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百文的确重伤,肋骨断了几根,也被砍了几刀,还中了些毒,但经过云天青把家底存的宝贝药都拿出来给自己的姐夫服用后,没出多长时间就醒了。章百文醒来时感觉自己像是梦了场南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过了许久才神志回笼眼神定焦。他看到守在他旁边的云天淡,立刻就落下泪来,挣扎着抱她,连包扎好的伤口都崩裂了也不管不顾,像个迷途的孩子在外尝够了风霜后终于找到了家般,不顾形象嚎啕大哭。
江锦华将云天青揪出来,“给他们两个一点时间缓冲吧。”说着她顿了顿,试探着问,“你姐姐是怎么哑的?”
“虽然当年山贼去我家洗劫,但我爹习惯将一些金银软玉放在了暗室以备不时之需,所以我们当时过的生活也不比旁人穷困,只是姐姐心善应该去救济他人,所以日子也不比旁人好多少。”云天青似是想到了那些岁月,怅然道,“我七岁时离家,那时候姐姐还是好好的,我也不知道她因为什么而哑的,但我检查了一下发现姐姐身体里有残留的毒素,但是太久了我检查不出是什么毒,所以一时也没办法对症下药。”
江锦华拍拍他的肩做以安慰,“慢慢来。”
等章百文和云天淡夫妻俩痛哭一场后,又用了些许膳食,恢复了气血和力气,终是能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讲出来了。
“收到皇上的圣旨,我立刻就收拾了东西准备来皇城,但是就在准备启程的前天晚上,我就遭到了一伙人的劫杀受了伤重伤昏迷,我夫人知道家中再待不得,就趁人不备将我放在马车的暗层里,只身赶着马车前来寻求帮助。也亏得我一直昏迷,不用吃喝拉撒,所以那些继续追杀我的人也没发现我的存在。就是连累了我的夫人,为了我受此磨难。”
章百文握住云天淡的手,对视间情意绵绵,是彼此都懂的的情深意切。
靳南疆皱起眉,“可刺客却说他们是在你们出了栗乡才跟着你们的。”
刺客所说的确如此,何况江锦华当日在城郊遇到的那些刺客个个心狠手辣,那漫天剑雨明显就是想一举将马车里的人置于死地,不留一点后路的。如果在栗乡就是他们想杀章百文,就不可能只是重伤,何况跟轻云会做生意的人摆明说了要的是章百文和云天淡的人头,而不仅仅只是他们的命,那就更不用说那日在栗乡的刺杀,重伤的还仅仅只章百文一人了。
江锦华正色道,“两拨人?”
“嗯。”靳南疆见江锦华一语道破,也未藏着掖着,“章百文,你可有仇家?”
“我只是个栗乡县令,与江湖道义与什么杀手刺客皆扯不上关系,若是说结仇,也应该是我之前在栗乡处理的案件中,有人心怀不满想报复。”章百文认真的又在脑子里仔细的过了一遍他经手的案件,一一挑出一一剔除,最后肯定的道,“有人对我心怀不满是肯定的,但所有人都不至于高金请轻云会出手杀我。”
毕竟他只是知道栗乡县令,登不了台面的小人物,一百个栗乡县令都掀不起让人惊讶的风浪。
靳南疆了然,“那就一定是皇城里的人看你不满,想要除掉你了。”
恰时夜清慌忙敲门应声而入,他环顾一圈嘈杂环境,不动声色贴近靳南疆附耳低声说了些什么,靳南疆闻言挑起半边眉,疏离淡漠的神色难得裂开一道缝染上了些许嘲弄,他摆手示意夜清退到一边,起身淡淡道,“找到了。”
章百文不解的很,“什么找到了?”
“买通轻云会想要你和你夫人人头的人,找到了。”靳南疆对江锦华微微颌首让她安心,又说,“此事本王自有决断,这段时日你且安心在王府休养,但是不要忘记日后要还给本王你在王府中花销的一切银两。”
章百文不顾挣扎硬要起身跪下行礼,江锦华刚要拦却被靳南疆抓住了手,靳南疆受了这一礼,和江锦华离开了偏殿。受了凉风吹拂,江锦华也明白靳南疆为什么要受重伤中的章百文这一礼了。
她偷偷的瞥了眼靳南疆的侧脸。
五官俊美却不阴柔,眼睛深邃内含晦暗漩涡,似是你稍不注意就会跌入他的那汪星辰里,如饮醉了酒,难寻出口。
他外冷心热。
外界传闻他乖张暴戾,如鬼面修罗,但他年少便掌管兵权统领三军,若是不无情一些,如何能使士兵信服?也只有江锦华能看到他这铁面无情的面下,其实处处都是在为别人考虑的。
章百文性情高洁不愿被人收买更不喜欠人人情,若是靳南疆对他太好也不求回报,自然该多想靳南疆是否在有意拉拢自己,而若他行了礼给了相应的报酬,心中的愧疚就会少一些,会觉得这是在各取所需。
江锦华轻轻勾起了唇,现在是真的觉得嫁给靳南疆是真的不亏了。她正在神游太虚,却听靳南疆清了清嗓子,认真的问她,“锦锦,你猜是谁想要他们的命?”
