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秦基伟上将

§36.毛泽东告诫全军将士,不忘农夫与蛇的故事。少年街头摆棋局,军长微服打擂。

秦基伟上将 徐贵祥 6504 2021-04-06 06:21

  三月之末,乍暖还寒。

  经过淮海战役硝烟战火洗礼的中原大地已沉寂了昨日的喧嚣,冰雪消融,嫩枝绽芽。

  然而,战争并没有结束。

  两军决战,胜负已见分晓。

  经辽沈、淮海、平津诸大战役,国民党军元气大伤,战略防线全部瓦解,作战部队只剩下一百多万人,分布在从新疆到台湾的广大地区和漫长的战线上,并已完全丧失了在战略上实施有效防御的能力,政治上也陷于四分五裂。

  不得已,蒋介石“引退”到幕后,李宗仁取而代任“总统”站到前台,重操“和谈”故技。同时积极将残部主力沿长江设防,企图凭借一水天险,挡住解放军进攻的步伐,借此造成一个“南北朝”的局面。

  毛泽东告诫全体共产党人,不要忘记“农夫与蛇”的故事。

  毛泽东还对他的对手李宗仁的南京政府强调: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战犯不除,国无宁日。并且微笑着向李宗仁等先生透露了一个“秘密”:“人民解放军就要向江南进军了。不是拿话吓唬你们,无论你们签订接受八项条件的协定也好,不签定这个协定也好,人民解放军总是要前进的。”

  毛泽东说话向来是算话的。

  就在这个料峭寒冷的冬末春初,东起淮海地区西至平汉铁路沿线,人民解放军第二、第三野战军兵分数路,如滚滚洪流,越过江、淮、河、汉之间的莽莽平原,向南推进。

  此时,经过整编,第九纵队已扩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五军,隶属以陈赓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的第四兵团,秦基伟任军长,谷景生任政治委员。下辖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三个师。第四十三师师长张显扬,政治委员薛韬;第四十四师师长兼政治委员向守志,第四十五师师长崔建功。

  抑或是巧合,两年前,由太行军区抽调部队新建第九纵队,渡河南征,启程之际,苍天浑沌,大雨瓢泼。两年之后,新编第十五军由周口启程,南征渡江,也是暴雨如注,连绵不绝。

  部队顶雨前行,在泥水中跋涉,从军长政委到战士,全是“落汤鸡”。但这群“落汤鸡”不是一般的“落汤鸡”,其意志和战斗精神不屈不挠,艰难而又勇往直前。

  秦基伟弃马步行,将马让给伤病员,自己扛一挺轻机枪走在队伍中间。

  渡过淮河,战士们顿时感到换了顶上的一方天。特别是像秦基伟这样的老革命,多是南方人。路越往南走,风土人情就越亲切。淮河南岸百姓的风俗、生活习惯和城乡景色,都与北方迥然不同。村镇上的街道漫长狭窄,街道两边的摊贩上摆着鱼虾和竹器,当地人说话也似乎比北方人说话多拐了一些弯儿,不大好懂,但给人以新鲜的感觉。沿途阡陌纵横,水光潋滟。

  此次南下渡江,十五军为四兵团的先遣军,于三月四日从周口地区出发,冒如注大雨,取捷径,以战备姿态隐蔽运动,弃大路而走山间崎岖小径,历经二十天,连克湖北省英山、罗田及安徽省太湖、望江四城,军主力于三月二十九日进至太湖、望江地区,控制沿江北岸经华阳镇为中心的滩头阵地,掩护兵团主力展开于沿江北岸一线阵地,做渡江作战准备工作。

  终于到了。

  这就是大浪淘沙吟唱千古数不尽风流人物道不完浩瀚战事的长江。

  一江春水向东流,浩淼无垠,阳光下波涛起伏,如一条巨大的银练,款款飘扬。

  随十五军行动的兵团副司令员兼参谋长郭天民和秦基伟信步踏上江边,极目远眺,豪情满怀。

  郭天民也是黄安县人,同秦基伟是老乡,因其年长资深,颇受秦基伟尊重。一副厚厚的眼镜架在郭天民的鼻梁上,给这位黄埔军校出身的解放军将领增添了不少儒雅风采。

  “秦军长,饮马长江,果然气象不凡啊。”

  秦基伟笑笑说:“是啊,要不老蒋怎么会拿它做拦路虎呢?没有这条江,我跟郭副司令员恐怕现在已在南京了。”

  秦基伟跟郭天民的心境略有差异。

  他可不是来做诗的,他眼下最关心的是怎样把这波涛翻滚的大江化作坦途,让他的几万将士如履平地跨过去。他举着望远镜,从华阳渡口开始沿长江两岸作长时间扫瞄。

  秦基伟的目光最后在香山上停住了。香山在对岸香口滩头阵地纵深内不到一千米处,是一座突兀拔起的山峰,也是十五军隔岸最西边的一个重要火力支撑点。在这里,秦基伟形成了一个基本战术设想:船往上拖,水往下流,古有诸葛亮借东风,今有十五军借流速,飞兵直下,出其不意。

