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泛血,烈酒残阳。
天色渐晚。
而誉王府的偏殿已经从早上吵闹到了现在,来人是趁着靳南疆出城去军营中的时间来的,夜清对前来找事的人也无可奈何,只能尽力劝着来人快回去。
江锦华今日寒毒发作,她早早服用了克制寒毒的药,躺在软榻上昏沉沉的睡了一天,刚醒就听到外面有人骂骂咧咧,她站在二楼雕甍窗边,冷静的斜睨着下方,看到穿着绯色长裙的妙龄女子正掐着腰对着门大骂。
“江锦华你要是知道廉耻,就快些出来!”
“缩头乌龟,胆小如鼠!”
“我都骂了你一整天了,不回话也得露个头吧!”
……
夜清和月灵正在竭力好言相劝。
这不应该。
夜清是靳南疆的心腹,誉王府里所有人乃至一些朝廷官员都对他恭敬有加,起码她没看到过夜清被谁为难过。
可这跋扈天真的女子……
江锦华下楼,淡淡打断了女子因骂了许久已沙哑的骂声,淡然问,“你是谁,为何在这里叫嚷?”
她只是这么一站,未施粉黛,未着华服,却,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便是女子这自诩姿色上等少有人敌的人见了,也有些自惭形秽。
女子暗骂自己不争气,看到美色就控制不住自己,面上却是冷哼道,“瞎了你的狗眼,本公主是大辰唯一的红竺公主!”
红竺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女儿,虽然她的生母只是官女子,却也颇为受宠,也就生养出了跋扈心性,整个大辰能让她放在眼里的除了皇上也就一个靳南疆。
但这位公主身体不好,故而常年住在西域调养,怎么近日竟赶回了皇城?
江锦华翻遍了原主的记忆,确定并未和她有过交集,心下对于她无缘由的谩骂也起了几分不耐,“原来是红竺公主,失敬。”江锦华行了个礼,“公主找我有事?”
红竺惊讶挑眉,“知道本公主你还不下跪?!”
下跪?
江锦华瞥到她眼底的嘲弄鄙夷,又联想到近日茶楼饭馆中的八卦,自是明白她应该是觉得自己能嫁给靳南疆,定是个妖艳贱货,所以才来找她的麻烦。
这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岁左右。
江锦华没有教书育人的心思,她看向夹在中间为难的夜清,不退反进,“夜清。”
夜清心领神会,“在,娘娘。”
“听到他喊我什么了吗?”
红竺咬牙,“没有!”
江锦华淡淡道,“夜清,继续。”
“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
叫的夜清口干舌燥,苦不堪言,甚至有一瞬间舌头打结差点叫成了娘子,他急忙闭上了嘴,就算再给他十个胆也不敢叫江锦华娘子啊!
这一战红竺没讨到便宜,气势汹汹而来,一个人唱了大半天独角戏,又气冲冲的走了。江锦华望着她离开的身影,狐疑的望向还在后怕的夜清,“红竺公主怎么会回了皇城?”
夜清实话实说,“回来的不仅红竺公主一人,还有楚国的太子。”
当今天下分为五国四洲,每个国家相互制衡,天下间鲜少起战火,而楚国是其中最为弱小的国家,楚国的大小甚至不过大辰的十分之一。说白了,就是借着天险地势,才能勉强不被别的国家吞噬。
大辰何时和楚国关系这般亲近了?
像是看出了江锦华的好奇,夜清解释道,“红竺公主听说王爷定下了婚事,执意回皇城向王爷祝贺,而西域地势险恶,路上公主染了病,刚好遇到了楚国太子外出游玩,楚国太子出手相助,又亲自送公主回的皇城。”
江锦华未继续追问,夜清又道,“红竺公主心高气傲,却并有伤人之意,只是刚回皇城就听说指婚给王爷的是娘娘您,也没仔细了解娘娘,就来了,我是当真挡不住啊。”
也是,毕竟江锦华前些年“毒女”的名声实在是厉害。
“她这谁挡得住?”江锦华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你也去忙你的吧。”夜清见她没生气松了口气,没走两步又被叫住,江锦华说,“在这立个牌子,就写禁止外人入内。”
夜清犹豫:“这样不好吧……”
江锦华挑眉,和他打商量,“那你写禁止红竺入内?”
“禁止外人入内就挺好的。”
“是吗?”
等张锦华慵懒的打着哈欠转醒,天已经彻底黑了,殊不料刚睁开眼就和半个身子都隐在暗色中的人来了个四目相对,她微怔,“六皇子怎么不敲门?”
