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日,已是入冬时节,天水一色萧索透彻,吴青山在皇城里处理妥善了表姐的身后事,虽是唏嘘于自己这一场没有开口就已悲剧的暗恋,却也不愿再日日对张旭棋的脸睹物思人,恰巧近日来,因西凉长公主尚未身陨且还归来大辰之事传到了边疆,自是也惹的邻国不太平,故而吴青山也不愿在皇城多待,面见皇帝后直言自己应当该回边境了。
至于她,本就是皇帝用来牵制虎威将军属下的一步棋罢了,如今棋子自行请命想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去,执棋者自是没有原因拒绝。
为青山郡主践行的宴会自是宏大奢繁,满目琳琅,觥筹交错,白色琉璃灯挂满皇城之路。
这一路的槐树桂花树开了这三天。
江锦华亲自送吴青山出了城,她颇为欣赏吴青山的飒爽风姿,也中意她的青云宏愿,只是这个朋友还没相处多久,就要离开了,江锦华多少有些不舍:“这时节已入冬,边疆比皇城还要冷上几倍,极寒之地最重要的便是厚衣服,我也没什么好用的东西,只有用凛天狐的皮毛织就成的披风和温玉锻造成的暖炉,便赠予郡主,愿郡主此去一路顺遂,平安无虞。”
吴青山一听瞬间双眼放光,“凛天狐!这狐狸可毒了,我当年去雪山蹲了半个月才猎杀了一只,市面上更是天价,这披风得两三只凛天狐的皮毛才够吧!”
凛天狐之所以叫凛天狐,便是因为生在极寒之地,只有在凛冽寒霜极寒之境中方能生存,而它既然能在极寒之地生存,就可见皮毛的保暖程度究竟好到怎样的地步。
摸上去,这披风竟如上好绸缎般光滑,却又淬着暖意,手拂过之处都带着些温润的暖意。
让人爱不释手。
江锦华轻笑道,“可不是嘛,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几只凛天狐,都给郡主做了这披风了。”
“嘿嘿,那我就在此谢过誉王妃!”
江锦华好笑帮她系上披风,她此去不愿坐马车,说什么骑马最快,披风御寒保暖,上身处她还缀了几只扣子,刚好能用上,裹紧了就暖洋洋的了。
“挺好的,很适合。”江锦华很欣慰。
“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呢。”吴青山却突然正色说,“我表姐和棋哥哥一是毁在了我表姐不能受孕,二毁在了他们二人有了误会却不曾沟通,想来幸福甜美的婚姻,都是夫妻之间没有曲解也没有误会的吧。誉王妃是个好人,誉王爷也的确爱你,但棋哥哥最近却似是疯魔了,逢人便说誉王妃和誉王爷迟早闹崩,所以我猜想着想必是你们不曾坦诚,又恰巧被棋哥哥知晓了。而这次我一走,估计就又得好多年不回来了,我盼望誉王妃与誉王爷琴瑟在御,夫妻恩爱,就不得不多说一句,若是誉王妃娘娘当真有什么事瞒着誉王爷,还是要及早说明,解开误会为好啊。”
江锦华听了此话意外之物又颇为欣慰,“郡主嘱咐,我自是听的,只是我也一时不大清楚我到底有什么事瞒着王爷,但我们的确彼此很相爱,故而,王爷给了我足够多的宽容和谅解,他也从不曾主动过问我的隐私。”
说着,她望向不远处站着的靳南轩和顾云依两人,收回视线继续说,“何况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并非是彼此间的绝对坦诚,而是彼此绝对的信任,那种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相信你的信任,但是有时候盲目的信任不是信任,那是偏执,是执念,是盲目。”
赵熙熙和张旭棋的爱情就死在这中盲目的信任上。
赵熙熙以为张旭棋不会伤她一分一毫,盲目的信任他,从而结束了自己。而张旭棋却是过分信任赵熙熙会舍小取大,不明真相时还对赵熙熙有强烈的谴责怨怼。
如果两人能坚定的信任对方没变,且坚定的信任二人之间的爱情,是不是不会走到最后那种地步?
谁能说的准呢。
吴青山听了恍然大悟,拱手感谢表示自己受教了,日后自是会把江锦华这番话铭记于心,待今后寻得如意郎君后便用这番话约束自己和郎君。
挥手,告别。
一行人马扬鞭催马,马蹄踏碎了满地霜花,披着日光微雪消失在了远方。
江锦华茫然抬眼,便察觉到睫上落了一枚落雪,转瞬便化了,有些凉意,她回身走向城墙上的靳南疆,抓住一枚落雪给他看,“王爷你看,下雪了。”
雪融在了她掌心,干净剔透。
靳南疆伸手抓住她揉了揉,皱起眉来责怪道,“手怎么这么凉?明知已经入冬,怎么还穿这么少?”
