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在夜里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变化,早上起来,一开门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寒风很潮湿,阴暗的云层低低地压在操场上。正在打太极拳的陶一碗,身边有两只羊、一头猪和三五只鸡,似乎都在忙碌,赶在下雪之前做点什么。广播喇叭里传出小杨的声音,他说今天的天气是小雨转小雪,明天是中雨转中雪。我想他还会说后天是大雨转大雪,小杨没说下去,而是转而播送起歌曲来。
陶一碗收了功,搓着两手走过来。他说,要下雪了。
我说,天气预报说明天是中雨转中雪。
陶一碗说,扯淡。中雨怎么能转中雪,老天爷可不会编顺口溜。
我说,用不着气,自己心里有谱就行。
陶一碗说,就要考试了,真下雪可是麻烦。
说着话,天上的雨丝就飘下来了。食堂里开始敲钟开饭。我问陶一碗练功之后是不是吃得多一些,陶一碗说以前早上只吃两个馒头,现在非吃三个不可。我说,幸亏取消了粮票。陶一碗说,如果粮票没取消肯定没人有闲心练什么功,吃不饱肚子,再怎么想办法也无法健康长寿。我告诉他,自己早餐只要半个馒头就足够,所以每天都要浪费半个馒头。我建议他同食堂打个招呼,将馒头切成两半卖。陶一碗要我别出馊主意,虽然是陈规陋习,可也不是说说就能改的,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一个馒头切成两半,不说不吉利起码也缺乏美感。他说这个问题等到我结婚后就不存在,会有丈夫帮我吃。
吃完半个馒头,我正在往嘴唇上涂口红,有人猛地推门闯进来,回头看时,“小拐子”已站到我身后,没待我发话,他便抢着开了口。
“小拐子”说,昨天傍晚,你大姑和细姑打起来了。
我不信,说,你别乱说。
“小拐子”说,是真的,我几乎亲眼看见了。
我说,怎么可能哩,大姑随手牵只羊就比警犬还厉害,细姑还不吓没了胆。
“小拐子”说,就是因为旁边没有羊,细姑才敢与大姑对着干。
“小拐子”的神态让我有些相信了。我让他将事情原委说清楚。
“小拐子”说,事情起因,还是为了细姑爷那座假坟。细姑要平掉,说人活着却有个死坟,这太不吉利。大姑不肯,这坟都立了快四十年,细姑爷照样活着,还要回来看看,若不吉利,早就不吉利了。细姑想着细姑爷是自己的丈夫,就瞒着大姑请了几个平坟的人,正准备动手,不巧被大姑发现。大姑将那些人拦了回去,然后就同细姑吵起来,听说大姑还动手,打了细姑一耳光。
“小拐子”赶到时,大姑和细姑已被人劝开,回到各自房中消气去了。三姑只对“小拐子”传了一句话,让他通知我早点回家去做裁判。
我将陶一碗喊来,商量怎么处理这件事。
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陶一碗拿出主意来。他认为,第一,我不用急着回去,家里的事不可能再闹大,都是一把年纪的女人,最多只是斗斗气,不可能向你死我活方向上发展。斗起气来反而更有利于阻止大姑练幽闭功,一气一急,心里不静,练也是白练。如果大姑真想自戕,让她这样多受点气便再好不过。第二,让她们各自想一阵,自己想通了更好,往后遇事不会有反复。第三,我回去后应该支持细姑将坟平掉,且不说这是照乡下的风俗办事,单是为了大姑,也应该让她多点刺激,找些气让她怄。这叫矫枉过正。
由于已到了上课时间,我不及细想,拿上教材就去了教室。我在课余时间想了整整两天,也没想出更好的主意。这中间大姑和细姑分别托人给我捎了十几次信,要我无论多忙也要回家一趟。我总是推说学校要进行期末考试,一点空也没有。
后来,我终于想起应该给李小林打个电话。
我不想让陶一碗听见,就去邮局。拨通以后,我让李小林打过来。我刚压上电话机,李小林就回电话了。李小林听了那三条后,断然否定了第三条,她说,万万不可平坟,那是大姑的一种感情寄托,那些尸骨都是大姑冒死背回来的。这同细姑不能作比,细姑只要有活人回来,一切都可以不要了,不计较了。李小林说她在“文革”时见过大姑到那坟上去的情景,她说如果情况没变化,我最好到坟上去看一看。
从邮局回来,我对陶一碗说时间到了,该回去看看。课程到了最后复习阶段,我只剩下两个半天课就要考试。在陶一碗的亲自安排下,我与别的老师调换了课程,刚好挪出一天时间。
下午的课上完后,顺着大路往金沟大垸走,天色还是那样阴沉,除了偶尔飘落一星半点,还没有正正经经地下一阵雨雪。走几步我就往回看,希望有辆拖拉机追上来。然而,拖拉机怕雪。这种天气,只要一个小时,积雪就会将路铺满,如果堵在外面就麻烦了。机器动弹不得不说,还得有人在雪地守着,防备有人将上面的零件卸走了。没有顺路的拖拉机,我只能一步步地走,脚上蹬的是李小林送的高跟皮靴,平时让人羡慕,这时却是一种累赘。好不容易到家,外面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进门我高叫一声,累死了,便歪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大姑和细姑连忙上来招呼我。三姑表示,我回了她就可以喘口气回家照顾胖胖和瘦瘦。三姑走后,细姑忙着端水给我洗脸,大姑则在厨房给我弄吃的。
缓过气来后,我大声说,你们这么殷勤是不是想巴结我?