  勘察完地形,部队的准备工作便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这一带的船只大都被南逃的国民党军席卷而去。仅剩的一些,也多被船家自己沉入湖底或隐蔽起来——这些船是他们赖以维持生计的命根子,既然从国民党手里虎口脱险,船工们也不想把它交给共产党。

  几十里的湖面,连船的影子也见不到。

  找不到船,一切都无从谈起。

  秦基伟同政治部主任余洪远、副主任许志奋反复研究,绞尽脑汁地想了许多办法。

  许志奋在介绍当地民俗和船工情况时,有两点引起了秦基伟的注意,一是当地船工颇讲江湖义气,结团成伙,大都在“帮”。德高望重的老船工说话较有感召力,如果能同老船工勾通感情,可以达成一呼百应的效果。

  秦基伟笑笑,说:“是啊,士为知己者死。不知己者,别说死,连船都不给。你们把情况搞清楚,看哪些人是最有号召力的,我和谷政委挨门拜访,以诚相待,把共产党的政策送到他家去,不信他不跟共产党走。”

  许志奋早有准备,马上提笔写了一张名单:“既然军长亲自出动,我想会马到成功。当年刘伯承司令员还跟小叶丹结拜盟兄弟呢,咱们不妨也跟船老大……”许志奋说到这里停住了,他怕秦基伟骂他搞歪门邪道。他是秦基伟的老部下了,知道秦基伟政策观念很强。

  秦基伟瞪了他一眼:“有何不可啊?我们同群众本来就亲如鱼水,兄弟一家嘛!你大胆搞,需要我和谷政委出面的,我们坚决支持你。”

  一听这话,许志奋的情绪上来了,说:“有军长这句话,我的任务就完成一半了。还有一个想法,也想听听军长的指示。”

  秦基伟一摆手:“说下去!”

  “此地寺庙较多,群众十分迷信。既供佛,又信神,既拜娘娘,也找道士。一句话,江宽水深,危险较大。船工出船,一半在人,一半看天,其实,很大程度都听和尚道士的……”

  秦基伟哈哈大笑:“好哇,许志奋,有你的。看来这里是神领导人,咱们来个党领导神。有什么点子你都给我说出来,只要能搞到船,扮演什么角色,我都听你的。”

  经过一番努力,江边群众对解放军有了新认识,主动提供线索的人越来越多。

  一天傍晚,秦基伟到街上观光,走到一个店铺门前,见围有许多人,嘁嘁喳喳,遂凑上去看稀奇。原来是个少年在地上摆了一副象棋残局,少年持黑,一名上了年纪的汉子持红,举棋不定,横竖奈何不了他。秦基伟在心里暗暗支了几招,但没说出来,只是冷眼观战。让他惊讶的是,那汉子用的招数和他心里想的不谋而合,竟然败北。

  少年大约十三、四岁,看样子不像个读书人家子弟,也不是富庶人家后生,又黑又瘦,一身粗布衣褂,还沾有水渍泥痕,大约是个船工后生。

  看了一会儿,秦基伟的手痒了,说了声:“小鬼,我跟你下一盘怎么样?”

  少年抬起头,看见是位气宇轩昂的解放军,倒不怯阵,眼睛忽闪几下,说:“下棋我可不怕你,不过,输赢可得有个说头。”

  秦基伟笑呵呵地说:“什么说头啊?你是要跟我赌一盘么?”

  少年抿着嘴不吭气。

  围观的船工们闪开身子,把秦基伟让进圈内。有人在旁边说:“这位解放军看样子是个老兵了,不是个大首长,就是个老军需。跟他赌一块现大洋。”

  秦基伟笑了,说:“老乡说对了,我是个伙夫哩,可解放军不兴赌钱,我也没有钱,你说赌什么吧?”

  少年盯着秦基伟上兜挂着的自来水笔,笑说:“就赌你那枝笔吧。”

  秦基伟认真地说:“行啊。可是你要输了呢?”

  少年说:“笑话,我还会输?”

  秦基伟说:“那不行,既然要赌,就得公平交易。我输了给你这枝笔。你输了,一定得给我一样东西。”

  旁边站着的大汉开口了,说:“大全子,解放军正需要船呢,你答应他,你要是输了,就把你家那只渔划子送到队伍上。”

  少年想了想,自信地说:“行。”

  秦基伟说:“你说话可算数?你家大人可同意?”

  周围的人笑了,说:“大全子是个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只渔划子的家他自己能当。”

  秦基伟仍然紧盯不放,对少年说:“你想好,那只渔划子可是你的吃饭家伙,不兴反悔哟!”

