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散是个什么东西呢?
或许从一开始来讲,若是靳南轩没有被海兰下离心散,或许他还能就着本心去抉择去判断谁错谁对,对顾云依选择原谅还是放过。
可是他偏偏中了离心散。
于是,越想要留的人,他就越是往外推;越是想要珍惜的人,他就越要去伤害;越是想要爱的人,他就越是要去恨。
加之那段时间,他的确对顾云依心有芥蒂。
于是……不可转还。
岳沉岸听到江锦华转述的这番话后,整个人都懵了片刻,然后火速的提步而起奔赴了乱葬岗。耳边风声猎猎雨势不歇,他衣衫尽湿,能清楚的感觉到夏季的寒,像是能深入骨髓。
他就想啊,这样做真的对吗?
对吗?
岳沉岸停在乱葬岗时,第一眼望见了愣坐在血泊雨水中的顾云依,她湿透的恭喜软绵绵的搭在地上和泥水撕扯纠缠,她好像感觉不到寒冷雨水似的,正出神的望着地面。
还好顾云依没有歇斯底里。岳沉岸松了口气,拿出伞来走上前去为她遮雨:“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在府里好好休息?”
听出这是岳沉岸的声音,顾云依像是身形一震,像是惧怕又像是舒缓,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狠声道:“我梦见靳南轩来我梦里找我报仇了,我气的很,想着要将他的尸体揪出来,给他挫骨扬灰了才行,免得他死都不放过我。”
岳沉岸语气似乎颇为轻快,“只因为这个?”他伸手将她揽抱起来护在胸口,淡然道,“人死如灯灭,梦也都是假的,你何须如此挂怀?”在察觉到顾云依咬牙切齿又要开口的时候,他伸手做了个淡定的动作,“何况今日下了这么大的雨,哪怕是你要将他找出来鞭尸解恨,也该找个好天气。你如今身体抱恙还未休养好,怎能再病倒?你既然不喜欢吃那些药就不要生病。嗯?”
吃药。
顾云依沾染血雨的眼底突然闪过一丝光亮。
——药。
她想起来靳南轩几次三番对她说过的话了。靳南轩口中的真相是她该去揭开的真相吗?
但这会,她却做出一幅疲倦舒缓的模样,打着哈欠搂抱上他的脖颈,低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就不找他了。”反正这些人里也没有靳南轩,她说,“随便他死在哪里吧。那我们现在就回去休息吧,我也好累的了。”
岳沉岸想去看她的眼,但垂眸处望见的只是她轻颤的长睫和古井无波的表情,他一向知晓心里吃不了热豆腐,故而虽然当下有些心慌,却还是一派从容之姿:“好。”
这场雨下的不消停,直接下了半个月。
半个月前皇帝突然宣圣旨,说其皇长子靳南轩德不配位,畏罪自杀于金銮殿,便废其太子身份,也废其了皇子身份。至于他如何死的,怎么死的,其主要罪名是什么,都没有被旁人所知。
皇城里的八卦无休无止,绵延不绝。
“莫不是太子他担不起江山社稷,故而偷偷跑掉,隐居山林啦?”
“我倒是觉得应当是太子他最后没能留到西凉长公主,虽是迎娶了左相独女,却到底没能留住白月光,故而心力交瘁,想着撂挑子不干了吧?”
“可是我真的听人说,他死了啊……”
“那他的尸体在哪?”
“乱葬岗啊,当然兰妃娘娘不是就被直接拉到了乱葬岗吗,若不是被心善之人拉入掩埋,恐怕也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信王如今,只怕也要做一回孤魂野鬼哦。”
……
江锦华撑着下巴听着茶馆里的百姓们畅谈八卦,却只觉无聊,无聊的甚至于连面前的花生瓜子糖炒栗子,都觉得没什么胃口了,倒是靳南疆一反常态的嗑了不少,也听的颇为津津有味。
江锦华打着哈欠问:“王爷,好吃嘛?”
“尚可。”
“那你吃吧,我稍微还有些困意了呢。”江锦华趴在了桌上,慵懒的望着台下众人口中的朝堂江湖,她掀开了眼睛的一道缝隙,“现在靳南轩已死,我是彻底没办法研制出能彻底解除顾云依体内的离心散的药物了,所以这件事恐怕也只能让顾云依自己察觉不对而去揭开真相了。”
靳南疆将嗑出的一小碟瓜子仁推到江锦华面前,用目光示意她吃,见她伸手拿了才淡淡的道:“若是她没有察觉不对,岂不是都要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是啊。”江锦华回答的十分理直气壮,“不然现在我研发的药解不了她体内的离心散,给她服用了的话只会激发她的暴戾情绪,得不偿失啊好不好。”
靳南疆又问:“但前几天,不是说顾云依跑去了太子府?”