大姑、细姑都说,只求我说个公道话。
特别是细姑,只相信我,认为别人都偏向大姑,袒护大姑。她信不过他们。我分别问了问,才搞清“小拐子”的话也不准确。
细姑瞒着大姑准备平坟是真的,但细姑手头没钱,家里的经济大权全都握在大姑的手里。快过年了,请人平坟,自然报酬要多一些。被请的人多了个心眼,他们知道细姑当不了家,就找机会套大姑的口气,这才被大姑察觉。过去每次碰到细姑反抗,大姑就会牵一只黑山羊来震慑。这一次大姑气坏了,可以说几乎失去了理智,只知道举着拳头要揍细姑,将一切计谋都丢到狗头国去了。细姑肩膀上和背上分别挨了几下,从细姑脱开衣服给我看到的情形分析,有一拳还挺重,因为细姑身上有一处青紫。
大姑没有打细姑的耳光。大姑说,自己怎么会打细姑的耳光,打人的耳光,是对人的羞辱,她不想羞辱细姑,只想教训她一顿。细姑也还了手,这是我们家里破天荒的头一遭。细姑反复对我说,她在气头上时狠狠踢了大姑几脚,踢得大姑直叫哎哟。大姑对这一点表现出轻蔑的否认,她说敢朝我动手的女人还没有人敢生出来。大姑为了自己的尊严,还将衣服捋起来让我看哪儿有青的紫的块块。大姑身上确实没有。细姑又绘声绘色地说,自己的脚踢到大姑身上有一种肉奶奶的响声。
三姑后来找我诉苦,自己劝架时,夹在当中挨了好多黑脚黑拳。三姑愤愤地说,细姑这一次太不像话了,以为细姑爷一回,她就能硬起翅膀远走高飞,可以将大姑不放在眼里了。大姑说了不行的事,她还要犟着干下去。
细姑则说,自己这样做一点也不是因为细姑爷要回来什么的,她其实很早就想这么做,只是过去一直没有胆量。但这几天她感觉自己有胆量了,背后像是有人在撑着腰。我问她若是大姑当时牵了羊来,她还敢不敢。细姑犹豫一下还是作出肯定的回答。我对细姑空前的胆量很是吃惊。
为了检验真伪,第二天,我有意将一只羊唤到门前,扔了些菜叶给它吃,然后将细姑唤出来。细姑见到羊,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但终于没有像以前那样吓跑或吓软。
细姑能够站定了,盯着羊看几眼,这就是一种奇迹。
但这是一只白山羊,而非黑山羊。
让我最担心的是大姑。在昏黄的灯光下,大姑虽然还是坐在老地方,手里依旧拿着鞋底,却是有一针无一针地盲目地纳着。特别是那双眼睛,明明白白地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凄凉与悲戚。大姑半是自语地对我说,细姑是怕那坟让他看见了,现出细姑的丑。那墓碑上没有刻细姑的名字。这无意中表明这碑不是细姑立的。关键还有这坟的来历。分明是大姑背回那些尸骨,细姑只是做个陪伴,为了这尸骨大姑险些将命都搭进去了。大姑留下这坟作个见证,让他回来后有个可以纪念的地方。
大姑几乎是哀求地说,这事只有靠我了。
大姑再怎么坚持也没有正大光明的名分。
大姑竟然心虚地将棋子推向我,让我来做决断。
老实说,大姑的神情已让我心软了,本来由于李小林的一番说话,我内心已经偏向大姑,到这地步,我才明白细姑此回必败无疑。
细姑的空前坚强和大姑空前的柔弱,又一次让我触摸到这个家庭历史深处的阴影。
我没有当面及时地向大姑表明自己的观点,让大姑显得十分绝望。大姑差不多流出了眼泪。她说,当初在雪地里捡起我时,她在我的小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她以为是为今后找到了一个贴心女儿,万万没想到最关键的时候,我却丧失了原则和立场,成了风吹两面倒的墙头草。
我差不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正在这时,门外有动静。我以为是细姑在偷听,一下子又强大起来。我说不管怎样,我还得咨询一下,调查一下。出了门,门外并没有人。
细姑在自己房里独自想心思。
半夜时分,细姑脱衣上床的动静弄醒了我。
她对我说,也许我该作出决断了!
