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之季正是花季,姹紫嫣红的团团锦簇相映水榭处的楼阁,配上几缕流水,再佐以森郁浓茂的林。
便是最美好的时节。
人间美好,不过是四月之景罢了。
天色入夜。
星光璀璨,无边无垠。
靳南岸闲适淡淡的甚至有几分冷漠的从容感,正在泡茶斟茶,察觉到疾风掠过停于面前,他微怔了下,抬起眼时,恰巧对上岳沉岸阴沉的似堆积了无数黑云压城般的脸色。
他心下略觉诧异,“我倒是不曾见过你如此失态的模样,先生这是碰到什么事情了?”
岳沉岸极快收拾好了心情和表情,冷声道:“你所做的事情,做的如何。”
“你弄的证据我早就已经交给了靳南疆,至于他听信于否或是愿不愿意深究查下去,便不是我该去思考的事情。”
岳沉岸也没强求,只是道:“快一些,我要靳南轩死,立刻就死。”
听了这话,靳南岸倒是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但是最后又默默的闭上了嘴巴。良久,才给他斟了茶,淡定的问,“原因是顾云依吧?”
没有回答。
其实靳南岸心底竟隐隐的生出几分嘲讽心态,毕竟两人之间向来都是他急的跳脚疯狂疯癫,他还从不曾见过岳沉岸这般忍不住气恼羞成怒的想让谁死过。
现在,靳南岸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
比如岳沉岸之所以改变主意是察觉到了嘲讽感,还是厌恶靳南轩曾得到过顾云依的真心?是察觉到靳南轩放在他身上的目光带了怀疑,还是担心自己所做的坏事迟早会有败露的那天?
毕竟靳南轩是皇长子,那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啊,七窍玲珑心思,若是能擦干净蒙蔽双眼的黑云,那玩转心心思跟人心来,恐怕少有敌手。
岳沉岸必定察觉到危机了。
靳南岸便觉得有几分好笑,他如今是越发淡定,甚至于还有几分皇位争不争都没什么太大关系的从容淡定,于是便能做半个局外人点评他们其中的事:“靳南轩查到了你头上吧。”他说,“你在担心靳南轩会把你查的清楚,自然也将你跟我做生意的事查出来。你在担心这些事如果传到顾云依耳中,那就肯定是判定了你死刑,所以你现在迫不及待的想着杀人灭口?”
这般高高在上甚至隐带嘲讽的语气让岳沉岸极为不爽,他冷笑道:“你的那些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我是布了这个局,但你亦是局内人。”
“我并没有想抽身而退的意思。”靳南岸不理会岳沉岸的质问,他所在的位置恰巧于树下,枝桠打下来落了圈厚重阴影,月光无法照到。他垂目凝眸认真盯着茶杯,从岳沉岸的角度上只能看到隐隐露出的一截雪白下颌,这个向来都能被他拿捏于股掌之中藏不住丝毫野心的男人,现在竟然有了几分危险气息。岳沉岸眯了眯眼,望见比曼殊沙华还要娇艳的唇瓣缓缓开阖,但靳南岸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不能让人细思,又不得不细思,“只是嘲笑于你,你半年前如何嘲讽的靳南轩,如今我便如何嘲笑你。可见,这世间是讲究因果循环的。”
岳沉岸心底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缓缓凝聚,他袖中拳头紧攥,忽的眯起了眼睛冷笑道:“你嘲讽我?皇位你是不想坐了吗?”
“想啊。”
“那你还这么说?”岳沉岸又想起来了什么,“你是不想杀靳南轩?怎么,是你顾及着你们那薄弱的有几分可笑可怜的血缘关系吗?”
见到岳沉岸怀疑的眼神,靳南岸绯红的唇角勾起,“我的确不想杀靳南轩,不过原因不是在于此。而是我知道即便我不下手,你也不会放过他。”靳南岸给他斟满了面前的茶水,目光竟隐约透着几分精明的打量和嗤笑,“先生巧舌如簧,我和你都不过是不敢见人的阴诡小人,但我惜命胆小,宁可不要帝位也不能背负上杀兄的名头,所以这件事我可以推波助澜,却不会亲手做的。”
说着靳南岸又故意避开两步,“其实顾云依也没什么好的。”他的话语里甚至带了一点笑,“我之所以这般说,没有冒犯之意,我只是见不得我的僚机将一腔深情错付,故而才忍不住出言提醒,若有冒犯还请海涵。”
岳沉岸隐隐察觉到了异常,皱眉问:“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你现在想杀靳南轩是想杀人灭口,那,若有一日,你也在担心我会将此事泄露,岂不是也会连带着我一同杀了?”
