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护城河绕着四方城郭温温婉婉,绸缎般顺着青石板桥而下,桥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旁有说书先生颂拓着皇城的传奇,隐隐还能嗅到故事里泄出的青苔清香。
桃花的季节已经过了,天气逐渐变得炎热。
客栈。
一行人坐于二楼临窗位置坐下,江锦华单手撑头,隐隐看到不远处的一弯清香的板桥下,窝着只缩成一团的小猫。
风也是安静恬然的。
但——
不多时。
楚越笑得人畜无害,面对将刀已经架在脖子上的危机,波澜不惊的解释说,“在下所说并无虚言。楚国虽人人擅毒,但也不是天下间所有的毒都是能解的,更何况楚国擅长的为药草之毒,寒毒却是由各样活体毒物制成的,自活物取出的毒不是楚国擅长的毒种,所以在下只是听说过寒毒,但却实在不知该如何解啊。”
江锦华笑意盈盈的说,“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靳南疆看着被楚越护在身后免得卷入神仙吵架的氛围中的红竺,还不忘揭短,“他当初也没想到以后会沦落到这一步。”真的对红竺上心,可不就证明着他再怎么做,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楚越无视了脖颈处的尖锐刺痛,好脾气的拿起茶壶给他俩斟茶,“消消气,虽然我并不会解寒毒,但我对寒毒还是有所耳闻的,或许能帮到二位也说不定。”
旁边围观看笑话的人越来越多,要是再惹来衙役捕快就麻烦了。江锦华正在为难,抬眼又对上红竺含泪祈求的眼,终是咬牙将刀放下了,擦拭着刀身的一线殷红,不耐烦的说,“还不快说。”
楚越很认真:“要是想解寒毒,不妨去找医圣啊。”
“……”
“不瞒你说,我就是医圣的弟子,他不仅教了我医术,还教了我用毒。”
眼看着江锦华不耐烦的又要拿刀,楚越忙不迭的举手做投降状,他打量着面前二人,迟疑道,“你们谁中了寒毒?”
江锦华不耐烦道,“我。”
楚越仔细打量,见她面色红润,力气也不小,实在不像是被寒毒缠身的人,咋舌道,“看不出来……”
“医圣是我的师父,他虽然也不会解寒毒,却知道如何让我以毒攻毒护住性命。”江锦华用“你是傻子吗”的眼神安静的看着他。
倒是他问的多了。楚越说,“那虽然没有解药,但你这样每到毒发的时日以毒攻毒抑制毒性不就行了吗?”
“可是毒性终有一日抑制不住的。”她的身体是无所谓,因为寒毒始终居住她四肢百骸未伤及心脉肺腑,但靳南疆体内的寒毒却因为他几次三番用了内力真气,已经有将要蔓延至心肺的征兆,一旦毒性入侵心肺,就算是华佗在世,恐怕也难再为其续命了。
江锦华面对寒毒束手无策,否则也不可能会让寒毒在体内这么多年了。
但靳南疆不一样。
楚越闻言沉默良久,在小二将他们点的饭菜悉数上来后,他将筷子擦拭干净递给红竺,这才轻声道,“我不知寒毒该如何解,但你可以去找三千花的苏掌柜问一问。听闻他的人脉爪牙蔓延至五国四洲,天下奇闻异事他都有所耳闻,就算他不知道寒毒如何解开,但若是他帮你一问,必定能帮你整理出头目来。”
“三千花的苏掌柜?”靳南疆和江锦华来了个心有灵犀的对视,表情复杂,“你说苏破晓?”
“正是,你们认得他?”
“……”何止认得,还差点掀翻了他的老窝。
江锦华将那日在三千花的遭遇及朝廷国库空虚的事悉数告知,反正楚越都成了妹夫了,总不可能去坑她。
这下楚越的表情也变得复杂了,“苏掌柜的性子向来乖张,他认定的事向来也不会有任何可回转的余地,不过……你如果能让他亏欠你人情的话,他肯定会帮你,因为钱财易还,人情难偿,他最不喜欢亏欠人情。”
“帮他带回来了他离家出走的儿子这不算人情吗?”
