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年
在邻居的眼里眼下正该是她最得意的时候。到了生命的收获季节,往后光等着享福了——她却常常想到了死。她没有说出来,不想吓唬别人,也不是吓唬自己。她想到死的时候一点都不感到害怕。只觉得一阵轻松,一种温暖,一股莫可名状的对别人实施报复的快感。
要报复谁呢?竟然对自己的生命没有一点留恋。
屋里烟雾浓得能用菜刀切割。四个男人四只烟筒。一下午她倒了两次烟灰缸,男人们仍然给她扔了一地烟屁股。电磁阀被拆得乱七八糟,摊了一地。工具横七竖八随手乱丢。脏棉纱,烂电线,家不像家,工厂不像工厂。她推开窗户,烟雾像水流一样被室外零下十几度的寒温抽走了。这个举动明显地表达了她的反感。但男人们慢慢腾腾津津有味儿地摆弄着电磁阀,大卸八块,修修换换。嘴也不闲着,抽烟喝茶高声说话。不看她,不理会她的不满和反抗。她又拿起扫帚,从里到外挨排儿扫一遍。扫到男人脚下叫他们起身,扫到有障碍的地方她自己把电磁阀零件搬开。这表达一种更强烈的愤懑。男人们却想到别处去了。
挂着工程师的头衔儿却宁愿像工人一样到处干私活儿挣大钱的吴宗奇说:“在你们家干活又舒服又痛快。梁子,你就当我们这个地下小工厂的厂长吧。”
“玩儿去,谁是地下?咱这是官的!”她的丈夫伍友仁急鼻子快眼,一进自己的家门就长能耐,嘴里不带个脏字不说话,不吵架不说话。一出去狗脸就换成绵羊头,比武大郎还窝囊。她死看不上他这一点。他身上能有哪一点能被她看得上呢?正因为人家不拿他当人,又眼馋他的老婆,至少是对他老婆怀有一种隐秘的欲望,才揽了私活儿到他家里来干。管烟管茶有时还管酒管饭,有个女人在旁边伺候着,干完活儿分钱的时候一点不少分,伍友仁一分钱也不多拿。到哪里去找这么美的差事?
正因为丈夫摆不出去,被人瞧不起,她才这么逞强卖傻,心苦面笑。她必须撑起丈夫的脸面。大家果然都很给她面子,对伍友仁一阵阵莫名其妙地犯性不予计较。伍友仁一九六〇年度荒的时候也曾参加过一个地下包工队,凭技术捞点外快填肚子。“四清”的时候游街、挨斗,差点没把屎给折腾出来。他这一辈子沾光就沾在是个电工上。如今也是干私活儿,却成了官的。
年纪最大的老八级电工孙万成是全厂电工界的活历史,知道所有人的伤疤,喜欢往别人的伤疤上擦红药水:“伍师傅说得对,现在不分官的私的了,官的是私的,私的是官的。上班养,下班抢。票子眼看就要变废纸,不干点私活儿,不找点外财,光靠工资连喝凉水都不够。”
张永强起身又把窗户关上:“梁子,你太爱干净。”
听不出这是赞许还是不以为然。
“梁子”——三十年前她初中毕业迈进工厂的第一天就落了这么个说外号不是外号说名字不是名字的称呼。如今儿女都二十多岁了,自己也病退不上班了,她还活着就剩下一件大事——等死,仍然还是“梁子”。她也说不清是感到亲切,感到伤情,还是感到恶心?
看这四个男人磨磨蹭蹭的样子,今天晚上还得管饭。伍友仁只要一有机会就要在同事面前摆摆一家之主说一不二的慷慨的大丈夫气概。既然在他的家里干活儿,大家就得往他这儿奔,围着他转。他说话就占分量,好像他就是头,赔点吃喝也值得。她当然知道丈夫的这种小心眼儿,但不能点破。别人也未必就不知道,落得合适憨厚,成全伍友仁这个大傻瓜。他们不抬屁股不说走,装傻充愣,好像忙得连天黑了也不知道。她不是疼钱,相反倒一阵阵恨钱。实在是怕麻烦,烦透了!
她系上围裙。不管心里多烦也得顾全大面子。再说自己的一家人也得吃。里出外进地忙吧。
隔壁的王师傅下班回来了,放下自行车推起三轮车,三轮车上放着一筐橘子,一筐香蕉。马不停蹄,乐颠颠地往外赶。
“伍婶儿,做饭哪?”
