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华披着霞光推门而入。
“你感觉身体如何?”
孕妇见江锦华进来,明白是她将自己救下的,当即就要自床上起身向她道谢,察觉不便只能点头以示歉意,点头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了。
江锦华有些出乎意料,“你……不能说话?”
孕妇面色苍白,眉眼却很温柔,不见怨怼伤情,甚至连一分落寞也不曾见,整个人仿若午后阳光般灿烂却不刺眼,明朗却又很内敛温柔。
整个人透着一股安静的气场。
她的五官本就出众,这样看上去就更让人移不开眼。
难怪章百文宁愿放弃皇城里吴尚书家中的美娇娘,放弃高官厚禄,也要回那个栗乡。
“抱歉。”江锦华轻咳了声,“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可是云天淡?”
孕妇点头。
“你可知道章百文现在身在何处?”
孕妇见状终于变了表情,紧张慌乱的挥手做了许多动作,看的江锦华眼睛都花了也没懂什么意思,她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试探着说,“他生病了?”
孕妇摇头,重新比划了一遍。
江锦华还是一脸懵。
在外偷听的靳南疆额上青筋凸起,望着身侧想偷溜的云天青,漫不经心的侧身,将云天青一下子推进了屋。
江锦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靳南疆给拉了出来,他还贴心的关上了门,于是江锦华就错过了一场姐弟相认的苦情大戏。
有点亏。
靳南疆却是冷着脸,说,“本王饿了,锦锦,陪本王如前厅用饭。”
江锦华有些惊讶,“我一点都不饿,你怎么会饿的。”
“因为你比本王多喝了一大碗的鸡汤。”
那个让人一言难尽的鸡汤还是别提了,江锦华忍下想要呕吐的感觉,努力挂上了笑,“是呢,改日有时间一定让王爷见识一下他惊人的厨艺。”
今日王府厨房端上来的是——爆炒鸡、白斩鸡、凉拌鸡丝……及一大盆鸡汤,放了满满一桌子的鸡。
江锦华这下真忍不住了,“府上今日怎么做的全是鸡?”
下人恭敬的禀,“新来的厨子最擅做鸡,为了让王爷娘娘品尝,所以今日这些做的都是他的招牌菜品呢。”
江锦华面色更复杂了,“王爷,还是你自己吃吧。”
靳南疆显然意会错了,他叹了声,“看来那个叫云天青的厨艺的确很好,你尝过他的鸡都不想吃府上的鸡了。”
“……”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但是为了将来暗中坑的誉王殿下也得一段时间吃不下去鸡,江锦华自是将这个锅给背了,她讪笑着,“王爷吃好喝好就行。”
江锦华是真的相信云天青能把自己照顾好了,毕竟同一锅鸡汤他喝了什么事都没有,江锦华却在一个时辰内去了茅房八次,她虚脱的躺在贵妃榻上望着房梁,喝了月灵端来的药,死气沉沉的,俨然已是条咸鱼了。
云天青还未出来。
靳南疆有些诧异,“他们姐弟两个倒是有说不完的话。”
“我倒觉得可能是语言不通的原因,什么事沟通起来都会有些麻烦。”江锦华这样说,“云天淡看起来并不像是天生不会说话,应该是近些天才哑的,云天青不会知道,所以自然不会手语,听不懂也正常。”
话音刚落,云天青就踹开了房门,他神色慌张未顾礼数,呼吸急促像是已火烧眉毛的样子,“我姐姐说章百文现在在信王府!”
?
靳南疆倒是有些复杂的看了眼江锦华,见她面色尴尬,清了清嗓子说,“就算不懂手语,云天淡总会写字的。”
云天青眨眨眼,“我姐姐吗?我姐姐不识字的。”
江锦华:“……”
靳南疆想了想:“可能是姐弟两个心有灵犀吧。”连信王府这些格外难以形容的词语都能听懂呢。
江锦华避免彻底难以下台,立刻正色问,“你能确定是信王府吗?”
“确定。”
二人对视一眼,靳南疆蹙起眉头,有些不懂一向无欲无求的靳南轩怎么会卷入此事,“夜清去准备车马软轿,前去信王府一探。”
夜清忙去准备。
江锦华闻言挣扎着起身,虚弱道,“我也去。”
靳南疆皱眉,“你身子不爽……”
闻言,云天青的脸色登时变得格外诡异而复杂,暧昧的打量着两人,感慨着:“就这一个时辰就不行了?”
江锦华:?
