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华和靳南疆外出游玩,誉王府空空落落,每天就剩下他们三个打牌九了,打着打着就没意思了。
顾云依已经找到靳东临取了和离书,虽然两方都同意了,但是现在靳南轩还没有按手印签名,所以顾云依的事还是尴尬的顿在了中间。
可一问才知道,靳南轩竟然是犯病了。是他在荒城那里三年留下的病根,每逢天降暴雨时他就会犯病,陷入昏迷不醒的地步,每次都情况危急。江锦华不在皇城,所以给靳南轩看病的重担就落在了云天青身上,云天青自己不愿意踏进信王府,就死活抓着顾云依一起去,顾云依到底牵挂着靳南轩的伤势,就也松口答应了。
靳南轩高烧不退,汗流浃背,昏迷不醒。
他似是陷入了一场梦魇。
云天青给他扎针焚香,煮药擦拭,每日始复循环伺候了三天左右,在大辰皇城的雨季快过去的时候,靳南轩的情况终于有所好转,但云天青却劳累的病倒了,所以这几天煮药擦拭就要顾云依做了。
这天顾云依趴在靳南轩床头睡的迷迷糊糊的,刚睁开眼就对上了靳南轩略带懵懂的眼神,她眨眨眼,惊喜的很,“你醒啦?”
靳南轩心神微震,牙根有些酸,他沉默的点了点头,又忙哑声道,“这几天都是你在这里吗?”
“是啊。”顾云依笑得坦坦荡荡,眼中既无情意也无怨怼,“皇帝已经将和离书给我了,但是你还没有在上面签名呢。”说着她将怀里的和离书掏出来,和他商量,“王爷要是手脚不能动,就按个手印吧?反正王爷也不喜欢我,以后和我绑缚一生,是委屈你。”
靳南轩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
眼前似蒙了层雾气。
顾云依之所以愿意在他床前伺候他,就是为了这张和离书上他的签名!先前她说她那么喜欢他,可若是当真这么喜欢的话,她又怎么可能这样云淡风轻的就放了手?或许,或许她其实根本就不喜欢他吧。
真是可恶啊。
他突然抢过和离书,刚想撕碎它,顿了顿又放柔了动作,咬破了手指在他名字下面按了个手印,猛然塞给了顾云依,咬紧了牙,声音微颤,甚至带上了某种不知名的憎恨,和他平常的无欲无求大相径庭,厉声道,“滚!滚的越远越好!”
顾云依这下倒是望着手中这张被靳南轩攥的发皱了的和离书有些茫然了。
这么容易?
良久,她方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王爷真的说到做到了,谢了,自此我就不欠王爷的了啊。”
烟花紧簇绽在夜空。
陨落无声。
大辰皇城的皇后去世于今日,故而每年的今日靳东临为了纪念她,都会派人去放一夜的烟花。
织俏炫丽,格外好看。
马车外风景更迭,车夫握着缰绳在赶车,他尽可能的忽略掉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全神贯注的将神思投入到眼前的路径上去。
昨天下了雨,皇城落了一层寒,午夜时分天色里还是带着些许凉意,顾云依披着披风,正闭眼小憩,她似乎是颇为疲累,对外面的炮竹烟花全然提不起兴趣来,白色披风遮住了她精致到似洋娃娃般的半江脸,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如小扇纤长浓密的睫毛。
呼吸均匀,面色微白。
但再仔细的查看时就能发现她状态不太对劲,并非是真正睡着,而是被人下了药而不得不昏厥过去的,而现在她正挣扎着想从困境中醒来。
不知到底努力了多久眼皮终于掀开了一道缝,不愧是习武多年,虽然现在她察觉到身终软骨散还被绑缚着,但她还是很快的理清了现实。
信王好像莫名和她大吵了一架,还说要让她滚,她就如他所愿真的滚了,刚喝了顿酒庆贺她恢复单身,但……
没想到没走多远就中了迷香啊!
顾云依咬紧牙。
靳南轩还真是她的克星,她碰到了靳南轩之后好像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挣开了绳索,她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发现车马上除了她只有车夫一人,她虽然提不起内力,但要制服车夫还是容易的吧。她冲上去就要掐车夫的脖颈,谁料车夫竟躲了过去了,车夫回头也惊了下,他没想到顾云依这么快就会醒来。
二人撕打起来。
顾云依从头上拽下来根步摇,狠狠往车夫脖颈处扎,车夫侧身一躲,步摇准确无误扎在了马儿的屁股上。
于是马儿一声长鸣,竟带着马车偏离了原来的行驶轨道,径直朝着山崖翻滚了下去!