靳南疆说谎不打草稿,“本王敲了,你没听到。”
江锦华未坚持这个话题,拢了拢衣襟,坐起身,直言道,“今日的确是我唐突,冲撞了红竺公主,他日我定登门致歉。”
靳南疆听这话,就知她误会了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无奈道,“本王并非来为红竺撑腰的。”
“那六皇子这是?”
靳南疆望向她眼底,只见她因刚醒还有些茫然的双眼噙着秋水,里面似是藏着旁处再也无缘得见的烟雨轻云,春日流水。
他贴近她的脸,声音喑哑,“本王听夜清说,你今日让夜清唤了你好多声娘娘。”
江锦华脸有些红:“啊那个我可以解释!”
“本王很高兴。”靳南疆这样说。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一样,他唇角噙笑,望着她的眼情深若海,“如果你想的话,本王即刻入宫面见父皇,把你我大婚之日提前。”
江锦华还想挣扎一下,“不,我不想。”
靳南疆的回答是——用嘴堵住了她的嘴。
待察觉到呼吸已有些困难,靳南疆才放开了她,江锦华防止他再来一次,忙推开他问,“红竺公主和谁一起来的,你可知道?”
“楚国太子楚越。”
江锦华还想再说什么,却悉数又被靳南疆给堵回去了。
楚越送红竺的此行,百官应当无人看不出他此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看出看不出是一出事,说破不说破又是一出事。
人艰不拆。
靳南疆知道江锦华的顾及,在他想得寸进尺的想进行生命大和谐时被一脚踹开,也未坚持,便解释起了此事,“楚国之所以这么久未被他国吞噬,一是占据天险地势,二是楚国擅长制毒。前些年也有人进攻楚国,虽是兵力武器皆占据上风,但最后却无一人活着归来。楚越此行应是想向大辰示弱交好,估计是知道继续那样并非长久之计,便想着攀附上大辰,让其余觊觎楚国的大国死了那些心思。”
和江锦华想的八九不离十。
但,江锦华眼睛一亮,“楚国人人都擅长用毒?”
“是。”像是知道江锦华的心思般,靳南疆失笑道,“本王知道你的意思,后天父皇便会在宫中设宴款待楚越一行,若是你实在对楚国感兴趣的话,答应本王一件事,本王可以带你前去。”
江锦华好奇,“什么事?”
“不准和楚越说话。”
江锦华:……
说起来,楚越倒是五国中鲜少的美男子之一,外界传闻他生的唇红齿白,美的雌雄难辨。
江锦华眨眨眼,好笑道,“六皇子这是吃醋?”
“不是。”
“那是有了危机感?”
心中真实想法被江锦华一语说穿,靳南疆难得面露尴尬之色,却还是咬牙道,“怎么可能!本王可是五国难得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夸自己夸的还挺顺手。
江锦华更对那个能让俊美无双的誉王殿下都起了危机意识的楚国太子好奇了。但好奇归好奇,话不能说,起码不能让这位六皇子听到。
而靳南疆却是有私心的,所以有一件事未曾对江锦华明说。
红竺赶回驿馆时还气的不轻,连吃了两盘点心,把整个嘴巴都塞的满满当当的,还气不过,对着旁边气定神闲翻看着古书的男子发牢骚,“你说她一个毒女神气什么呀!还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嫁给我六哥呢,现在就让夜清改口叫她娘娘了!呸!恬不知耻!”
坐在一旁的男子失笑,也无心继续看书,轻声道,“我倒是听闻誉王殿下对这位小姐很是中意。”
“一定是那毒女给六哥灌了迷魂汤!”
“你看你这样像什么话。”男子伸手拂落红竺脸颊的点心渣,他的眉眼平和,即便是训斥也带了几分温柔,他出言唤来红竺的贴身婢女,“伺候公主更衣。”
待四下无人时,他又拿起了放置在桌上的古书。
十六扇雕甍窗门敞开,夜风穿堂,带着花香不假,却也将屋内染了几分寒意。
他一手停在桌上轻叩,眸色渐深,若有所思。
宴会处在深宫,百官恭贺。
这场宴会虽表面上是为答谢楚国太子楚越,但诸位大人皆不是省油的灯,只见这红竺公主回了皇城却没住进皇宫,而是和楚越一同住在驿馆,且皇上还未阻止,众人便起了几分心思。
这红竺公主未配良人,该不会……
百官面面相觑,又忙闭上嘴。
此事事关皇家,而皇家的婚姻向来不是平民所需的两情相悦,若是他们直言,恐怕会招来祸事,所以,就算知道,也不可说。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