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岳沉岸会觉得自己游走于三方势力之中,太多时候都有可能会前功尽弃,可他到底是还是坚持了下来。他活的年岁久,推算人心,擅用权谋,可以很轻易的玩弄各类人于鼓掌之中。
什么东西都是可以靠算计谋求得来的。只要做的狠戾决绝些,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也不可能会有什么事情败露。
岳沉岸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感觉,习惯了胜券在握的感觉。
走进八皇子府时,岳沉岸一眼就望见了湖心亭中正围着怀孕女子乱转的靳南岸,他一改先前的偏执狂妄,此时笑得满脸桃花开甚至还穿着夸张的衣衫做出很丑陋的表情,只是为了讨眼前女子的欢心。
这种场景,他其实有些羡慕。
“八皇子别来无恙。”听了这道声音,靳南岸回身时唇角就已换成了不失分寸不动声色的笑,他随意摆手示意下人将怀孕妇人扶进屋中休息,在凉亭里倒了两杯热茶,“岳先生此番前来可是有何事需要我帮忙?”
岳沉岸没有看眼前的热茶,“当然。”他神色略带倨傲冷漠,“信王陷害誉王而做了太子,誉王和誉王妃心中必定不乐意,如今他们找到灵丹妙药已在回程路上,所以这路上信王必定会派人追杀,八皇子这时若是站队大可以站在誉王这里。毕竟如今这种局面,能和信王决一死战的,也就一个誉王了。”
靳南岸面露嘲弄笑意,“你让本皇子跟靳南疆站在一队?”
“是,也不是,毕竟去站队是变相,内地里只是为了挑拨离间,是为了让誉王信王鹬蚌相争,能你八皇子渔翁得利罢了。”
这话听着倒是有几分道理的。
“但是靳南疆和江锦华可不是省油的灯,不可能会那么轻易的信任本皇子。”
岳沉岸似乎早就料到靳南岸会这般发问,立刻说:“所以,八皇子要使出一招苦肉计,苦肉计我都替八皇子想好了,只要让八皇妃借口外出祈福,趁此机会埋伏兵马,在信王刺杀誉王的当头让八皇妃恰巧被誉王和誉王妃救下,八皇子可不就能理直气壮的借报恩的名头出入誉王府了?到时还怕成不了誉王的心腹?”
……
砰——
摆放在岳沉岸对面的茶杯被靳南岸拂落,重重摔落在他脚边,连带滚烫茶水,碎了一地春光。
靳南岸咬牙冷笑,低吼道,“她怀孕了,即将临盆!”
“只是苦肉计,不会出意外。”
“万一呢?”
岳沉岸冷静道,“不会有那个万一,靳南疆为人处世之道,你我都很清楚,加上江锦华也在,八皇妃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
虽是岳沉岸信誓旦旦,却也没让靳南岸有丝毫退让:“不可能的,我宁愿放弃这次的机会,也不可能让她涉险分毫!她怀的是我的骨肉,即将临盆我怎能如此做!”
岳沉岸有些真的搞不清楚了,毕竟都是计划好的,绝对不可能出任何意外,靳南岸到底在顾虑什么?“一时罢了,八皇子何必如此?若是担忧八皇妃受惊,大可以提前将此事告知于她啊。”
真是云淡风轻啊。
“呵,说的轻巧,那你设计顾云依种种之事,可有告诉她?”
“……”
靳南岸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稍微抑制住了怒火:“我坏事做尽,可我在她心里仍想永远都是干净的,我这坏的一面永远不能让她看见,你让我怎么提前告知她。”
岳沉岸认真的望着他,“可是八皇妃如果是真的爱你,自然将你的好坏都爱,八皇子又何必这般小心翼翼,畏头缩尾。”
“那你敢对顾云依这么说吗?你敢说当年海兰是你找来安插在信王身边的,离心散也是你给海兰的吗?你敢说当时顾云依身中迷药掉落深崖的事,也是你一手操办的吗?你敢对她说她之所以会被信王带回信王府甚至还强迫她软禁她,都是因为信王听了你的蛊惑吗?”
靳南岸眼底冒火,咬牙质问。
“你敢说吗!”
午夜梦回时,江锦华还做了几个不咸不淡的梦,梦境光怪陆离是另一种人生和命运。被从窗棂缝隙间流进屋中的日光吵醒时,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全身酸涩胀痛的不想动弹。身边的位置已经是空的,江锦华摸了摸发现被窝都凉了,靳南疆应该醒了挺长时间了。
他的生物钟一直都很准。
江锦华打着哈欠,正准备再睡个回笼觉,靳南疆端着温水进屋家了,看到她打哈欠的动作轻声道:“起床吧。”
“我不,我困。”
“还是起来吧,今天事情有点多。”
江锦华又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的,“不多,现在宁公子应当还没醒呢吧,我就再睡一刻钟,一刻钟就醒。”
靳南疆风轻云淡的垂目,温水打湿了毛巾,他静静的说:“宁公子昨夜死了。”
!
