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情好坏向来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心中的愧疚如何。
靳南轩勾起唇,很轻的说:“谢父皇,儿臣很开心。”
“等会还会有让你更开心的。”靳东临大笑着卖了个关子,扬起长鞭一骑绝尘,随从禁卫军忙骑马去追,靳东临却像是释放出了几分深压在龙袍下的孩子气,皇帝专用良驹自是极好,又受鞭更是狂奔不止,侍卫军倒是一时追不上了。靳南轩望着靳东临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像是消失在了天际,他收回视线望向了同在身侧未动的靳南疆,略微诧异的问,“六弟不走吗?”
靳南疆闻言啧了声,嘴角的弧度满满的写着放肆恣意,不可一世却又张扬的让人移不开目光,“父皇这是近日被朝政压的太累,所以来求一个放松放纵罢了,还想着来找大哥当幌子。皇兄若是无心狩猎的话,本王可以陪着皇兄在林子里转一转。”
他的确不擅箭术,对射杀猎物拼一个输赢也不感兴趣。
故而点头道,“也好。”
靳南轩无心狩猎,靳南疆说若是父皇回来后发现他们一个猎物都没打到就该唠叨他们了,便拿出长弓想随便逮几个堵他的嘴巴。靳南疆箭术精湛,在他手下的长箭宛如通灵般,每次都能抓到想要的猎物,不出多大时间,便已收获满满。
越往里走,越是密林静沉,郁郁青青。
靳南疆活动着筋骨,让下人将他们二人的狩猎成果带回,便扔了长弓静静的往里走,靳南疆侧目看了眼靳南轩,见他眉眼倦怠似有愁心事,想了想就明白了,他说,“皇兄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成家了。”
靳南轩稍顿了下,“你也这样觉得?”
“皇兄大可不必将婚姻视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毕竟你怎么知道碰到的皆不是良人?”
靳南轩想了想,“若我碰到的的确不是良人,岂非此生予她予我皆是错付?”
“皇兄不试,怎知是良人还是冤家?”
话是这样说,“但我并无想要成亲的念头,也并不想长久待在这皇城。”
他是疯了一样的想离开。
靳南疆似笑非笑,“待何时父皇对皇兄愧疚少了些,应当就不会再强求皇兄做什么了。”
强求。
这满朝文武黎民百姓皆说皇帝对信王偏袒,有何好事都会想着信王,更是几次三番亲自为信王撑腰祈福。
却无一人说这些是皇帝在自己感动自己。
无论是将他的冤屈洗干净接回皇城,还是封王封疆,为他纳妃找妾,都丝毫不曾询问过他的意见。
这都是皇帝在强求他。
可如今,这些被靳南疆一语道破。
靳南轩面上的笑有些僵,隐隐现出几分颓然和无措,半晌,他才低声道,“但愿吧。”
“不过有个知心人在身边感觉的确是不错的,她知你忧,为你解惑,能和你一起笑一起愁……”靳南疆刚想着再继续讲解一下自家娘子的优点,突然听到破空声响,“噗——”地一声,周遭瞬间无数乱箭飞矢,细碎声响惊扰了密林静沉的上空。
白马受惊,长啸不停。
靳南疆立刻拉着靳南轩下马寻古树稳住身形,靳南疆将靳南轩挡在身后,抽出腰间长剑,与乱箭对峙,“何人?出来!”他气沉丹田,却只闻密林上空飞鸟盘旋,长风飒飒未见人来,靳南轩慌乱中想起了走在他们前面的靳东临,慌乱道,“父皇还在前面!”
靳南疆立刻说,“父皇身边有禁卫军,缺本王不算什么,但皇兄不同。”话音刚落便被靳南轩抓住了手,靳南轩显然未经历过这些,手心冰凉全身都打着颤栗,望着靳南疆的眼神却格外坚定,“父皇的命比我重要。”
这时候还要逞强?靳南疆拧眉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密林上空竟多了十来个黑衣人。
“杀!”
黑衣人一声令下,便将二人团团围住,靳南疆环顾四野终于发现了异常。这些刺客武力值看上去并不高,怎能悄无声息的穿过层层禁卫军来到这里埋伏?如猎鹰般锐利的眼望向领头的黑衣人,果然对上一双有几分熟悉的眼。
这个应该是禁卫军统领。
靳南疆突然想起靳东临方才话中之意,心中有了定数思量,拼杀时又见他们果真没有伤及靳南轩,便故意假装不敌倒在地上。
众人押住靳南疆,又与体弱无力的靳南轩缠打一处,靳南疆武功上等,深厚内力和真气庇体,面对他们自然能全身而退,但靳南轩却是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占的上风,果然……靳南轩攥不紧长剑,迷糊中听得一声令下,忙闭上眼虚虚的伸手挡了下,突然听到有刀刃刺入身体的声响,有人抱住了他。
谁?
