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桑拿的大姑,回到饭店后还兴奋不已。
胡局长听到动静迫不及待地跑过来,问同李小林见面的情形。我告诉他就是吃顿饭。胡局长不相信吃顿饭竟会从五点半到十点半花去五个小时,他指着大姑湿漉漉的头发,一语中的地指出,我们一定还去洗了桑拿。我竭力否认,并甩动自己的长发让胡局长摸摸,是不是湿的。胡局长狡猾地笑起来,他说,像李厅长这样的领导人,绝不会毒害青少年。胡局长还进一步分析说,李厅长自己也不会洗桑拿,肯定是让秘书陪着金大姑。我觉得胡局长真是神了。大姑却一针见血地指出,胡局长肯定经常出入此类场所,不然不会如此洞察秋毫。胡局长分辩了一句,说自己是搞新闻的,然后就转到别的话题上。
我从胡局长嘴里听到凌云的消息时,不由得吃了一惊。
凌云是随电视台专题部的一位副主任一起来的,目的只是在登上开往北京的38次特快列车之前看望一下胡局长,道个别。胡局长谈及此行目的,无意中说出了我的名字,凌云马上接着说,我是他的同学。凌云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话,也没有留下电话和拷机号码。他只是问我现在在哪里。听说我要调到县文联学写诗,凌云笑着告诉胡局长,说我本质上只配生活在诗歌里。凌云也要去北京采访,他们是六点三十分来,七点三十分走。仅仅相隔三个小时,我在他曾待过的房间里,竟然闻不到他的任何气息。
我尽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胡局长还是察觉了。他几次同我说话,我都反应迟钝。胡局长就问我,是不是同凌云有过不寻常的关系。我对他用不寻常三个字特别反感,因为那是一种邪意的暗示,是说三道四的人用得最大胆最公开的一组词。我毫不掩饰自己的气恼,对胡局长大声说,你们当官的总将男女关系想得同自己的行为一样卑鄙。
胡局长肯定不想弄僵与我们的关系,他一点也不害臊,轻轻松松地就将话题转移到要钱的问题上。我告诉他,在同李小林一起待过的五个小时里,我们只字未提要钱的事。大姑这时插嘴说,是因为在叙旧,要说的话太多了,一时顾不上。大姑告诉他们,李小林明晚要办家宴,到时候一起再谈。胡局长准备明天先到办公室去找李小林。我告诉他,去了也没用,李小林明天一整天都在省政府开会。
胡局长出门不久又转回来,邀请我们一起下楼去吃夜宵。大姑不肯去。胡局长便转而对我说,如果我从没有到过这饭店的晚餐厅,那么无论如何也值得一去。
晚餐厅实在没有太多的诗意,这也许是我这类女人的看法。男人眼里却大不一样。隐隐约约的灯光里,漂亮的女人成群结队地坐在男人们的眸子里。女人对于女人无非还是女人,对男人,一个女人就是一幅画、一首诗。胡局长呷着茶,毫不掩饰地表明了自己的观点,还说,再好的风景,如果没有女人点缀其中,就无法生动起来。我无法反驳胡局长的观点。他认为像武汉这样的城市,为什么诱人,关键就是它容纳了无数美丽的女人,否则它的高楼大厦在人们的眼中就成了棺材,马路上的小汽车无论是凯迪拉克还是夏利都会是一群屎壳郎虫,大把大把的金钱只配成为废纸。女人天生就是自然的一部分,甚至是自然的精灵。所以她们能在丧失了自然的地方,让人们重新领略自然,享受自然。我抓住机会问他,男人是不是为了享受这自然而降大任于斯。胡局长斩钉截铁地说,是的。我挖苦他是老古董,现代女人已经学会享受,享受曾经专门享受她们的那些东西了。我将“东西”二字说得很重。胡局长果然忍不住学舌般自语说,男人如果在女人眼中成了东西,男人又该如何看待女人哩。我说很简单,也将其看成东西,这样男女就平等了。