“做饭。给王娘送货去?”
“哎,把她替回来歇歇儿。你们家总是这么热闹!”
王师傅一面有心无心地跟邻居搭话,一面小心翼翼地推着三轮车,以免碰了别人家的东西。这是老城区老住宅,在“保卫”之列不在“改造”之列,里面住着地地道道的老户市民。几百年几十年下来,生命不断繁衍,家庭像吹泡一样地膨胀,房子却是死的,不能随风长,因而各家各户都很拥挤。邻里之间的空间被挤得不能再小了。各家又随心所欲地在自己门前垒起一两个小屋,做饭、盛煤、放杂物,并形成自己的势力范围。土盆、尿盆则要放到自己的小圈子外面,不能污染属于自己的天地。因此各种不同形状不同质量大小不等的盛脏土的盆和各种颜色的凉的冒着热气的尿盆,像地雷一样布满曲里拐弯高高低低错落无致死角很多颇具神秘的院子,大家挨得很近,又隔得很远。谁家有什么事情甭想瞒得住别人。你盯着我,我盯着你,他比着你;互相客气,互相较劲,互相帮助,互相算计。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亲和关系。风水轮流转,她羡慕王师傅的精明,以老伴儿的名义办了个执照,在马路边摆水果摊,赚钱多赚钱快,又省心省力。
“嫂子,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对门的老二端着个大铝盆走进院子。
“十冬腊月,有什么好吃的。你今儿个这么喜相一定赚了不少。”
“那也赶不上你们,天天请客,发了!”
老二嬉皮笑脸,不回自己的屋倒凑到她的跟前来:“你跟伍师傅说说,让我也跟他们掺和掺和行吗?”
“你是泥瓦匠,能修得了电器?”
“打个下手,干干力气活儿嘛。”
老二的媳妇嗑着瓜子从屋里走出来,对丈夫说:“去,做饭去,我歇一会儿。”
她扭进伍家领地,很神秘地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梁姐,你听说了吗?”
“什么事?”她把剥下来的葱皮丢进自家的土盆。
“咱们这一带出了个大妓女,在黑道上名气很大,一宿要三百块。外号叫‘大凉粉儿’。”
老二媳妇那双冒精气儿的小眼在她脸上身上剜来剜去。
她身材很高,白白胖胖,一直是这个三号院里拔尖的人物。老二媳妇的贼眼看得她很不自在。这个烂嘴角的娘儿们肚子里不会有好杂碎。如果邻居们背后敢说她什么,也都是叫屋里那几个男人惹的。
第一个发神经病的是吴宗奇。他明知是伍友仁到工厂上班的日子,也一个人颠颠跑来了,连说话的腔调也变了:“顺梅,顺梅。”
一开始她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喊自己。几十年没有人这样称呼她了,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连自己的丈夫在人前人后也都是一口一个“梁子”。她刚进工厂的时候被分配做伍友仁的徒弟,正是这层关系才让他占了便宜,癞蛤蟆咬住了天鹅。他不会这么温柔,即便是拿腔捏调的温柔也好。他每天下班进门来先喊一声“梁子”,跟着就要茶要烟。如今挣钱多了,赶上发工资或干私活儿分钱的好日子,就像皇上的二大爷回宫,把钱往她手里一摔:“快,给我弄俩酒菜。”几十年来只有他把工资如数交到她的手上的时候她才有点动心,有点感激。
“顺梅——”
她一激灵,开了门。见院里多事的娘儿们也在扒头探脑,便提高了嗓门:“是你啊,今天不是不干活儿吗?”