啊?江锦华转了转眼珠,“若是有人对章百文能做丞相而憎恨,应该不会想杀云天淡,那……难道是吴尚书的女儿暗恋章百文而不得起的杀心?”
“锦锦的确很聪明。”靳南疆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是吴尚书的女儿,她意外知道了章百文将会做新任丞相,并且还带着怀孕妻子一同赴任,嫉妒难当,便拿着吴尚书藏起来的银两去找到轻云会买下了章百文和云天淡的命。”
江锦华这下彻底惊了,“吴尚书的女儿真是……”她想了好几个形容词也没想到合适的,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
可怕?可怜?可恨?可笑?
皆有。
“这件事情本王来处理就好。”靳南疆摩挲着江锦华的手,眸光里印着山海云翳,也印着她小小的身影,“等章百文的事情处理完了,本王就有时间了,可以和你暂时离开这个纷杳的皇城了。”
江锦华心神微惊,她轻声笑起来,“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王知道你在埋怨本王在我们成亲后还没来得及给你蜜月期,处理好了这件事,本王可以和你好好的度个蜜月。”
江锦华:?
这里也有度蜜月的说法吗?
这么认真的吗?
夜清处理事情格外迅速,既然敢和靳南疆打包票此事与吴尚书的女儿有关,自是也将相关的证据收集了妥善,并且还顺藤摸瓜的捣毁了轻云会在大辰皇城的许多据点。
大殿之上,靳南疆胸有成竹的将此事缓缓道来,皇帝大怒,但吴尚书官居五品,常年身处大理寺处理诸般事宜,俸禄虽不少却也绝对不会很多,而轻云会杀人要的银两太多,何况吴尚书的女儿还一下子买了两条人命,那么多的银两,就算吴尚书三十年不吃不喝也拿不出,那这笔银两是哪里来的?
于是皇帝派了官员继续深查,发现这位廉洁自律的吴尚书背地里还做着买官卖官的买卖,几乎垄断了所有科考学子的路,若有人送钱就算水平再差都能得个不低的学位,反之,若有人违他的心意,就会落得个悲惨下场,这些年来被他这样坑害的莘莘学子不下少数。
而其中被坑害最明显的就是这位新任丞相章百文,他学富五车,惊才绝艳,当年在十万赶考学子中一举成名,就连吴尚书的女儿都为之动心,几次三番的邀他赏花用饭,吴尚书宠溺女儿就想让章百文做自己女婿,但没想到章百文不吃他的威逼利诱,直接就拒绝了,甚至连功名也不愿要,拿了个秀才就转道回了栗乡。
听此,满朝文武不由对这位未曾谋面的新丞相多了几分敬佩。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对糟糠之妻也如此不离不弃,必定是个重情重义之人。靳南疆又将这些年栗乡的变化说了出来,满朝文武更是对章百文赞不绝口了。
皇帝彻底怒了,再不顾吴尚书是朝中二十年老臣,当即将吴尚书和他女儿判以处以半月后问斩,其余府上的亲属皆流放,并终生不得再回皇城。
此事尘埃落定。
半月后,天色碧蓝如洗,城墙脚下的两棵杨柳随风依依,是个难得的大晴天。章百文受靳南疆所托,到底是去了城墙脚下观看这场血腥。那个蛮横无理恣意明媚的女子披头散发,双手被反绑,狼狈不堪跪在地上,她不甘心,就费力的抬眼看向刺眼日光,收回眼的时候和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的章百文四目相对。
他在送自己。
她动了下干裂的唇,混浊双目里瞬间蕴满了泪,疯狂挣扎着要下台去抱住他,却在下一秒就被侩子手按在了地上。
正午到。
行刑官一声令下,刀起刀落,她的眼睛却还是睁的大大的,死死的盯着章百文的方向,在看到章百文发现了云天淡站在不远处而毫不留情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眼里一直打转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