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华心中有谱,有条不紊的收拾着药箱和草药,冷静的道:“陈贵妃给皇上下的毒吧。”
靳东临没有说话,静静打量了她半晌,眯着眼睛不知想要了什么,嗤了声,“你如何知道?”
“我和誉王初次见面,便正巧是他寒毒发作之时,而他所中的寒毒正是陈贵妃所下。”
香炉中的龙涎香干净悠远而绵长,靳东临伸手掬了一捧,看着烟雾在指缝中消失殆尽,才淡淡的道:“他的寒毒是你解的?”
“并非,只是阴差阳错意外解开的。”江锦华这般解释,犹豫了一瞬又道,“其实臣女自出生就带着寒毒,幸而得医圣垂怜收为弟子,学了以毒攻毒的法子方才活到如今,若是我能医治寒毒的话,自是早就将自己身上的寒毒驱除了,如何会到现在还只能以毒攻毒?”
靳东临的手搭在香炉上,感受着那份温热感,神色淡淡道:“那你是没什么办法了?”
“当然是有的。”
江锦华抬眼正视着靳东临的神色,一本正经的道:“寒毒在人体中太久并非好事,皇上应当知晓。皇上中毒二十年,如今已经隐约可见油尽灯枯之相,臣女也已经中毒十七年,不出几年肯定也将步皇上后尘,所以无论是臣女为了皇上您还是为了我自己,都会尽快寻求解毒之法。”
顿了顿,她又面露嘲讽的轻笑道,“其实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还魂丹。”
“胡说!”靳东临当即拍案而起,手中香炉被他重重一挥摔落在地,正巧砸在江锦华脚边,满室的龙涎香呛人满怀,他双目赤红咬牙切齿,话音却隐隐的带了些惊恐,“你分明就是用还魂丹起死回生的,你分明就是!如今不想给朕还魂丹了是吗,所以才编排出这等借口来!”
江锦华没有躲避,当即跪下,不卑不亢的行礼解释,“皇上应当清楚我那时的处境,若是不说其还魂丹,好借皇上之言洗清妖女毒女的名头,我还怎能活下去?此后怎能平息四皇子的怒火中烧,也给我一个保留性命养精蓄锐的机会?若是连个机会都没有,此后的我该如何为自己洗刷冤屈?皇上您虽身处皇宫金銮殿,但皇城里的风吹草动你都清楚,你也知道,那时候,陈姨娘、江锦绣甚至于四皇子都想取我性命,我若是没有一张王牌在手,谁会对我有所忌惮?”
所以她才说了所谓的还魂丹。
全都是假相。
靳东临勃然大怒,犹如困兽般将案上东西悉数砸落,还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宫灯,仍觉得不解气,在殿中来回踱步,却就是无计可施。他想定江锦华的罪,可想到她方才说的寒毒,又只能悻悻闭上了嘴。
真是好计谋啊。
先给自己吃个定心丹,再承认她诚然一直都在犯欺君之罪。
就是料定了此时的他不敢定她的罪!
靳东临目光狠毒的盯着她,“所以你现在承认,是认定了朕不敢定你的罪是吗?”
江锦华轻声道:“臣女有罪,臣女并不会狡辩。只是事有轻重缓急,皇上也拎得清是非黑白,想必是不会现在定我的罪的。”
“好一个事有轻重缓急,朕当然不会定你的罪。”靳东临怒极反笑,猛然停住步子,努力了半晌才竭力平复了下急促的呼吸,阴狠道,“想不到这件事上,朕倒是输给了你这个黄毛丫头。”
“谢皇上夸奖。”
靳东临抬眼望向殿外天色,满脸的阴鸷之色不知想到了什么终于舒缓了不少,他冷笑着勾起唇角来,“前两天,朕听闻三春殿中的宴会上,誉王喝醉了酒同信王起了争执可是当真?”
江锦华便知道宫中诸事都瞒不过靳东临,也没隐瞒:“当真。”
“誉王何种心性,怎会大庭广众之下发酒疯,其中可有隐情?”
“有。”江锦华实话实说,“信王给誉王下了离心散后,故意支开了我,想激怒誉王来着。”
和他猜想的果然差不离。
靳东临心情彻底平复下来,神色晦暗不明,只淡淡道,“此事到此为止。”
“是。”
“这次你需要给朕一个准确的回答,你何时能找到寒毒的解药?”
江锦华想了想,“臣女前段时候去了医圣所在的三瓶山去寻求帮助,他表示也束手无策。而寒毒并非大辰之毒,其追根溯源,应当是从极地之境的五岳洲流传出来的,所以臣女应当过段时日会去一趟五岳洲。”
靳东临阴沉发问,“朕还能撑多久?”