我以为她又在说平坟的事,嗯了一声又翻身睡去。
“小拐子”肯定是一大早就在门前转。第二天早上,我刚起床穿过堂屋去厨房端水梳洗,他就在门外又是招手又是叫。我不管他怎么急,不梳洗好是不会出门的。我还出后门上了一趟茅厕。野外铺着一层极薄的雪,山顶上太阳躲了几日后,又要同我们见面了。
“小拐子”后来不满地指责我,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睡懒觉!
我回敬了一句,问他是什么人,怎么可以管我。
“小拐子”不同我扯闲皮,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昨晚下半夜,大姑一个人到细姑爷的坟上去了。
我不相信。
“小拐子”就说,他当时正好从三姑家的窗户跳出来。三姑不愿意他们之间的事让胖胖和瘦瘦撞见。“小拐子”在村里借了一间房子,说是存收来的山货。他从三姑家里出来,回到那间屋子,必须经过我家门前。“小拐子”在夜里走过村子,已是许多次了,狗子们都熟识他,不但没有吠叫,还跟在身后以示亲密。“小拐子”走过我家,正习惯性地将耳朵贴在墙上,听里面是否有大姑的鼾声时,我家大门“吱”地一声开了。大姑径直走出来,门也不掩,往左一拐,就顺着小路上了山。“小拐子”说,他怕大姑是梦游,不敢惊动,一直跟在她身后。大姑到了细姑爷的墓前就停下,一个人小声说了许多话,然后抱着那墓碑小声地哭了一阵。前后差不多有一个小时,大姑才顺原路返回,进屋后却没有忘记闩上门。“小拐子”这才搞清楚大姑不是梦游。
沉吟了一阵,我问“小拐子”听见大姑说些什么。
“小拐子”说他一句没听清时,眼光有些闪烁。
我马上指出他在说谎。他一定是听见什么了。
“小拐子”嘴硬了一阵后,终于软了些,他含糊其辞地说,离得远风声又大,断断续续地没办法听全,他不敢瞎说,恐怕搞不好活人死人都不依他。
我追问了半天“小拐子”才说了一句实话。
但这话不是昨晚听来的,而是四十年前细姑爷亲口对他说的。
“小拐子”说,当年李团长私下交代,说当兵吃粮打仗,说不定哪个时刻一伸腿就死了,他要“小拐子”在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后,好好照顾大姑。“小拐子”说,从前提到李团长要他照顾大姑和细姑的话,有一半是假的,李团长根本不提细姑。“小拐子”说,从前自己一直以为细姑爷这么说,是大公无私,是对大姑爷的崇拜的转移。昨晚偷听了大姑那若梦若醒的一席话之后,他才明白,事情也许根本就不是这样。
“小拐子”点到为止,余下的要我去悟去发现。悟出什么,发现什么,都不关他的事,于他没有任何责任。到时候舆论怎么说,他也管不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梳洗过的大姑,看不出昨夜的各种情感痕迹,举止又恢复了从前的沉着和自信。我放下碗筷说要出去一会儿时,大姑看了我一眼,像是知道我要去哪里。细姑追出门,说年底日子不多了,她要我早点发话做决断。
久违的太阳仿佛还未进入角色,有心无意地东照一会西晒一会,南边露露脸又到北边眨眨眼。雪只有那么薄,却不担心被融化,哪怕是在无遮无拦的高坡秃岗上,仍然肆无忌惮地张扬和炫耀。来去分明的四行脚印,将昨夜的神秘铺在我的眼前。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怀疑“小拐子”说话的真实性。雪地上的脚印,孤独而忧伤,只有自己与自己相伴,自己与自己作陪衬,由于单调,几乎显不出匀称的美丽来。显然是在无意之中发生的,大姑的脚印和“小拐子”的脚印,很少发生重叠。
不知背景的人,会误以为是一对男女并肩携手从这儿走过。无论背景如何,这假象骗不了我。我曾同凌云在雪后无人的长江江滩上挽着手走过,那样的脚印极有抒情性,稍加留意,就能从那脚印中看出一对有情人来。我们从江堤上走回时,江堤上零星地聚了一些看雪景的人,我们的脚印转眼之间就成了江畔雪野中生动的风光。那些忘情的伫望,一定是在心中追寻到那相偎着走过茫茫白雪中的青春少年。
雪中的脚印只剩下两行时,细姑爷简陋的墓地到了。