“非得干活儿才能来?”吴宗奇不仅没有为她迟迟不开门生气,反而笑得很甜。一坐就是大半天,什么都谈。
“真是人生如梦,想想你刚进厂的那会儿,就跟昨天似的。你打篮球,演节目,是全厂最活跃最漂亮的一枝花。许多名牌大学毕业的技术员都在打你的主意。谁也没有想到伍友仁先下手为强,用最简单最原始的办法轻而易举地把一个明星就抢到手了。技术科的书呆子们听到你结婚的消息都傻了,又后悔又惋惜……”吴宗奇两眼放光,流露出理解、同情的激动。他打扮得那么整齐,大老远地跑来就为了叙旧?他的声调和神态很有教养,跟往常来这儿干私活儿的样子大不一样。
梁顺梅突然想哭,心里好不是滋味。她克制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
“你爱人也不错。”
“现在老得无法看了,一脸黄褶子。我老跟她说,人家梁子为什么总是那么年轻?工人们也常向老伍提这个问题。你猜他怎么说?我的水儿好,你们谁不信就叫你老婆跟我过半年试试。”
他讲粗话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心里感到不舒服的是梁顺梅。
“说到底还是老伍命好,只是太委屈你了……”
梁顺梅哭不得恼不得。不管丈夫多么不是东西,她可以恨可以骂,不许别人当着她的面不拿伍友仁当人看。这不是可怜她。而是轻视她。吴宗奇和她和伍友仁在一起工作了几十年,谁是怎么回事大家太清楚了。吴宗奇说的还算客气呢,她无法反驳他。她的儿女都不把伍友仁当人,有时气不过就当着他的面儿跟她抱怨:“妈呀,你怎么给我们找了这么个爹啊?!”
隔了两天,一向老实庄重、有老师傅派头的张永强也趁着伍友仁不在家的时候来了。同样是站在门口捏着嗓子喊顺梅。这些五六十岁的老家伙都发神经病了?保管又喊得全院儿的人都探脑扒头。正赶上在家的女儿都很反感:“这是谁呀,怎么喊你顺梅?”她开了门,先对一本正经的张永强发表声明:“张师傅,您还是叫我梁子吧。”
严肃的张永强好像也是来跟她谈心的,没想到孩子在家,那就先从孩子开刀吧。
“多亏这两个孩子不像老伍,都像你。”这也是在骂老伍,听起来像捧她。
“为什么厂里不给你调房子?为什么抓着老伍一点茬儿就扣他的钱?你太好强了。大家都觉得老伍活得太省心太美了,从头头那儿就妒忌他。如果你们两个倒个儿,别说是一间房,就是多要两间,头头也不会驳你的面子。”
伍友仁也实在不争气,在下面能耐挺大,狗脸说翻就翻;见了头头就腿肚子转筋。他一辈子没当过官儿,比如班组长、工会小组长之类的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也没当过。生平只当过一回师傅就捞到了她这么个大美人儿,又毫不怜惜地把大美人儿揉搓成人老珠黄的老娘儿们。他在正经八百的动力车间干得好好的就被调到了低人一等的家属工厂当电工,成天跟一帮老娘儿们打交道。一开始他没脸跟老婆讲,等梁顺梅知道了,已经无法补救了。平时他在厂子里受了气,比如该长工资的不给他长,不该扣奖金的又扣了他的;出了点事故或违反了劳动纪律,大家都有份儿,头头捡软的捏唯独处理伍友仁;都是她到厂里为丈夫打抱不平。每次头头们都很给她面子:他的工资长上去了,扣的奖金交给她了,该处罚的事不了了之了。伍友仁在人们眼里的分量就更轻了。头头们一想她了,就欺负老伍。用他们的话说,一打狗主人就来。真的假的对女主人调笑一番,解解闷儿,开开心,再把狗放了。为房子问题梁顺梅真的豁出去了,儿女都大了,四口人住在一间老房子里太不像话了。她舍脸一趟趟找头儿,求情,送礼,忍受头头那不怀好意的目光一次次往她肉里钻。到头来厂子里不仅不把伍友仁当人看,也把她耍了!她太累了,太苦了,太可怜自己,瞧不起自己了。
他们三个好像商量好了,老伍不在的时候孙万成也往这儿跑。当然不敢叫“顺梅”,假装疯魔地喊“伍师傅”。梁顺梅不把门全打开,开得能看见脸了就告诉他老伍不在。老头儿仍然往里挤,说话声音很高,喷着唾沫星子,一片真心真意:“梁子,我们成天在你家里麻烦,不如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干,分钱的时候有你一份儿。”
“我干不了!”她躲避着孙万成的唾沫星子,身子往后一闪门就全开了。孙万成趁机跨进屋子。
“你干得了,你的技术不比伍师傅差。”
“我不干,为了那几个臭钱我这个家还要不要?”
