面享着熏香贡品,一面作壁上观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如笑话般的一切。
吴生有再三检查,确定四周无人偷看偷听,方蹑手蹑脚去到角落中背对着他们不知触到了什么机关,祠堂背部的墙壁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那道缝隙逐渐放大,最后停在了可容一人进去的大小。吴生有回头道,“请二位随我来。”说着便直接往前走。
江锦华看了眼靳南疆,“我们也进去吧。”
“嗯。”
三人前后进入了暗道后,这道缝隙又缓缓的合上贴进缝隙中。
暗道很狭窄,最多也只容许一人侧身往前走,没走一段距离便会挂几盏灯笼,不会太亮,也不会太暗,暗道很深很长,且越是往里越是阴寒,不似外面的冰天雪地的严寒,而是那种几欲能渗入骨髓中的阴冷潮湿的寒,让人不禁的望而却步。
但江锦华啧了声,她总不能退。
就硬着头皮往前走。
约莫又走了有百米距离后,狭窄的暗道走到了尽处,呈现在暗道最底处的圆台上赫然放置着一具冰棺,冰棺由四面花藤绑缚着悬在半空中,距离圆台还隔着一定的距离。江锦华眯了眯眼,隐约看到冰棺中似乎躺着一个身穿红色艳丽长裙的女子。
江锦华下意识的看向靳南疆使了个眼色,“在这种阴寒环境下躺在冰棺中这么久还没动静的人,肯定是死人了。”
“可是怕了?”靳南疆体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还没这么脆弱:“……怕倒是不至于,就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身穿红衣艳丽长裙的女子,沉默的闭着眼睛,躺在这四面都用花藤绑缚着且还高高挂起的冰棺里。
吴生有见到冰棺的一瞬间便像是委屈极了的孩童望见了糖果,撇下他们就疾步走上圆台半趴半跪在了那具冰棺前,恋恋不舍的盯着里面的女子猛看。
女子神态安稳祥和,像是只睡着了,且还在梦里做了个美梦。
江锦华走上前去靠近看,看清了女子的脸。
她微微皱眉。
靳南疆注意到了她这般异样神情,轻轻拉了拉她,低声道:“怎么了?”
“我受熏香指引入了吴生有的梦魇编制的幻境中看到了吴生有的执念,里面的确是有一女子,可那女子却并非冰棺中的人。”
“可是熏香出了差错?”靳南疆虽感诧异,却也在竭力寻找缘由。
“应当不会。”江锦华觉得奇怪,“苏破晓这个老狐狸,只有设计别人在阴沟里翻船的份儿,哪里有他失态失神弄错的份呢,他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也没可能会拿旁人的魇魔来唬弄吴生有,毕竟他再不济也是武林盟主,是东楼之长,更是十方镇的镇长。而苏破晓游移于江湖庙宇之间,分花拂柳不沾水泥的活了这么多年,一向主张以和为贵,哪里敢触吴生有的霉头。”
但是这里面的人确实不是吴生有最深的执念。
奇了怪了。
江锦华正在怀疑人生,倒是吴生有这时终于哑声开口介绍起了他与棺中人的情爱纠葛,“她是我的妻子,我十年前明媒正娶的南山之长的独女章芙芙。”
“我很爱她。”
想了半天,他只这么说,但说完这句却像是陷入了某种不知名的纠结和自我怀疑中,不由的沉默了下来,许久,才像是找回了心神,加重了声音解释道,“她也很爱我,我们彼此相爱深爱相守相伴,我曾以为我们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可是我没想到后来因为一个女人,我和她只做了那半个月的夫妻。”
一个女人?
信息量有些大。
江锦华轻咳了声,试探着问,“那个女人应当就是映雪小姐的亲生母亲吧?”
“……是,她那个人,生的极美。但却阴险恶毒奸诈卑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东西都能被她拿去算计谋求她想要的东西。”吴生有似是想到了那个人的音容笑貌般般恍惚一瞬,可很快反应过来,话语间便尽是那毫不遮掩的厌恶憎恨了。
江锦华笑了笑没再继续问下去。
依照吴映雪的年岁推论,起码是在与南山之长独女相爱前八年,吴生有就碰到了吴映雪的生母,只是可惜,后来发生种种那些不知缘由的事,吴生有对吴映雪的生母厌恶至此。
或者,说厌恶似乎有点不般配,应当说是忌惮。
起码那一脚就可以看出来。
原因嘛……
江锦华不想多问。
她轻声问,“敢问她是因何而沦落至此的?”
“二十年前我是东楼一派最不起眼的庶子,我娘生下我后不久就郁郁而终,当时吴家的当家主母便给我取了吴生有这么个名字。我武功平平也无一技之长,按理来说是从不该肖想这东楼之长的身份的,可是我意外碰到了一个女人,她说她能帮我,我就拜她为师学了武功和人情世故。她教了我五年,后来故意给我下毒逼我与她成亲,丝毫不顾礼义廉耻的整日里与我颠鸾倒凤,映雪就是那时候怀的。我终生都在为离开她而做准备,可谁知过了几年,也就是十年前,在这十方镇中选举武林盟主之时,我与当时还是南山一派之长的独女章芙芙一见钟情,后来百般坚持我终于还是定下了我与她的婚约。”
江锦华没想到他竟从那么久远之前开始讲了,但是却也没打断,反而拉着靳南疆寻了个安稳位置站定了认真的听他继续讲了。
话本子里的风花雪月听腻了,偶尔听一听真的,感觉也不错。
只是这场风花雪月听上去好似并不昳丽。
反而带着病态。
“但我没想到因为这场婚约,那个女人却因嫉恨而彻底疯癫了,她不仅设计对芙芙不利,还到处乱说,散布我对她始乱终弃的谣言,但我看在年幼的映雪面子上忍了,直到后来她居然直接拿刀砍向了映雪,映雪流了好多血差点一命呜呼,至此终于我忍无可忍,抓住她将她囚在了府中冷院中。”
吴生有说到此处时稍顿了下,似是不至于想到了什么美好却又惊疑的片段,故而犹豫了一瞬。
“此后她的确冷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个月都没再疯疯癫癫,甚至偶尔还能笑着和下人们谈天论地的说话,我当时甚至想着等日后芙芙进门后,我就算惹芙芙不愉也可以看在映雪的面子上给她一个侧室的位置。但谁知,芙芙前脚进门,她后脚就疯病又犯了,大婚之日还去前厅冲撞了芙芙。我勃然大怒,她也太不识好歹,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又是那等场地中和我撕扯让我难堪?我就重重罚了她。”
他冷哼了声,眉眼间便又恢复了冷漠嫌恶。
“没想到她暗藏祸心,后还给芙芙下了毒,她心狠手辣的很,下了毒后就将解药自己吞了跑了,我就派人去抓她,想着就算没有解药,她的血应该也是有用的,但谁知她居然毅然决然的跳下了悬崖。”
“伤人八百,自损一千。”
“她就是这样的人。”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