在昏黄的灯光中,我忽然看见一位女同学正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我差一点叫出她的名字。当我站起来时,眼明手快的胡局长及时拉住了我。我指着那个女人说,那是我的同学周娅。胡局长要我别激动,这个地方风尘女子是不来的,最低档次的也是短期情人,所以我的同学还不是太堕落。
我望了周娅好久,她的确在举止上不是太轻浮。但我还是待不下去。
大姑还没睡着,见我回来还嫣然一笑。
一开始,我对她的笑不太在意。当我在卫生间里,一边洗澡,一边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裸体时,我猛地想起大姑的笑有些不对头。仓促之中我打开门光着身子跑出去。大姑又冲着我一笑。
我这才完全明白,大姑的笑终于不再让人恐惧。
大姑望着我的身体说,我年轻时比你还美丽动人。
后来,我偎在被子里问她洗桑拿是什么滋味。大姑的神情中颇有妙不可言的意味,她说出来的只有“很舒服”三个字。
夜里,大姑睡着后破例没有打鼾。
第二天一早,我被电话铃吵醒。拿起话筒一听,竟是同学周娅。周娅说她昨晚在晚餐厅见到我了,然后到总服务台查到我的房间。
周娅也住在饭店里,她要我马上去她的房间。
周娅穿着一件非常漂亮的丝质睡衣迎候我。房间里有一些男人的衣物,周娅一点不忌讳,公开地说,自己同一个只有肌肤之爱的男人,在这房间里住了半年。那男人每月给她一万元人民币,双方说好,为期一年,一年之后,再另行约定。上学时,周娅是反对我将情书、信物等扔进树坑里的女同学中,态度最坚决的一个。她在学校时一点也不出众,总是用一些令人不舒服的衣服,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我望着周娅说,真是想不到。周娅表示,自己当初也没想到。说起来,我才知道,周娅分配得不错,留在县城实验小学教书。一天夜里,学校的副校长借口有事,闯进屋里将她强奸了。周娅哭哭啼啼告到法院后,副校长被判坐牢八年。谁知不久,学校的一名炊事员又将她强奸了。周娅再去告状时,法院对她态度很不好,说是他们只见过三天两头遭人强奸的苕女人,从未见过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三天两头遭人强奸。周娅闹了好久,法院才将炊事员收监,却只判了个缓刑两年。这以后不只是同事没人瞧得起她,就连低年级学生也屡次起哄,不听她的课。一气之下,周娅招呼也没打就跑出来闯武汉,瞎打瞎撞了半年,才碰上这个男人。
我感到挺伤感,却没有眼泪。
现在的周娅,除了陪男人睡觉玩乐,什么事也不用干。一个人躺在床上不想动时,还可以打电话,让服务员将吃的东西送到床边。
我问她是不是很快活。
周娅回答我,不用快乐而用快活一词,实在太对了,她现在只要快活就行,她每天都盼着同男人做爱,还喜欢男人吃了伟哥之后同她做爱,只有那高潮出现后的快活,才使她觉得这条命是自己的。
我说周娅这是一种绝望心理。
周娅反驳说,自己是回到现实中的真实,就像上学时同学们发疯一样谈情说爱,不过是一种心灵的真实。
我好像无话可说了,就问,他哩?
周娅说,一大早起来跑生意去了。
我问,他做什么生意?