楚越语塞了下,“可能这个人情不算太大。”
“……”是亲儿子吗,要是团子知道了恐怕又要离家出走了。
有事相求自然就不能按照先前靳南疆所说的直接端了三千花的老窝而行了,靳南疆很快入宫面见皇帝,在朝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又拿出徐大人私藏的账本来,一一核实。
但因为苏破晓不配合不肯出具前来卖东西的人的姓名地址,所以靳南疆留了个心眼,故意说自己已有收了陈贵妃和靳南卿贿赂的官员名单,只是不想彻底撕破脸让他们难堪,就想给那些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们尽快拿着卖掉宝贝所的银两的五倍或是那宝贝交到国库,做个登记,若是谁心存侥幸,他便不会轻饶。
百官果真受惊,因不想拿出那样多的银两,就争先恐后的想去三千花赎回自己卖出去的东西,但无一买回,就只能将家中其余宝贝都低价出售,个个争前恐后的跑到大理寺去交银子。
此事哄闹一时。
国库空空荡荡嘈杂不齐的布局,瞬间焕然一新,不仅有银两人手可以重新做收纳整理,还有大量的宝贝重新入了国库,几天的功夫就堆积如山。
而此事牵连出来的官员也不少,该贬的贬,该罚的罚,降职的降职,流放的流放。
陈贵妃被驱逐出宫发落荒城,而靳南卿则被没收了家产,数罪并罚,终生幽禁在他的那座外表富丽堂皇里面却破败不堪的王府中。
靳东临一直稳稳坐在九五之尊的宝座上,长臂一揽坐拥天下,他像是身外之人,始终都似笑非笑的望着朝中人的明争暗斗,迂腐贪婪。
朝中靳南卿的拥护者皆是见风使舵的,一见靳南卿再无翻身之地,忙想着来靳南疆此地讨饶求个活路,而誉王府却开始整日大门紧闭,将那些心思活络想着来攀附的官员们悉数拦在门外。
暖风拂面,隐隐可见楼阁前有树影婆娑。
是半开欲放的玉兰。
“小姐,你知道二小姐和陈姨娘最近怎么样了吗?”
江锦华正拿着青灵自外面摘来的玉兰,思忖着要怎么摆放在花瓶里才能不突兀,她挑起半边眉,不甚在意的问,“怎么样了?”
“丞相调查清楚了,前去刺杀他的人是陈姨娘付以重金找来的杀手,就是想趁机让二小姐用苦肉计重回丞相府,也想着把小姐的名声彻底败坏,让丞相对小姐深痛恶绝,结果没想到这件事被丞相查出来了,丞相一怒之下将陈姨娘休弃,二小姐还重伤在身呢,也同样被赶出了门。奴婢听人说,丞相好像是将她们送到了荒城去,那是贫瘠之地,又常有野兽出没伤人,她们恐怕是在那里活不了多久。”月灵喜上眉梢,前一秒还恨不得现在就跑到陈姨娘和江锦绣面前将她二人咬死才解恨,现在就已经格外开心的在幸灾乐祸了。
这两人一直对小姐不满,趁着丞相外出更是百般鸡蛋里挑骨头的找事,特别是江锦绣,表面上的乖巧知性模样做的可真了,暗地里还不知道为了败坏小姐的名声做了多少好事呢!
江锦华闻言应了声,也没再说什么,月灵见她还在认真的研究插花,没忍住多嘴问,“小姐,你就……没什么想法?”
“我该有什么想法?”
月灵握紧了小拳头,“当然是心神舒畅,毕竟她们是罪有应得,丞相此举实在是解气解恨呀!”
江锦华淡淡的哦了声。
月灵:……
小姐就是与世无争的性子,何况现在她们都已不在丞相府了,小姐对这件事不感兴趣也是正常。
良久,江锦华终是皱起了眉,“月灵,你觉得这花要这样插好看还是这样更才好看?”
月灵正难以抉择,就见有下人进屋禀告,“娘娘,江丞相说想见娘娘一面,现在就在门外等候。”
江锦华眉心微跳,也不执着这花要怎么插才更好看了,起身道,“请他进偏殿吧,我这就去。”
月灵格外神气,“小姐,丞相一定是愧疚难当,来亲自接小姐回府的。”
“若你是我,你会回去吗?”
“这……”回丞相府自然是应该的,但这些天在誉王府住着,这里的下人对她们恭敬有加,誉王更是对自家小姐格外照顾,在这里的日子全然不似在丞相府过的那样憋屈,月灵一时陷入纠结。
“所以啊。”江锦华将花瓶放在窗台,指尖摩挲着玉兰花瓣,声音很轻的道,“我回去干什么?”
来到偏殿,江锦华看到了面色惨白的江丞相,他熬过了枕边人和女儿的算计,却没熬过此事对他的打击,两鬓斑白,老态龙钟的模样像是骤然老了十岁,全无平日里的意气生发。
江锦华并无触动,还有些想笑。
未等她说话,靳南疆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自身后揽住了她的腰,似笑非笑的道,“丞相怎么来了?”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