……
天际。
弯刀如月,一抹绯红色月光割裂夜空混沌的空气,排山倒海的压来。
岳沉岸微微眯眼,须臾,低声道:“八皇子最近倒是长进不少,能觑得人心直击软肋了。”
“那是因为现在的你有软肋啊。”靳南岸笑得不甚在意,像是没察觉到岳沉岸眼底的杀意波动,“半年前的你,我拿你是没办法的,现在的你有软肋啊,和现在的我一样。所以我们才能是公平的,你我必定都有后手,必定会导致于你不敢对我下手,我也不敢对你下手。”
这样才公平。
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公平。
岳沉岸垂眸望向杯中茶叶,望了会突然抿起唇角淡然一笑,“如此也好,你不动手也好,免得靳南轩会查到你头上,这件事便由我来,你不要插手。”
靳南岸便举手,“自然,我怕麻烦。”
“等靳南轩死了,你才该是真的麻烦。”
“我还挺期待的。”
“呵。”
岳沉岸一直觉得自己是条毒蛇,即便碰到好心施救的农夫,它也能在安全之际直接将救他的农夫咬死,所以更不用说他面对的还是对他已有戒备之心的农夫了。
无法利用的东西,那就除掉。
免得碍眼。
既然做了拦路虎,便将他改成垫脚石。
人,死了就死了。
他想。
江锦华看着靳南疆从朝廷里搬来的一摞摞的文件证据,额间青筋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了几下。
她很是头疼。
“这些都是证据?”
靳南疆想了想,“并非,只是这些东西里面都有可能是证据,靳南轩此人将所有账目都放在了一起,夜清本来去找信王府里的管家,却发现信王府里的下人早在几天之前已经被驱逐出去了好多人。”
好多人?
江锦华表示猜测不到所谓的好多人是多少人,“具体多少人?”
“约莫百人。”
“卧槽?”江锦华没忍住发出了惊呼声,“信王府如今有这么多下人了吗,赶走了百人还能有百人维持正常王府里的运行?”
“并不是。”靳南疆认真的翻阅着面前的档案,冷静分析道,“里面已经没有几个下人了,甚至于就连靳南轩的那些个幕僚和账房先生,都已经都辞退了。如今的信王府里,人数应该不过五人,所以这些账目即使被偷,靳南轩都不会及时发现。”
五……
江锦华忍不住皱起眉,“五个人能维持正常王府运行?”
“应当不行。”靳南疆想了想,毕竟誉王府里的下人丫鬟护院先生加起来也杂七杂八有五十往上的人,何况如今还住着所谓大辰太子的太子府,这么少的下人根本不够用。“但他究竟在搞什么鬼还真不清楚,只是最近左相和左相独女太子妃却是也不消停,似乎在查什么东西。”
江锦华看着这些繁琐的文件就头疼,打着哈欠问,“什么东西?”
“似乎是一个人。”
“谁?”
“不清楚。”
江锦华翻了个白眼,顿了顿又想起来了什么,“那个左相独女是不是还在信王府里没有走?”
“她如今是太子妃,怎么能离开?”
也是。
“我总觉得奇怪,传闻中的左相独女性格豪爽直接,不像是会乖乖认命且还能去帮自己不屑之人查找东西的人啊。”江锦华撑着下巴特别困惑不解,“难道靳南轩真有独特的人格魅力?”
“……”一直在被忽略的夜清终于忍不住插了句话,“听说他们并未住在一处。”
江锦华侧目:“哦?”
“属下问了两个下人,他们说太子的确未和太子妃同床,两人之间也并无爱意,只是以知己相交。”夜清又想起来什么,补充了句,“所以他们只有睡觉不在一起,但白天或者晚上他们经常在一处喝茶喝酒,赏花赏景,谈论诗词歌赋人生哲学。”
好朋友?
江锦华信了,“看来还真能行,男女之间也有纯粹的友情呀。”
靳南疆微微凝眸,目光落在手中账目的一行中,突然皱起了眉。这上面的账目描写的太过笼统,他认真仔细的往下翻阅了下,终于确定出了问题,“看来记录靳南轩送礼的账本就是这本了。”夜清急忙跑过去接住,小心翼翼放在了旁边。而不久后江锦华也发现了问题,“赈灾银两的账目,记在了这里。”
太过顺利,这无论是偷来了账本还是查找出了所谓罪证都太过顺利了。
江锦华若有所思。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