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沉岸拾阶而下,走着路都还不忘记哼着小曲,诚然,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似乎手心里提着的温热羊奶并非暖热了手,而是暖热了一心,慰藉的心口都跟着柔软了起来。
很快了。
他想,一切很快都快要结束了。
行过这条冗长沉闷的暗道后,眼前的一切都跟着恍然开朗,呈现在眼前的是深埋于地底的暗室。他径直走到最里面的厢房里推开门,迎面而来的寒意吹了他满身,连带着他眉睫处都带了几分冰雪寒霜。
雾气吹拂散尽,眼前的是一方冰棺。
岳沉岸眼里阴沉沉的,似是堆积着笑,又似是被哭闹沉痛填满,如此复杂的情绪造就了他眼底的百种情愫,让人无法窥探分明。
半晌,他将手中的羊奶瓶子放在旁边的火炉上温着,这才跨步进了屋里去。
冰棺里,脸色惨白如雪,却着一身艳丽红裙的顾云依就静静的躺在里面。她身穿着凤冠霞帔,妆容也十分的艳丽,倒隐约像是人成婚时的装扮。但因其她久居冰棺并且也早已气绝的缘故,裸露在外的肌肤尽是死态的苍白。
像是一片已经死亡了的花海。
搁置在外面的宫灯似乎被冷风吹拂而过,火烛闪烁了几下,烛光恍恍僮僮,更显阴冷凉森。
只怕是让普通人看到,不被吓死也会被吓的少半条命。
但岳沉岸却不为所动,他只是接近于痴惘的用百般情愫皆有的眼神静静的盯着顾云依的脸,像是在沙漠里长途跋涉很久饥渴难耐的旅人终于望见了属于自己的绿洲。
“依儿。”岳沉岸终于在这片死寂般的宁静中的开了口,声音喑哑低沉,听不出怎样的情绪。他说,“我今天出门去了,忙活了好几天都没来得及仔细看看你,跟你说话聊天,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呀?”
冰绡冷雾中,自然无人回应他。
岳沉岸却不觉尴尬或者是失落,清浅的笑了两声,就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你放心,只要江锦华不要那么过分的针对我,我是不会伤害她的,毕竟她是你的朋友,当初也是帮过你的。我这个人,一向都是恩怨分明的。”
可我们之间,恩恩怨怨,却很难理清楚,说分明了。
“其实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毕竟当初的事情里,是我错的居多。可我当初不是也不认识你嘛?我要是知道日后我会这样爱你,当初我就不会……”
话说到这里他却是又突然顿住了。
良久,啧了声,加了句:“当初我依旧会那么做,毕竟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任你和靳南轩和和美美的过你们的小日子。怪就怪在你吧,你说你看上谁不好,为什么偏偏就对他靳南轩情有独钟?可是他靳南轩,却又是我必不可缺的一个棋子,我无论如何都是得除了他的。”
岳沉岸伸手摩挲着冰棺,却无法触碰到冰棺里顾云依的容颜,他也不觉冷,也不觉得难受,干脆就顺着冰棺这一层冰,刻画着她的容颜,像是要将她的容颜给刻画到心里去的。
“你是个意外。”
“是我胜券在握后的一个意外啊。”
良久后,岳沉岸不知道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忽的眉宇间极速笼聚了过多的愁绪和哀怨,他用胳膊肘撑着冰棺,半跪在了冰棺前,以脸抵着冰棺,认真的做了个亲吻的动作。
隔着这层冰棺,他对着顾云依,做了个亲吻的动作。
是半跪着,落了个格外虔诚又卑微的——
亲吻。
岳沉岸痴痴的望着冰棺里沉睡不醒的顾云依,笑了两声说:“你累的狠了,的确需要好好的休息休息,我不打扰你。反正你我已经心意相通,等到你醒了,我们就还有很多年的时间可以好好的说话,现在我就不打扰你了。”
岳沉岸不担心,他还能活很多年,总是会有办法将顾云依救回来的。
经脉断裂七窍流血,小意思。
他都能靠着所谓的禁术打破人无百岁的禁忌,活了近两百年,那顾云依也一定能靠着他会的禁术,可以起死回生。
生又何尝生,死又何尝死。
生死本就没有界限。
难不住他的。
大抵是相信这漫长的岁月里,他总是能找到很好的办法将顾云依救回似的,岳沉岸的心情又跟着好了起来,他仔细的将遗留在冰棺上的热气擦干净,才小心谨慎的退出了房间仔细的关上了三层的门。