靳南轩睁开眼,余光中看到靳东临带兵赶来的身影,而他怀里却搂着一个白衣女子,女子背后中剑,血浸衣衫,此刻正无力的趴在他耳边喃喃:“王爷,依儿终于能帮到王爷了……”
江锦华闻说此事已是暮炊袅袅,华灯初上,靳南疆随从没来得及更换因为抬受伤女子而染血的长衣,就慌忙赶来王府送信,将此事告知却没说明究竟是谁受伤,江锦华当即脸色一变,踉跄上马,幸得月灵搀扶一把,才没栽下来。
深宫迭灯,烛火未熄。
江锦华路上遇到了等候她的靳南疆,她在看到他完好无缺的样子才感觉到心口的重石落地,然后便听靳南疆将白日之事转述了一遍。
“这世间生花结果,环环相扣,但本王却怎么也没想到父皇竟会在狩猎当天给皇兄送了这么大的一份礼,而皇兄现在还被瞒在鼓里一无所知,她伤的太重了,太医不敢贸然用药,只能前去府上请你。”
江锦华觉得靳东临多数有毛病。
就算想给靳南轩塞妃嫔,也不能拿人命开玩笑啊。
太医对江锦华的医术早有耳闻,故而看到她时,忙毕恭毕敬的回禀今日险情:“信王和誉王皆无大碍,但那位姑娘所中一剑却极艰险,臣医术不精只怕是无能为力,但臣听闻誉王妃医术高超,想来应当能救侧妃娘娘……”
江锦华看到坐在床榻边满身血污失魂落魄的靳南轩,他未换血衣,只是安静的看着床榻上的女子,他眉眼里笼罩着极大的痛苦和绝望,像是知晓自己的救命稻草要没了的绝望。
如果这女子救不回,靳南轩将会内疚一生。
江锦华不知该心疼女子还是该心疼被蒙在鼓里的靳南轩才好,百味杂陈着上前查探伤情。女子的确伤凶险,剑刃距离她心口只差一寸,且剑刃还折断在了她心口处,太医不敢下手用药也是正常。
情况刻不容缓,江锦华即刻拿了自己的急救箱就开始下手。好容易取出剑刃,她要去拿止血的药时才发现自己忘记带了,刚皱起眉想让夜清回去拿药就看到有人递来一枚红色药丸,她疑惑的抬头,对上云天青可拂柳分花的轻笑,听他说,“这药可快速止血。”
江锦华点头:“谢谢。”
“谢就不用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喝鸡汤。”
江锦华:?
折腾了两个时辰才堪堪弄好,靳南疆看江锦华脸色煞白,步履蹒跚急忙上前半揽抱住她,低声询问:“可还好吗?”
江锦华点头:“没事。”本来她做急救或是手术时,站七八个小时也没有事,不知今天怎么回事,闻到了这女子的血,她却感觉头晕目眩的很。
怎么回事?
不过今夜是危险期,若是能熬过便无大碍,若是不能熬过,便是再世华佗也无能为力,靳南轩无法安心回府,就让靳南疆与江锦华回去休息,他在宫中要等女子醒来才安心。
路上江锦华终于没忍住将心中困惑问了出来,“这女子是谁?”
“这就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了。”
这名女子是西凉国的长公主顾云依,西凉与大辰百年交好,顾云依年幼时曾随着西凉王来过大辰一趟,在肃穆孤冷的皇宫中对温和认真的靳南轩一见钟情,但靳南轩却不愿将自己的婚事也要去江山社稷扯上关系,便拒绝了顾云依。
殊不知顾云依性子倔,已然认准了他,过了整整十年也不肯放弃,最近听闻靳南轩沉冤得雪返回了皇城,更是不顾一切的从西凉追来了这里,又找到皇帝求他帮自己演一出戏,好让靳南轩对她改观,愿意接受她。
但没想到禁卫军下手没个轻重,加上靳南轩当时被吓傻了,竟误打误撞的让剑刃往里多刺了几分。
便发生了此事。
江锦华百味杂陈,忽然有些同情起靳南轩来,他不愿卷入纷争中,却总是有各样各式的阴谋欺骗朝他扑去。
“此事,最好还是瞒着信王。”恐怕依照靳南轩的性格,知道实情绝对难以接受。她沉沉的叹了口气,正想说顾云依好像有些不对劲时,突然感觉喉咙处铁锈味肆意蔓延,她张了张嘴,忽然俯下身不受控制的吐出一口血来,悉数喷溅在了靳南疆的月白色长袍上。
靳南疆神色大变:“锦锦!”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