江锦华斟酌着:“约莫半年。”
“嗯。”
离了宫,江锦华便往誉王府而去,却不料还没等出宫就被一内官拦住,江锦华认出那内官是太后宫中的内官,不由停住步子,“可有事?”
那内官低着头,看不清脸,只神秘兮兮的环顾查看,确定四下无人,方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并非此地之人。”
江锦华心里一咯噔,微微眯眼,“什么意思?”
那人却又道:“九姑娘也并非此地之人。”
江锦华皱起眉,“什么九姑娘,你在说什么?”
内官没有再说话,直接转身涌入了一群内官中,很快便随着内官离去而消失无踪,江锦华站在原地思索了半晌没推算出个所以然,便也准备回了。这件事发生的猝不及防,加之内官也神神叨叨的,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刚回到府中就看到月灵急忙的跑过来,开口就道:“娘娘您可算回来了,王爷他今日被罚了!”
江锦华皱起眉,“什么被罚了,被谁罚了?”
跟在月灵旁边的夜清急忙出面解释,“今日大殿中,不知是谁先说起了皇城中的流言,信王默认不予置评,八皇子便联合着文武百官向皇上施压,谏言说王爷这般目中无人的欺辱兄长,实在罪不可恕,要皇上责罚于王爷,王爷并未辩解直接领了罪,受了杖责二十的罚,刚回来。”
杖责二十并不严重。
先不说靳南疆有武功傍身,又身体强健,只是普通男子被杖责二十也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
江锦华闻言却是怒不可遏,皇帝今日在宫中说此事掀篇过去了,却原来是已经责罚过靳南疆!这件事追根究底不过是靳南轩自作自受,关靳南疆何事?
她头疼欲裂,只道此事不可外传,便直接往主室而去,遥遥可见靳南疆正趴在床榻上沉思,她走过去直接掀开了他的衣服,看他背部臀部伤势并不严重且已都用了药,才松了口气,怒气冲冲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靳南疆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解释说,“我没事,这些伤根本不值一提,我之所以会主动认罪,是因为不想此事继续发酵下去,毕竟皇城里的流言蜚语一日日的壮大,我不能一直任由它下去。”
“你想如何?”
靳南疆闻言倒是显得有所顾忌,颇有些瞻前顾后的感觉,沉默一瞬低声道,“我这两天想了很多。”
“嗯。”然后呢?
“靳南轩之所以如此仇视我们,是因为我挡住了他的路,毕竟他想做的是东宫太子甚至于此后的大辰皇帝。我不想要做皇帝,也不屑于陷入权谋纷争中,所以我们倒是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皇位让给他,我们离开此地……”
“……”
江锦华微微眯眼,仔细的打量着他,半晌冷笑了声,直接问,“靳南轩和你做了什么交易?”
靳南疆怔了半晌,倒是难得一时露出窘迫之色来,费力琢磨着接下来的解释言语,许久才近乎叹息般的低声道:“我真的不在意这所谓的皇位……”
怎会不在意?
身为皇子,虽明哲保身最为妥当,可如果那人享有操纵风雨翻手化云的本事,却还要选择退让隐忍,就实在不该了。
靳南疆会是个好的帝王。
仁慈、温柔、果断、坚毅、优秀的领兵作战和才能谋略,这些帝王该有的东西他都有,且个个优秀。
靳南轩太容易被感性左右,靳南岸能看到的却又只有权欲。
谁都没有靳南疆这么适合这个帝位。
可如今,他说,将皇位让出去。
为什么?
江锦华静静的望着他的眼睛,许久像是猜到了缘由,肯定的道:“靳南轩跟你说了些事,而那些事都是我的事,大抵是说我命活不长了,想让你尽快待我去解毒看病是吗。”
靳南疆一听瞬间皱起眉来,颇为惊讶,一时惊慌道:“你怎么知道?还是你……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却独独不想告诉我?”
哎。
江锦华无奈叹息,握紧了他的手,沉默了会思索起这件事来,如今的皇城所有人都对他们虎视眈眈,一步错便是步步错,最后直坠无底深渊。靳南轩、岳沉岸的靳南岸站在同一阵营,如今的她也已没了皇帝这张王牌,再在此地留着确实不是好办法。
她想了想,哑声道,“我不会出事的,我是大夫,我清楚的知道我的身体状况,短时间里是不会有事的。”
“那几年后呢?”靳南疆皱眉追问,“若是继续浪费时间在皇城里,你怎么办?”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