外面火炉上仍在温着那瓶羊奶。
岳沉岸眼底的柔情在望见那瓶羊奶时彻底消失无存,他讥笑了声提着羊奶继续顺着这条台阶往里走,走过近五十多台阶时总算推开了一道隐藏在夹缝中的门,里面的床榻上正放置着两个婴孩。
婴孩因为药物的原因睡的很香,因为白天岳沉岸出门去吃饭,也顺带给他们带羊奶的时候,担心这俩熊孩子醒来后会苦闹,所以下了足够剂量的药,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应该直到他将这瓶羊奶给他们都灌下,再将他们开膛破肚后,他们也不会清醒过来。
真好。
岳沉岸想。
因为他喜欢清净。
小孩子大吵大闹的,想起来就觉得定然很是让人伤神。
睡着了多好,怎么都不会吵。
岳沉岸啧了声,抱起来了两个孩子中的其中一个放在怀里打量着,此时他的眉眼处竟然难得多了几分平和温柔之意,“今天就先杀了你吧,毕竟我的命再不由你救,阎王就该派人来收啦。所以莫要怪我,你不死的话,死的人就该是我啦。”
说着岳沉岸伸手将羊奶喂给她一些,然后将剩余的羊奶都灌给了旁边的婴儿,毕竟那个婴儿活的时间会更长一些,自然不能饿着。然后等他们两个都喝饱了后,他便从广袖里掏出了一把匕首,缓慢却又狠绝的割开了怀里婴儿的手腕处。
血,瞬间就如同开了闸的阀门般疯狂的往外涌。
岳沉岸急忙凑过去将她的血全部给吸进了腹中去。
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再找不到岳沉岸的藏身之所,按照苏破晓的说法,岳沉岸就必定会杀害小蝶衣取血续命了。那只老不死的狐狸可惜命的很,在他眼里自己的命可比旁人的命珍贵太多了,别说一个小蝶衣,就算是十个小蝶衣,只怕他也是下得去手的。
可现在依旧找不到他的踪迹。
夜清虎虎生风的走在前面,来到了岳沉岸先前曾居住过的庭院里,眼见外面落的锁上锈迹斑斑,看起来已许久无人居住,便下意识的去询问江锦华的意见:“娘娘,您看?”
“踹开,进去看看,再说。”
岳沉岸可不傻,狡兔三窟还知道着外面得带隐藏呢。
夜清三下两除二的踹开了房门,命令一干人等搜查庭院。这个庭院看起来倒的确像是荒废了许久,满地落叶灰尘不说,就连池塘里都没了水,里面的鱼都跟着活生生的饿死了,东倒西歪的,旁边还尽是干枯的荷叶。
一行人等很快就将这个本来就不大的院落搜查了个遍,夜清歉意的摇了摇头,禀告江锦华:“娘娘,没有找到岳沉岸的踪迹,并且这里的荒废程度也明显能看出已经许久都没人居住过了。”
江锦华却死死的盯着池塘里东倒西歪已经因干涸而死的鱼儿。
须臾,侧头望向旁边跟着的靳南疆,询问道:“王爷可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吗?”
靳南疆垂眼凝眸仔细打量着那方池塘,须臾又抬眼环顾四周,淡然道:“最近时节皇城皆多雨,何况这池塘的地界都属洼坑,旁边尚且偶尔有地方有积水,这本就是积水的地方怎么可能就会干涸成这副模样?”
江锦华拍了两下巴掌,夸赞道:“王爷今天说的话不少,并且说的还都有道理呢。”
靳南疆倒是没有再继续说了。
反倒是夜清,觉得满脸茫然,听的云里雾里啥都不懂,不由拧眉询问,“王爷,娘娘,你们在说什么?属下听不明白……”
江锦华啧了声:“这水是被人抽走了,或者说,这水是被人利用了。”
“这水有什么好利用的?”
江锦华揉了揉胀痛的眉心,不耐烦的询问道:“我问你,冰是由什么组成的?”
“水。”
“那冰棺是靠着什么运行呢?”
“冰。”
江锦华眉眼稍显戾色,斩钉截铁道:“所以这个池塘里的水就是被人抽去做了冰。而最近皇城多雨,弄这么多水必定会惹人怀疑。所以一般若是要用,都是就地取材。”
靳南疆这回倒是接过了江锦华没说完的话,看向夜清解释道:“附近有冰棺。”
但冰棺这东西寻常百姓家是用不到的,毕竟这里没有冰箱,没有电力,没有些宝贝玩意根本无法将冰棺运行起来。
当然……
最近不是有人去找苏破晓买过冰棺吗?
岳沉岸。
意识到这点,江锦华眼底隐约可现些兴奋憎恶的光,她死死的盯着池塘边上已经被晒成小鱼干的鱼儿们,扬声道:
“附近就有岳沉岸的密室,把它找出来!”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