  少年不高兴了,拍了拍胸脯说:“君子既言,驷马难追。你别看不起人。”

  秦基伟高声说:“好,你小子是君子,我也不是小人,那咱们就开局吧。”

  两人便都蹲下来,仍是少年持黑,秦基伟持红。你架炮,我跳马,你拱卒,我横车。几个回合下来,少年就失掉一匹马一个炮和两个兵,红子儿明显占了优势。

  却不料秦基伟正得意间,对方双车无遮无拦,直逼而来,均填在象眼里,又以炮换士,瞬间局势大变,兵临城下,双车锁喉。秦基伟急从前线调兵遣将回援,然而使出浑身解数,已无回天之力,只好推棋认输。

  秦基伟把钢笔摘了下来。

  说真的,他真的有些心疼。这枝笔,还是一个战斗英雄从国民党军官手里缴获的,跟他好几年了,用得十分顺手。但为了取信于民,他只好忍痛割爱了。

  少年看出他的痛惜之情,大度地说:“你要是不服,这局算了,我们再来一局。”

  刚才帮腔的大汉说:“大全子,别要人家的水笔了,你不如跟他交个朋友。”又转过来问秦基伟:“解放军兄弟,你是秦基伟部队的吧?”

  秦基伟答:“是啊,我是秦基伟部队的。”

  “那你认识秦基伟吗?”

  “当然认识啦,你有事吗?”

  那汉子拉过名叫大全子的少年,对秦基伟说:“咱这地方的老百姓都知道了,秦基伟的部队对老百姓最亲,仁民爱物,是正义之师。这孩子没父没母,你能跟秦军长手下的人搭个话,干脆让这孩子当兵吃粮草算啦。”

  这个问题,倒是秦基伟没想到的,他想了想说:“不行啊,现在解放军急着过江,还要打仗,这孩子太小,恐怕不宜参军。这个忙我帮不了,还是按照君子协定,输了给笔吧。”

  大全子瞅瞅汉子,又瞅瞅秦基伟手里亮晶晶的黑杆水笔,想要,又有些不好意思,对汉子说:“表姨夫,你说怎么办?”

  汉子又对秦基伟说:“解放军兄弟,你是个很讲信义的人,刚才逗着玩的就别较真了,还是想请你帮忙,跟长官说说,让这孩子去当个勤务兵,给长官擦皮鞋也行啊。”

  秦基伟噗哧一声笑了:“解放军哪有什么长官啊,只有同志。解放军的官儿跟兵一个样,都穿草鞋、布鞋,哪有皮鞋可擦?”

  汉子感到奇怪了:“团长也不穿皮鞋?”

  秦基伟说:“没有哇,穿什么。”

  汉子进一步问:“那,师长呢?师长总该有双皮鞋吧?”

  秦基伟说:“恐怕也不一定吧,我认识好几个师长都没有皮鞋穿,有个姓张的师长还把自己的鞋脱给战士穿。从周口往这里开,山高路险,干部的马大都驮了伤员弹药,干部战士一道走,有的战士鞋烂了,脚烂了,干部战士互相让鞋哩。”

  汉子听傻了,船工们也都围过来,静静地听这个刚刚认识的解放军讲故事。当官的不穿皮鞋,还把自己的鞋让给士兵穿,这是什么样的队伍啊?国民党说共产党共产共妻,如何如何,全是放屁呢!人群中有个粗壮黝黑的小伙子,盯着秦基伟问:“解放军大哥,那你说,秦基伟穿皮鞋吧?国民党的军长连裤带都是黄金的,秦基伟军长有吗?”

  秦基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黑布鞋的面子还被趾头捅了个缝,他笑了,说:“据我所知,秦基伟穿的跟我这一身没什么两样。共产党的军队是人民的军队,是为老百姓打天下的军队,不像国民党,军欺民,官欺兵。我们为什么能打胜仗,就是因为我们官兵一心,军民一心。大家现在对解放军总算有所了解了,我们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们会更加了解,这才是你们的亲人,解放军才是你们自己的军队,你们一定会帮助解放军的。”

  正说话间,有两战士神色慌张地跑过来,见秦基伟被围在人群当中,急忙拨拉开了,走近秦基伟。其中一个是秦基伟的警卫员王六,气鼓鼓地说:“哎呀军长,吓死人啦,你又不打招呼就跑出来了。下次小组会上,你得检讨。”

  秦基伟说:“好,好,我错了,你批评好了,下不为例。”

  这一下,围观的船工们傻眼了。我的天,闹了半天,这人就是秦基伟啊!看他那身打扮,那副和蔼的笑容,待人那副真诚,果真是咱穷人的官啊!更让他们惊奇不已的是,看那两个小兵,竟敢对军长发脾气,还要军长检讨。检讨不就是反省的意思吗,军长认错,这还得了吗?果然跟国民党不一样啊,人家那官兵,亲得像兄弟,能不打胜仗吗?

  在警卫员的强烈要求下,秦基伟拱着手同船工们告别,并不由分说,硬把那枝自来水笔塞到大全子手中。临走时还留下话:“各位乡亲,我秦基伟今天就算同大伙交上朋友了。我的部队有什么对不住乡亲的地方,欢迎大家踹我的门!”

  船工们望着秦基伟远去的背影直发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那位被大全子叫做表姨夫的中年汉子一拍大腿说:“奶奶的,这才叫清官啊,大伙听我一句,回家把破船烂筏子拾掇拾掇,帮解放军打老蒋去!” 秦基伟上将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