大姑的确在这儿停了下来。雪地上的脚印显示,大姑一步也没多走,一步也没少走。她走完最后一步,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离开。如果不了解昨夜的故事,如果不细看,其痕迹极像是某个迷路人走到此,发现不对,便毫不犹豫地折返回去,仿佛一刻也没停留。大姑不仅停留了,还蹲了下去,用手抚摸刻在碑上的“李世国”三个字。那抚摸一定是刻骨铭心的,甚至试图将那三个字抠下来,揣进怀里偎在胸口上。不能如愿后,“李世国”三个字便沾上了经由指尖渗出来的血。在殷红的血迹下面,还有一些暗褐色的斑点。
我明白那不是苔藓,还是用指甲轻轻刮了几下。
刮过的地方露出碑石的原色,但我的指甲上几乎找不见什么。我猜,如果将这几乎找不见的什么拿去化验,结论一定是一个女人的血。
恍惚间我明白了,李小林叫我到坟上看看,一定是让我注意并发现这一点的。
“李世国”三个字被抚摸的次数多了,比其他的字和其他的地方光艳而有生气。
我望着它们忽然突发奇想,细姑爷李世国会不会就是那个画画的连副小李子呢?这个念头一出现,我便兴奋不已,如果细姑爷就是小李子,那大姑和细姑人生中的许多纠葛与疑团,就会迎刃而解了。
这些冲动和兴奋只维持到下山。
当我望见大姑将一担水粪艰难地挑进麦田时,我才意识到,如果真像我猜测的那样,这样的重逢对大姑来说,无疑是太残忍了。
我走向被雪覆盖的麦田,从大姑手中接过粪勺。穿山风刮过来,浇向麦苗的粪水,被吹到我们脸上。大姑下意识地在脸上抹了两下。我得将粪勺里的水粪浇完,才能腾出手来抹脸上的粪水珠子。
大姑说,这回的水粪酽一些,真臭。
我说,粪越臭,饭越香。这是你教我的。
大姑说,再下一场大雪,明儿一定是好收成。
我说,你也别太累了,该让细姑做的就让细姑做。
大姑说,我欠她的情,多做点心里才舒服。
我几乎完全懂了这句话,当然前提是细姑爷就是小李子。
我心里难受起来。风声中传来细姑的说笑声。村边背风的太阳地里,细姑同一群女人坐在小椅子上,悠闲地边晒太阳边扯着五湖四海的话题。我望着在寒风冷地冻土中辛苦劳作的大姑,如果此刻没有我,她会无比的孤单。这种天气,连男人都无须找借口,可以明明白白地在家歇下来疯玩。大姑这样做,如果的确是为了爱,那代价就太大太大了。
我真想对她说,真是如此,哪怕那男人再值得爱,我也不会将自己的一生都赌上去。
挑上空了的粪桶到茅厕去挑水粪时,我特意绕到细姑她们晒太阳的地方。女人嬉笑着议论我是不是准备结婚了,她们说女人临到结婚时,再懒的性子,也会勤快起来。
细姑冲着我说,大冷的天,别让大姑干活,劝她歇歇吧,巴掌大的一块地,随时都能干完。
本来我是打算借此给细姑提个醒,反让她抢了先。
如果不是细姑,我一定认为她这是懒女人的恬不知耻。
大姑对我说,她从来就没有在干活时将细姑做人数算了。一上午,我们给麦子浇了十几担粪,大姑说够了,又说,若是下雪前给麦子浇粪肥效果会更好,雪后浇只比平时好一些。
大姑拄着粪勺将麦地环顾一番,然后不无遗憾地说,我可能吃不上这新麦做的馍馍了。
我说,求你别再这么说好不好?
大姑说,我先前的话你可别忘了。
我说,我再次求你了。
大姑在我脸上轻轻摸了一下,那手有些臭味,但它显然比我的脸蛋热。我总算有些高兴。
中午吃饭时,我将自己的决定郑重地做了宣布。
在表态之前,因为意识到事情的重大,我放下筷子,搓搓手同时咳嗽了几声。大姑和细姑果然警觉地停止了咀嚼,一齐望着我。
我说,多谢长辈的信任,将这么大的事交给我决定。我虽然只叫你们姑姑,其实你们就是我的妈妈,我就是你们的女儿。母女之间的信任是应该的。我说不出道理,也没理由,但我还是觉得那座坟墓以不平为好。
我宣布完,大姑似乎并无激动,她看了我一眼后,就低头吃自己的饭。细姑也没有强烈反应,她嘟哝道,不平更省事。仿佛她突然觉得这事似乎并不怎么与自己相干。
饭后我问细姑,是不是已确定同陶一碗发生进一步的关系。
细姑说她是在想这个问题。然而,细姑的神情又分明是舍不得细姑爷,毕竟是结发夫妻,能到这个分上不容易。 往事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