周娅说,钻共产党腐败的空子。
周娅不愿意说他,又说起同学时的事。当年,她反对我们将情书信物作为大雪松成长的养料,其实是因为自己没有这些东西可扔。我告诉她,我们当时就分析出来了,因为怕伤害她,才没公开说。
周娅问起我同凌云的事。
我告诉她关系完全断了。
周娅说,真可惜,还说,有一次她在晚餐厅里碰到一个很像凌云的男人带着一个女人喝茶。
我心里忽然不好受起来,咬紧牙关问她看得准不准。
周娅说就像昨晚看见我一样,只是像,非要查证以后才能确认。但是那次她没有在总服务台查到凌云的名字。
我想喘口气,借口大姑可能在找我,周娅只好放我走。
大姑根本就没醒,她仍在香甜的梦里享受什么。我摸了摸她放在被窝外面的手,感到它已不像先前那样冰冷扎骨了。
胡局长在门口叫我们准备去吃早饭。
我让他别惊醒大姑,要么再等一等,要么我们先去吃。胡局长选择了后一种。
在餐厅里,胡局长很得意地自我表扬说,他的判断非常准,只有头一遭洗桑拿的人,才会睡得这么香、这么死。我没搭话。他又问我早上去哪儿了。我告诉他到女同学那里去了。胡局长又问我,他说的对不对,女同学是不是给人做了情人?我说不知道,我们只叙旧没顾得上谈现在的事。胡局长马上说,从这一点来看,我不适合写诗,写诗要研究人,但我太不行,他反而行,因为他研究了人。他说只有中老年人重逢时才喜欢叙旧,年轻人在一起绝对只谈自己新的生活、新的收获。胡局长指责我,说假话看错了对象。我针锋相对地说,人对万事看得太透就会变得庸俗,庸俗的人是写不了诗的。司机见我们争得不亦乐乎,就插嘴说,如果让四周的人听见我们在这儿谈论诗,肯定会将我们当做一群痴呆或疯子。我望了望四周,静谧之中,男人的眼光像金子一样灿灿,女人的脸庞像银子一样闪闪,偶尔能听到一两声为了返几个“点”的争执。而在有插花的茶几前,散坐着的女人酥胸和在纯毛地毯上小姐旗袍缝里走动的大腿,正在喷薄而出。
我们不得不知趣地打住了话题。
我和胡局长走出餐厅时,正碰见周娅迎面走过来。她约我上午或下午到街上去逛一逛。我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回绝。
回到房间,大姑刚刚醒过来。
她不好意思地说,几十年没有睡过这么长的觉了。
我问她上一次是什么时间。大姑推说想不起来了。我提醒她是不是十六岁时碰上小李子的那些个夜晚。大姑威胁要磕我的栗爆,她举起手,屈着指关节,在我的头上轻轻磕了一下。
胡局长要我们今天哪儿也不要去,就在饭店待着,别让李小林有什么变故时,来不及处理。他还要求如果李小林依然只请大姑和我时,大姑和我一定要提出让四个人一起去。这句话,胡局长在上午和下午分别重复了三次。
周娅没有过来邀我出去,十一点左右她打来一个电话,说是出了点事,今天可能没空。我问是什么事,她在电话里不愿意说,支吾一声就将电话挂断了。我到她住的楼层去看了看,见许多警察在走廊里进进出出。几个服务员在小声议论,说是有个女人钻进周娅住的房间里割腕自杀了。
下午三点钟左右,周娅又打来电话,说是问题查清楚了,那个女人寻死找错了地方。她约我晚上十一点出去喝晚茶。
五点半,李小林的秘书准时来了。
出乎意料,她让胡局长他们也一齐去。我们一直将车开进李小林的小院里。李小林看着胡局长拎下大包小包的东西,很不高兴地说,她什么也不缺。大姑赶忙说,人情再多也嫌少,没人敢吹牛说自己不缺人情。李小林说,若是大姑送的她就收下。胡局长赶紧拎出一块腊肉给李小林看。李小林马上笑起来,说现在的人听医生的话不敢吃腊肉,怕里面的致癌物质,我不怕,我每餐都要吃几块腊肉。她说这全是那年养伤时让大姑宠出来的坏毛病。大姑告诉她,还有胎盘粉,她那时能够康复,真要得益于吃了几只胎盘。李小林看了看每个包里的东西后,挥挥手让人收拾起来。一落座,大姑就夸李小林的房子像皇帝的金銮殿。李小林说她那时看大姑的房子,也感觉像是进了金銮殿。
大姑笑着说,你那时总说我是剥削别人。
李小林也笑,你是不是想问我这是不是剥削?
大姑忙说,不不,你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
李小林说,你没见过世面,我这样子早就跟不上趟了。
秘书这时抽空将胡局长作了介绍。李小林点点头说,前不久在县里好像见过面。胡局长赶忙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替她给大姑送信的。李小林正要说什么,大姑将他们的话打断了。
大姑说,有天早上你是不是在厕所里碰见一个要饭的,还给了她五块钱?李小林边回忆边点头。大姑说,你没认出她,她却认出了你,那是我的干妹妹,天来的三姑。
李小林说,她怎么会这样哩!
大姑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李小林说,这鬼女人,一生吃亏,就吃在熬不住上。
大姑扯了李小林一把,脸对脸小声说,老三看见你屁股上的伤疤才敢认的,她还看见你在来月经哩!