“左遇夏派人来禀,说是顾云依梦到靳南轩入了她的梦,她心有不甘,想着靳南轩想一死百了她就偏不让她一了百了,所以才冲进太子府想去砸棺材的。”江锦华吃了几个瓜子仁就不想吃了,毕竟她嗑瓜子嗑的就是那个意思,而并非为了那些个瓜子仁,这猛然瓜子仁放在面前了,她嚼着嚼着只觉得如同嚼蜡,“然后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估计觉得靳南轩真的没人收尸,所以他的尸体会在乱葬岗,于是她那天还在乱葬岗翻找了一整天,最后是岳沉岸将她送回来的,然后就又躺床上睡了三四天了。”
她若是能在乱葬岗找到靳南轩的尸体,那还真是奇了怪了。
毕竟如今他已经躺在寒玉冰棺里了。
靳南疆点头表示理解,刚想说话就听下面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嚎了一句:“现在太子殿下死了,那大辰是不是该重新立一位太子殿下了呀?”
众人面面相觑。
靳南疆和江锦华也都听到了这句话,而陷入了沉默。
良久,有人弱弱的问了一声:“你们觉得谁能担当太子之位?”
“那肯定得是六皇子,誉王殿下了。”
“可誉王妃不是说不能生育了嘛?”
“这也对哦,大辰国的皇帝总不能断子绝孙吧,那太恐怖了?”
……
江锦华顿觉牙疼,从这些人的争吵谈论中她就已经想到过几天她会听到皇帝怎么对她旁敲侧击了。但江锦华万万没想到,不是没过几天,而是就在当天。
连日阴寒雨势不歇,太后老人家的老寒腿加身子骨一干诸多病痛全都跟着蠢蠢欲动,江锦华自然要背着药箱火急火燎的赶去了皇宫,到了宫里太医院正在外面跪了一地,她便受着指引嬷嬷的引路从善如流的入了太后的寝殿。
针灸推拿,加之药水供给,不出小半个时辰,太后果真感觉神清气爽舒适了不少。
于是便有了扯家常的心思。
“哀家这两天倒是听说了前朝不少的烦心事,”太后唉声叹气的唏嘘着,只是几个月不见,竟然头发都白了大半,她叹息:“轩儿这个孩子向来乖巧听话,怎么会为了所谓的太子之位,为了所谓的皇权地位,选择去做那些糊涂事啊。”
江锦华也颇为唏嘘,伸手轻轻帮太后揉捏着太阳穴道,助她能放松精神减少些痛楚,“他应当也是有难言之隐。”
“是啊,这世界上谁能没有个难言之隐?”太后闷声咳了许久,哑然道,“哀家记得他从小就很乖,向来没有争抢心思,安静沉稳,撑得起皇长子的名头身份。不过他也的确太乖了,乖的哀家对他都没什么太大印象,毕竟他虽是知道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却从来都不会去哭,所以哀家倒是没想到他会一步踏错至如此地步,再无转还余地。”
可能人老了,便总是会免不了的唏嘘感慨,唠唠叨叨。
江锦华便闭上了嘴巴。
但太后说着此事说着此事却突然话题一转,“如今轩儿已死,太子之位就又空了下来,锦华,对于这个太子之位,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问题在这里等着她。
江锦华冷静的笑着说:“锦华是一介女流,只知医术高低好坏,如何能对国家大事指手画脚妄加置评?何况如今皇上正值盛年,亦有大把光阴去筛选评断谁更适合做太子。何况锦华的丈夫誉王,也是皇上的一位儿子啊。我若推荐他,便免不了落一个偏袒名声,我若不推荐他,则我自己心中过意不去。所以这种问题,祖奶奶,您就别问我啦。”
这回答倒是滴水不漏。
太后免不得的叹了口气,心中又是庆幸又觉难受。
江锦华的确是个妙人,可怎么就不会生孩子?若是平常人家便也罢了,可偏偏她是皇帝的儿媳。
太后陷入了纠结,良久方沉声道:“哀家信任老六能做一个好的君王,只是君王无论如何都不可无子嗣。锦华,哀家知晓你们夫妻恩爱,但你能否做个让步,让老六娶进府中一个女子为皇家传宗接代?”
江锦华瞬间表情复杂。
她温和笑了笑,对这件事却态度强硬无可转圜:“我若做了让步,王爷定然会与我离心。所以,我不让。”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