江锦华半个哈欠瞬间顿在当场,嘴巴张的极大,“谁杀了他?”
“没人。”靳南疆说着上前将毛巾递给她,“下人们发现他今天起的很晚,便试探着上前询问,谁料推门进去就发现他已经死了。”说着,他挑了挑眉,“起来看看?”
行吧行吧。
看瞳孔看肤色看尸僵程度看身上有没有皮外伤,最后江锦华无奈耸肩摊手:“于梦里死去的,看情况约莫是三更时分,尸体情况是并无窒息现象也并无有人加害,更不可能是中毒了,就只能是正常死亡。”
靳南疆点头做了然状。
不过,话这个份上,江锦华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怎么还死的这么巧呢,我们昨天才来,他就当晚死了,我还想着找苏破晓给宁公子做一个美好些的幻境呢,现在看来倒是不需要了。”
“的确不需要了。”靳南疆目光淡漠,轻飘飘的划过宁得安轻微勾起的唇角处,淡淡道,“他在美梦中走的,走的很安详。”
“是啊。”江锦华也注意到了宁得安的笑,“也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居然也可以笑得这样开心。”
靳南疆没有说话。
将这件事转述告知给病榻上的宁芜芜时,除却最开始听到宁得安杀了宁县令后,她眼底泛起了些许涟漪波澜,之后的她全程都是木然淡漠的模样,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浑身上下透着死气沉沉。
江锦华知道宁芜芜一定是连带宁得安一起憎恶起来了,毕竟宁得安是宁县令之子。只是她稍顿了下,突然想起宁得安鲜肉流了满地的漠然模样,下意识的说:“我听府中下人说,原来宁公子并非宁县令亲生儿子,当时宁县令大怒还将宁公子折腾的不轻,若不是宁公子最后从虎口逃掉,现在必定也是枯骨一具了。”
宁芜芜眼皮掀了掀,仍然没有动静。
“昨天我到县令府的时候,听宁公子说了几句话,言谈之间他似乎对姑娘你颇为愧疚,可我总觉得对你却又像是不纯粹的兄妹之情。我还听府上下人说他这些年一直暗中帮衬着你和你的夫君,想来应是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并且先前听姑娘所说,也是这位温吞公子反抗了宁县令甚至不惜以死相逼,才从宁县令手中救下你和你的夫君的。”江锦华突然有些好奇,“那,姑娘,想必你和你这位大哥应当关系应当挺好的吧?”
“关系……”
宁芜芜无意识的嘟囔了句,又沉默许久,宁芜芜才终于张开了嘴巴。
她微微放空了视线,似在回想什么久远的记忆以作为她回答的佐证。少顷,她像是突然回过了神,转头望向院中的花树,似乎对上了年幼时候宁得安看向自己眉眼带笑的神情。只是太久了,她都已经记不清他的样貌了,只记得他很高很温润,朗朗君子不忧不惧。
“我不曾记得和他关系很好过,这些年也没再见过他,大概先前挺好的吧,只是我不记得了。”
说着她脑海中突然一阵疼痛,恍惚间,眼前突然涌起一个画面。那是躲在祠堂暗处哭泣的少年和步履蹒跚却笑得可爱乖巧的女孩,他们不知说了些什么,最后手牵着手一起从黑暗走向了光明,消逝在了阳光里。
在宁芜芜那混沌恍惚的神智中,只印下了印象中那少年望向女孩的那一双眼。
那眼神实在太过认真直接而坦荡,坦荡到,任谁看了这双眼,都能知道他的心思,都能看到他那隐匿在心底,却眨眼间又流露于眼里的珍重和爱惜。
那不会是普通兄长看自己妹妹的表情。
“我会保护你的。”
“阿芜,你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我是哥哥,这世界上我绝对不可能伤害的就是你啊。”
……
宁芜芜感觉似乎有什么被遗忘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可她偏偏想不起来,她痛苦的皱起眉来,茫然的问:“他……最后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吗?”
“应当是有的,只是没来得及。”江锦华很是唏嘘,“我们说好今日一起来见你的,但是谁料想他昨夜便没了,我今天去的时候他嘴角含笑,但已死去多时了。”
没……了。
宁芜芜想了很久,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笑了笑。
算了,不想了。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