李小林小声骂了一句,略有害臊地说,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断红。
大姑说,你有福,恐怕还要生个儿子。
李小林轻轻叹一声说,我比你更惨,一直在守活寡。
大姑说,他一直没回家里住?
李小林说,从孩子出世起,他就没有回来过。
这时,阿姨走过来问,是不是上菜。李小林点了头。上桌后见只有李小林和秘书陪,大姑就问,李小林的儿子怎么不来吃饭。李小林说他昨天出差到北京去了。大姑问孩子在哪儿工作。听说是在电视台,我忍不住问他是什么时候去北京的。李小林说电视台有钱,人人都成了鸟,总坐飞机飞来飞去,什么时间她也搞不清楚。我这才将疑心搁置一边。
吃了一阵菜,胡局长便开始用眼睛看大姑和我。
我清了一下嗓子说,李阿姨,有件事请你帮个忙。
李小林挥挥筷子说,吃饭时不谈正事,别影响胃口。
我被呛急了,吃完饭一进客厅,便又旧话重提。
李小林不待我说完,就接过话题问我是不是开口帮人要钱,不待我回答,她又说,她管的钱都是国家的人民的,她无权用作开后门。李小林进一步挑明我是为胡局长他们当枪手,做出头鸟。她问我,这么出力胡局长给了什么好处。我坦白地告诉她胡局长答应将我从那个破学校调到县城里来。李小林马上扭头将胡局长批评一顿,她说她早就知道这是他玩的花招。那没有杂色的黑白芝麻决不是大姑一个人能挑得这么纯净的。那大甲鱼、何首乌大姑更加养不了也种不了。胡局长厚着脸皮笑,将县里的一大堆困难搬出来讲给李小林听。李小林说解决困难的政策省里已经给了,那才是一本万利的东西。
胡局长再说时,李小林拦住不让他讲。
大姑忽然站起来要走,李小林怎么也拦不住。
大姑气呼呼地说,几十年了,你到县里去几多次,都没去看我,你以为我真的没意见?我是给你留面子!今天我来看你,你却这样待我——
大姑气得说不出话了。
李小林也不让步,她说,我这样怎么不行?省长约的会我都推了。我李小林知恩,但讨厌人家要我报恩。
回到饭店,大姑便要收拾行李连夜回县里去。
见劝不住,我们只好陪她往外走,准备上车后让司机说车坏了开不动。就这样离开,我们当然不甘心。
一行人刚走到大堂,迎面碰上李小林。
李小林一手捉住大姑,一手捉住我,拉扯着到旁边的酒吧里找了个位子坐下。小姐马上上了三杯咖啡。
李小林也没赔礼,只是问我是不是真想调到文联里去学写诗。我问她怎么知道,她说我们刚走,就有人打电话告诉她。李小林指着坐在酒吧里的一群女孩说,现在世道变了,女孩今天还是清清纯纯的,到明天再看,一个个都成了小狐狸精。能够想着诗的女孩实在太少了,所以她想帮我一把,给县里写个条子,让县里按正规途径给我办调动手续。
我正要答应,大姑先开口不同意。
大姑表示,自己这一生就是沾了说话算话的光,不然就不会躲过屡次的灾难,哪怕天都要塌下来了,别人还会尊重她。
李小林却说,大姑这辈子是吃了说话太算话的亏。
大姑说她还是愿意吃这个亏,哪怕临死之前,同李小林翻脸也在所不惜。
我觉得有必要让李小林想起大姑的遗嘱,特意提高声调说,她们两个都犟得像倒挂金钩山。说完之后,又将“倒挂金钩”四个字单独重复一遍。
果然,李小林沉吟一会,便要我将胡局长叫过来,她看了报告后说,我就按你们要的数字签给你们,不过你们必须将天来尽快调到文联去。胡局长喜出望外地连连答应。李小林又说,还有一点,金大姑家里只有一台小黑白电视机,你回去想想办法,将电视台里暂时用不着的彩电借一台给她用。要二十几英寸带遥控的。
胡局长心领神会地说,李厅长放心,这事我负责办得让你满意。
见李小林要走,胡局长连忙去将咖啡的单买了。
李小林将大姑拖走,非要同她彻夜长谈不可。