她皮笑肉不笑的勾起唇,“礼尚往来,我喝了你一碗鸡汤,今日的晚饭就由我来做给你吃。”
云天青很惊讶,“那多过意不去。”
呵。
靳南轩这段时间一直告病在府休养,既不用上朝也不用去御书房处理朝政琐事,可谓是格外悠闲,靳南疆递送拜帖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被下人恭敬迎进了府。江锦华看着跟在靳南疆身边奴颜婢膝的下人,上前拍了拍他的头,笑着问,“还记得我吗?我就是那个给你家王爷送了很多拜帖,你却通通拒绝的那个人啊。”
下人都快哭了,“誉王妃吉祥……”你是真记仇啊。
靳南疆和云天青不明所以,没有多问。
回廊通幽,四方游廊。
花海深处隐隐现出了几座楼阁亭台,隐于春末,现于眼前。
一行人进入殿中时,靳南轩已准备好了热茶,请诸位入座,闻听靳南疆单刀直入,也看到了脸色苍白的云天淡,靳南轩也丝毫不曾隐瞒的将此事说了出来。
原是三日前,靳南轩外出前去香火鼎盛的寺庙中烧香拜佛求一方清净,因为他想求个清净便不曾带多少伺候的下人,谁知就在寺庙的后院碰到了章百文的马车,章百文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躺在马车的暗层。靳南轩识得手语,就从云天淡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他们被人追杀至此,杀手不敢进入寺庙,她才贸然闯进寺庙想来求一个解决办法,误打误撞碰到了靳南轩。可靳南轩并未带侍从下人,追杀他们的刺客又很多,所以为保章百文安好无虞,云天淡求靳南轩救下章百文,然后自己只身出了寺庙。
靳南轩救下章百文带回了信王府,再派人一路去找云天淡时,却听人说云天淡被人救下抬进了誉王府,他没有再问,也无心卷入此事,就想着等章百文醒了让他离开就是,只是没想到云天淡会比章百文醒的早,他们一行人先来到了这里。
靳南轩望着茶盏中的茶叶随着茶水和他的动作在辗转浮沉,茶叶祈求得个平静,却总是被水流扰起,他静静的看了会,想叹气却没叹出声,慢慢的放下茶盏,望向诸人,“这就是事情经过。”
靳南疆下意识的看了眼云天淡,见她神色认真,还一直对着靳南轩点头躬身道谢,就知此事应该就是如此。
但好像有些巧合。
他还在这里想着有的没的,江锦华突然问,“章百文现在情况如何?”
靳南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夫已经诊治过了,说是受了重击心肺受损,中了些毒但已经服过了解药,总体来说并无大碍,应该这两天就醒了。”
他的眉间始终笼着愁云惨雾,像是对众人的怜悯慈悲,他的眼底纯粹干净,不见权欲,不见纷乱。江锦华便说:“既然此事皇上已经交给了誉王处理,信王应当也不想卷入这趟浑水中,便将章百文交给誉王吧,也好让他们夫妻早日团聚。”
靳南轩淡淡一笑,“可以。”
江锦华有些尴尬的问,“敢问信王殿下,茅房在哪儿?”
“青儿,带誉王妃前去。”
江锦华去了茅房,云天青也扶着云天淡随着下人去看望章百文了,偌大厅堂只剩了靳南疆和靳南轩两人。
沉默好久。
靳南轩终是试探着开口:“若是我不曾回来,东宫太子之位就该是你的了吧。”
靳南疆闻言勾唇轻笑,眼尾处带了三分认真三分玩笑,“皇兄,人间诸事,不能凭借旁人只言片语就妄下定论。”
靳南轩无意识的伸手轻叩着桌子,“嗯。”
靳南疆瞧着天色渐晚,估摸着江锦华也快回来了,就欲起身告辞,靳南轩起身送他们,瞥到在看到江锦华时瞬间眉眼温柔下来的靳南疆的神色,突然想起来自己从不曾见过靳南疆这种柔和平缓的模样,心里一时感慨,便轻声问,“六弟此生最想得到的是什么东西?”
这话倒像是在试探了,靳南疆似笑非笑:“皇兄说欲望吗?”他又说,“凡人皆有欲望,钱权势色,总会有的,六弟只愿今生欢喜,能与锦锦山水迢迢,同归同去。”
山水迢迢,同归同去。
靳南轩还在怔愣中,靳南疆却是问道:“皇兄又是如何想的呢?”
“我无所求。”
“欲是越是求之不得的东西最是想要。”靳南疆继续道,“若是皇兄心口如一,真真无欲无求的话,六弟就绝不会是你的敌人。”
他的所愿如何能达成?
他不往纷争中去,纷争纷扰却争相朝他而来。
靳南轩站在府前,看着靳南疆迎上前去握住了江锦华的手,他们一行人掸去身上前后尘土,在这徐徐柔和的晚风中融做了细雪逐花。
他很轻的勾起了唇角。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