江锦华无奈低声道,“王爷忘记了我出门时穿的什么了吗?你当初嫌我穿的少就多给我穿了两层,如今怎么还嫌我穿的少?”
“本王再去让夜清找几只凛天狐来,给你做一身衣裳,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好。”靳南疆有些霸道的抱住了她,反正今日来送别吴青山时,皇帝借口有事不曾出席,这文武百官和诸位皇子自是也无立场指责他,他就光明正大秀了恩爱又能如何?
江锦华想了想那个裹着仿佛裹着貂皮大衣满大街转悠的形象,额间青筋跳的很厉害,搪塞道,“再说吧再说吧。”
“哼。”靳南疆也没太坚持。
离开时,江锦华下意识的看向靳南轩和顾云依的方向,他们二人离的很近,像是故意要做出幅夫妻和美幸福美满的模样,却因顾云依言谈举止间满满的疏离意味,看上去让人感觉怪怪的,江锦华心底长叹,也没上前去。
这场初冬小雪下的极小,雪花触人即化,不留一丝痕迹,江锦华和靳南疆一同沿着街道小路往王府走,慢慢悠悠的,还有闲情逸致的去买了两块烤地瓜,一边捧着吃一边话着家常。
“你方才站在城墙头,可有听到我和青山郡主的对话?”
靳南疆伸手想帮她擦拭掉脸颊处的泥土,却忘记了自己手也触碰到了烤红薯,这么一摩挲,江锦华脸颊处的脏污就越发大了,他懵了,望了片刻,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转移话题:“没有,隔的太远了,本王就算是再好的听力都听不清,只记得你们说了很长时间。”
顿了顿,靳南疆想起来了什么,“不过信王和长公主应当听到了,他们站在城墙脚下就在你身后的位置。”
要的就是他们听见。
但这话江锦华现在自然是不会说的,她眨巴着眼睛,带了几分天真的滋味问:“张旭棋近日越发疯魔了,逢人便说我有事瞒着你,所以你我的感情注定无法长久,我听的很是茫然,因为我不知道我瞒了你什么,但我又是着实想跟你长久的,所以有误会自然要解除才行,那我很想问一句,王爷对我是有什么疑问吗?”
她神色认真,干干净净的双眼里就倒映出她的身影。
纯粹澈净明通。
锁着一个小小的甘愿困囿于她眼眸中的自己。
靳南疆喉结翻涌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把玩着她的耳坠,哑声道:“锦锦方才说是想和本王长久?”
他声音本就好听,如今嗓音裹着欲望的沙哑,似是身陷情欲却又硬生生的要自己冷静,这种留了一线余地清醒温柔的声音,最是让人难以控制。
江锦华咽了口口水,虚弱的推了推,“王爷别闹,我是在很认真的问你问题,你先回答我。”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口将剩下的烤地瓜全部吃完,挤的小脸都鼓鼓的,着实没有什么危险性的威胁他,“这次不许再突然抱着我就往王府里跑了!跑那么快不知道我晕车嘛?跑的快了就不说什么了,还光明正大的白日宣淫,王爷你知不知羞啊!”
她这般生气模样,倒活像个吞了许多瓜子的小仓鼠,靳南疆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在江锦华马上就要炸毛时,将自己没吃的地瓜递给了她,笑得三分宠溺七分柔情,“不要吃这么急,本王的也给你,慢慢吃,别噎住了。”
江锦华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手中的地瓜,试探的接过,没有陷阱,就很是怀疑,“王爷怎么这么好?”香甜的烤地瓜却不吃,就为了让给她?
靳南疆十分冷静的给她擦拭着脸颊,望着江锦华几乎脏的不成样子的半张脸,有些艰难的放下了手,低声道,“嗯对,你吃。”
“你吃饱了,我再吃你。”
江锦华:“……”
我怀疑你在开车,并且我已证据确凿。
遗憾的是我没办法治你。
好气哦。
但好在江锦华这次捧着烤地瓜吃完,且还一路平安的回到了誉王府,也没等到靳南疆“兽”性大发,虽是意外却也不亦乐乎,而就在刚踏入王府之时,靳南疆犹豫再三终是轻声道,“锦锦,本王的确有事不明,只是不知该如何发问。”
“你问就是了,有什么为难的。”
靳南疆正想问那场梦魇里困住江锦华的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叫月灵讶然的往这里跑来,“娘娘,您这脸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脏啊?”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