李小林一走,胡局长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一再说他真想亲我一下。我要他放现实点,真想犒劳自己,不如出门到街上去找只“鸡”玩一玩。胡局长笑起来,他说这笔款子太重要了,关系到自己的政治前途,正局长过了年就退休,几个副局长都在较着劲竞争,有了这些钱,他就能放手干事,将那些人都比下去。
我对胡局长的政治前途不感兴趣,只是将李小林的话再重复一遍。
胡局长拍着胸脯说,回去后,他负责在一个星期之内办好我的调动手续。
十一点整,周娅果然打来电话约我出去。
刚在晚餐厅里坐下,周娅就告诉我,那个女人本来是要到上一层她丈夫的包房里去寻死,恍惚之中少走了一层。奇怪的是,那女人手中的钥匙竟打开了周娅的房门。刑警后来将两个房间的钥匙一比较,果然是一模一样,这种概率只有百万分之一,没想到却让她们碰上了。幸亏那女人包里有遗书,不然就难说清楚了。
喝了几口茶,我问周娅,若是真有个女人找上门来拼命,她会怎么办。周娅黯然一笑说,没什么,做情人一要胆子大,二要脸皮厚,三要花样多,有这三条在手,事情怎么来就怎么对付。
我开玩笑说,情人好可怜。
周娅却说,爱人同样可怜,总是提心吊胆地怕失去这,失去那。情人与爱人的区别在于,一个是把短暂当永久,一个是把永久当短暂,一个是假戏真做,一个是真戏假做。
周娅已换了房间,但她还是有些害怕。她要我今晚给她做伴,那男人已给了信她,今晚不过来。周娅自己说,给人当情人就这点可悲,当需要他时,他总是不在身边。
睡到半夜,突然有人开门闯进来。
一个又矮又胖的男人走上来,就要掀我的被子。
听见我的尖叫,男人怔住了。
周娅冷冷地说了一句,是不是情报搞错了?
男人这才讪笑地说,没有,吵了架出来的。
男人知趣地退回到走廊上。
我周娅问,就是他?
周娅点点头。我什么也没有说,穿好衣服准备走。周娅忽然低声着求我。
她说,天来,不要告诉同学们!
我请她放心,并且弯下腰用手指揩去她脸上仅有的一颗泪珠。
我说,我只记得从前的周娅。
在走廊上碰见那男人时,那男人还能抓紧时机恭维,说我的气质真好。我问他每次见到周娅时是不是也说的这句话。那男人说不,他见到周娅时只说她长得漂亮。那男人的说法的确有趣,如果不是周娅,我也许还会同他多说几句。
我说,其貌不扬的男人往往容易让女人放松警惕。
说完,我绕过他扬长而去。
大姑从李小林家回来后,吩咐胡局长马上去财政厅。
我问大姑,昨夜同李小林说了些什么。
大姑说,李小林只说家里事和过去的事。
李小林那么苦才生下来的儿子一点也不替她争气,一天到晚只同女孩子玩,又不当真,一个月要换好几个。李小林去年开刀做了一次手术,医生切开她的肚子后很惊讶,说按照她当年受伤的情况,没做手术能活下来真是奇迹,能够生孩子更是奇迹中的奇迹。李小林说,这两次全靠着大姑。多亏大姑有独门气功。
提到气功,大姑就有些忧郁。
大姑说,李小林要在立春之后回金沟大垸一趟。说完这话,大姑眼神中的忧郁又加深了一层。
大姑让我摸摸她的手。
我告诉她,已不似先前那么凉了。
我以为大姑会高兴。不料,她的脸色变得有几分可怕。
这时,电话铃响了。让人吃惊的是电话竟是陶一碗打来的。我以为是细姑出事了,陶一碗说细姑一切都好,是小小在拼命地找我,要我近几天无论如何到学校去找她,有急事。陶一碗说他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通过李小林的秘书,才找到我们住的饭店和房间号的。我问他爱情故事写完了没有。陶一碗说,他很有信心,该画句号的是别人。我说你还想升级呀!陶一碗说,不叫升级叫升华。 往事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