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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秦基伟上将 徐贵祥 3087 2021-04-06 06:21

  一九八一年秋,中国华北鹰击长空,一队又一队矫健的雄鹰组成奇妙的编队,在华北的蓝天上如鱼翔浅底。蓝天丽日下,洪流滔滔,铁甲滚滚,黄沙飞扬,刀光剑影。这就是自解放军诞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演习行动,举世瞩目的华北大演习。

  担任这次有诸军兵种联合近似实战演习总指挥的,正是那个在西湖农场里连组织生活也过不上的“老秦”。

  那一瞬间,他的老部队紧盯着荧屏,他的老部下紧盯着荧屏,生他育他的大别山区的乡亲们看见了,他为之流过血流过汗的太行山区的乡亲们看见了。

  这就是秦伢子!

  这就是秦军长!

  这就是秦司令员!

  当那辆黑色的红旗牌轿车驶向森林般挺立的绿色方队的时候,全世界都看见了,那个像举起上甘岭山峰一样举起自己庄严之臂的人——大名秦基伟。

  又是十个年头过去了。

  一缕柔和的阳光从梧桐叶的缝隙里筛过来,轻轻地落在他的肩上。

  菊花正黄,玫瑰初开,康乃馨在阳光中不动声色地倾吐着淡雅的清香。院子四角,姹紫嫣红。

  这是九十年代的一个秋日,宁静的小院里却弥漫着春天的气息。

  天高云静,丽日高悬。

  面对那个前来采访的出版工作者,将军陷入了沉思。人生的路程,宛如一条漫长的江河,几多坎坷,几多曲折,时起时伏,时缓时急,绕过了高山峻岭,穿过了莽莽丛林,但终有一个目标,奔腾不息,矢志到海……

  将军有太多的故事,有太多的传奇,有太多的辉煌。一个从苦难和战火中成长起来的民族,需要积累一种精神;一代在阳光和鲜花中成长起来的青少年需要一种财富。新一代的骨骼里需要那种钢铁一样坚硬的东西,血管里需要那种烈火一样烫热的东西。

  可是,将军却说,没有什么好谈的。

  将军依然年轻,尽管他已经迈入八十高龄了。他的睿智的目光,他的洒脱的手势,他的清晰的思路,都无时无处不在体现着年轻的朝气。

  毫无疑问,如果战争再次爆发,他还会横枪跃马,挥兵如潮,杀向敌阵。……

  将军说:“仗是在党的领导下打的,事是在党的领导下做的,人也是在党的领导下成长起来的,个人没有什么好谈的。要写,你们就写写十五军的那些英雄模范,黄继光、邱少云、孙占元、崔建国、柴学久、牛保才、王学智、王玉清……”

  说起他的英雄模范,将军如数家珍,丝毫不用思考,信口便能说出一串。

  他一直感激着他手下的这些奇迹般的英雄们,是他们用鲜血用青春用生命凝结了永不凋谢的人类精神之花,为一代代新的仰视者塑造了光华四射的青春偶像。

  他们也惦记着他。那些英雄们,无论死去的还是活着的,在他们的大脑里,也深深铭刻着一个响亮的名字——军长秦基伟。

  “要写,你们就多写写老百姓,写写太行山的人民。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环境里,太行人民与八路军共存亡。在解放战争中的最初阶段,太行子弟上万人跟着我的九纵队,那整个是一个活动的大后方啊……”

  说到这里,将军的眼睛湿润了。他的思绪更加遥远了。

  那是在秦罗庄的那轮月下,无父无母有家不能归的他,坐在山岗上望着天边,一个温暖的声音抹去了他眼角的泪,一块自制的糍粑送到他的手上:“伢子,吃吧,吃饱了跟大婶回家去,可别凉着了啊……”

  那是在血色黄昏的漫川关道上,马蹄声碎,喇叭声咽。轻伤拖成重伤的他,衣衫褴褛,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衣,肚里没有一粒米,枪里没有一颗弹,唯有心里装一个信念,革命到底,死了算!他永远忘不了那个收留他的卫生队长,卫生队长洗涤烂成泥块的伤口,动作是那么轻……

  那是在豫北的一座山峦里,敌机在顶上轰炸,他立于桥头指挥部队隐蔽,炸弹就在他身边爆炸。蓦然,一股劲风擦耳而过,他被推出几米开外,倒在地上。再起身时,那位救护他的战士已倒在血泊之中,年轻的眼睛已经永远地闭上了……

  那是在西湖农场一个苦风凄雨之夜。那个因为对他多了些照顾而被调离的战士冒着风险又回来了,给他送来一包干辣椒,附在他的耳边说:“老秦,我知道你是好人。这里潮湿,每顿下饭,你放一个辣子。”

  …………

  记忆就像一条涓涓细流,汩汩流淌。

  浓浓的思绪,绵绵的情谊,就像海一样,那样浩淼,又是那样深邃。

  诚如一位军事专家所指出的那样,从中国工农红军的队伍里走出来的人民解放军将领,除了坚韧不拔英勇善战以外,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普遍有着“经营意识”——也就是建军思想。“他们往往是这样一群人,即使把他们打散成三五一伙,乃至单枪匹马赤手空拳,只要给他们一块安身之地,只要那里有人烟,他们就可能会迅速地拉起一支队伍,惨淡经营,日渐壮大,最终形成燎原之势……”

  这话不是外行话。

  秦基伟也走过了这样的路程。抗战爆发,他从一个抗日教官,到“八路军抗日独立支队”支队长,到“秦赖支队”司令员,到太行一分区司令员,到太行军区司令员,到九纵队司令员,到第十五军军长,这漫长的历程也可以说是“惨淡经营”的历程。队伍从几十个人十几条枪发展到万马千军,这其中蕴含多少心血啊。也正像他在回国离别十五军之际所体验的那样,那支部队的血管里流有他的血,他的骨骼里铸有那支部队的情。

  在九十年代初的那个秋天的下午,在和煦的阳光和暖洋洋的微风里,他一往情深地谈起了他的部队。

  仍然如数家珍,那些优秀的名字已烂熟于心了。

  除了几十位灿灿生辉的英雄模范,他的大脑里还储存着一串星辰般耀眼的战将。在那个天高云淡的回忆之日,曾随他南征北战助他屡建功勋的部属袍泽,又从华夏的大江南北汇集一处,列队向他的视野里走来。他们是何正文、张蕴钰、车敏瞧、张显扬、向守志、崔建功、周发田、方文举、陈皓、李钟玄、崔星、葛明、任应、田耕、温锡、桑临春、东传钧……

  他们每个人都是一首诗。

  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曲战歌。

  他了解他们每一个人,就像他们每个人也了解他一样。

  时间将晚,两位采访者终于结束了他们的使命。出了将军的院门,但见西方天际云蒸霞蔚。

  回首望去,站在门前的将军正微笑致意,那挺拔刚劲的身躯沐浴在灿烂的金晖里,巍峨如山。 秦基伟上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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