飞沙砾石漫天!
窗外夜色浓重,皇城的烟花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些踪迹,车子在山崖中倒翻颠簸,眼下乍然漆黑一片、乍然明亮刺眼,耳朵充斥着尖锐声响——
她会死在这里的吧。
想到这里顾云依突然想起靳南轩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让她滚的越远越好……她终于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了。
在这刺耳的声响里,生命破碎的声音已变得微不可闻。
夜清发现顾云依不见,连夜派了暗卫去查,查了整整两日才找到了那个断崖。
断崖下是无数错乱的礁石,湍急的河流穿过,再往前就直通大海,什么东西掉进河流里都会很快的流进大海,再难寻觅。
夜清和应如澜齐齐用轻功下了断崖查看,发现有马车摔落的残骸,但并没有找到人,夜清皱眉说,“卖酒的李大娘说长公主喝醉了酒走出去没两步就遇到了个男人,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长公主就倒了,男人背着她离开的,所以那个时候长公主能乖乖跟他走,应该是没有察觉被下了药。”
应如澜点头,补充道,“何况方才山崖上面可以明显看出马车的行驶轨迹。”
“那人应该是没想着杀长公主,只是想掳走她,但长公主体质很好提前醒来,不愿遂他心意,二人撕打起来导致马车跌落山崖。”
“嗯。”
将这些转述给了江锦华和靳南疆后,二人蜜月也没度几天就又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西凉长公主和大辰皇长子刚刚和离,就在皇城里出事生死不明,此事很快引起轩然大波,等江锦华他们赶回来时,西凉的特使正在皇宫里跟皇帝讨要说法,场面混乱不可开交。
江锦华看到站在旁边任由西凉国特使责问始终木然站立的靳南轩,他像是生了场大病,身形越发瘦削,长身玉立,脸色惨白,站在那里,仿佛只要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靳东临焦头烂额,“此事朕定会严查,也定然会给西凉国一个说法。”
但好在西凉国特使还没忘记两国现在还有许多贸易往来,不能随意撕破脸,也没得理不饶人,只是骂了一通恨恨的要自家长公主能安然无恙便出宫回了驿站。
江锦华和靳南疆这才行礼拜见了靳东临,从这里听明白了仔细的来龙去脉,靳东临头疼的问,“大理寺已经查了三四天了,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朕也想了许久始终想不到,谁会对西凉公主下手。”
靳南疆思忖着,“人不会做对自己有害无益的事。”
“你的意思是他想挑起两国纷争?”靳东临心领神会。
“应当并非。”靳南疆看了眼靳南轩,又道,“大辰与西凉贸易往来居多,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斩断,即便此事最后无法查清真相,两国也难起战火,顶多就是大辰给予西凉赔偿。但外界现在传闻信王妃闹和离导致信王颜面扫地,信王心中对信王妃有怨言,儿臣前来时,就已听街边百姓传出了是皇兄买凶杀人的想法,所以此事应当不是想挑拨起两国战事,而是有人想要针对皇兄。”
这下换靳东临沉默了。
他知道靳南轩不愿卷入皇权纷争中,但是他身为皇长子,又不可能绝对置身之外,其实他当时大可以不必将靳南轩从荒城接回,只是他太愧疚兰妃,所以才想着要给靳南轩所有至高无上的恩宠荣耀。
说白了,其实就是他在寻求自己心灵上的安慰罢了。
可是现在,各种纷争都冲着靳南轩去了,在他眼皮子底下,他都护不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可泱泱大国,怎能保证所有人都是一条心呢?
靳东临沉声道:“此事若是想要还信王一个公道清白,便只能查清真相并找到西凉长公主。誉王,此事交给你,你带着大理寺的人去查。”
“儿臣随六弟一同去。”一直沉默寡言的靳南轩突然开口,他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有什么情绪在隐忍着,“和离书上儿臣还没有签字,所以现在她还是儿臣的王妃,所以儿臣没有束手旁观的道理。”
靳东临皱起眉,担忧道,“你病情还未稳定,不妨多休息几日,何况此事太过复杂,朕要护你,你不能牵扯进来。”
靳南轩神思似乎回到那天的破庙中,他目光划从斑驳陆离的佛像,突然定格在她那张笑魇如花的脸上。
他轻轻一笑。
“但儿臣,也想护一护她。”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