儿子带着女朋友回来了。还没有过门就天天长在她的家里,星期天的两顿饭和每天的晚饭是非来吃不可的。如果房子宽敞还会睡在这里。她本来不同意这门亲事,这姑娘小鼻子小眼儿,不像是有福气的样子。在一个中外合资的宾馆里当服务员,宾馆里有什么就往未来的婆婆家里拿什么,卫生纸、小香皂、牙刷等等。这算什么玩意儿呢?后来女儿也交了男朋友,一比较还不如那个手脚不干净的服务员。女儿长得跟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也称得上是百里挑一的人尖儿。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能考上大学才怪哩!一间屋子半间炕,伍友仁只要一进家,白天打开收音机听评书,天一黑就打开电视机,从儿童动画片一直看到第二天节目预告,孩子们无法复习功课。女儿在家蹲了一年多,没有办法到家属工厂当了一名熟练工。她的男朋友是同组的工人,一没技术,二没铁饭碗,三没长相,比她矮半头,还不如当年的伍友仁。伍友仁好歹还是个正式电工。梁顺梅的希望全在儿女身上。儿女还不如她,再指望什么呢?
就这一间屋子,儿子结婚怎么办?女儿八成是跟那小子睡了觉,铁心铁意。她百般劝阻,女儿又哭又闹,最终也没能拆散。这些事都得她操心,伍友仁什么也不管。以前她认为自己能把这个家撑起来,现在却感到撑不动,也不想撑了。
儿子及未来的媳妇,女儿及未来的女婿,帮着她把饭菜做好。支起饭桌,屋子里就满满当当无法转身了。孩子们打开电视机,地下工厂的男人们喝酒说话。看电视的嫌屋里太吵把音量开到最大,说话的嫌电视太吵把嗓门全部放开。热闹红火,就差把房盖顶开了。
电视里正是年轻人崇拜的歌星们在歇斯底里,他们的歌声被严重地干扰了。女儿是刺儿头,首先抗议:“你们说话能不能把调门定低点儿,还让不让人看电视?”
有了酒意的张永强也失去了长辈的尊重:“这像跳大神,有什么好看的。你没听人家说嘛,报纸上胡说八道,电影里有玩儿有闹,唱歌的穷喊乱叫,电视上亲嘴睡觉。”
“让我走,如果我真的能拂袖而去,那是一种解脱与突破……”电视里在唱。
“西郊有一个养鱼专业户被抢了,一家四口人的脑袋也被割掉了。乡镇企业家带着手枪,雇了保镖。农村里又出了蒙面大盗,谁家有钱就去抢谁!”男人们在说。
“……生活毫无意义,我只能沉默不语,让我走吧,我应该速速离去。”
“我弟弟跟他们科长到南方出差,半夜有人敲门,开开门进来两个女的,脱了衣服就往他们被子里钻。他们两个跑到楼道里坐了一夜。旅店里也不管。”
……
梁顺梅吃得不多,话说得更少,没有笑。只是有心无意地看着,听着,想着。看也不想看,听也不想听,想也想不出什么眉目。就是两个字,“烦”和“乱”!
男人们总算喝足了吃饱了。那三个男人想起自己还有个家,心满意足地都走了。孩子们急不可耐地帮她收拾完碗筷,也双双对对地出去了。在这间屋子里你瞪着我,我挨着你,怎么谈情,怎么说爱?
屋子里一清静,伍友仁立刻拉上窗帘,关上电视,拉开被子。疙里疙瘩的脸被酒精浸渍得红里透紫,催促着梁顺梅:
“梁子,快点!”
她越来越烦恶这种事,他却越来性越大,好像活着就是这两件事,白天赚钱,晚上赚老婆。钱挣多了,干老婆的次数也增多了。他从挣钱中得到乐趣,老婆又是他有了钱以后的最主要的消遣物。不答应他还不行,摔壶打碗,骂大街,打孩子,没完没了地跟她闹别扭,直到她想起自己是他的老婆,必须尽义务,让他得到满足。
“这会儿我不舒服。”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我一想干好事你就不痛快?我一压你就舒服了。”
“这么大岁数了,你能不能少来两回?”
“我能干,这是你的福气。好多像我这个年纪的人早就顶不下来了。吴宗奇就是一个,别看脸长得白,底下戗不住,到较劲的时候真使劲,真没劲,气得他老婆用火筷子捅他。”
她唯一的出路就是躺下去,闭住眼,闭住嘴。别看丈夫那张脸,别闻他那满嘴的酒臭。想想那些烦心的事,随他去折腾吧。
“你知道吗?这次活儿干完了每人可分到一千块!”这个时刻伍友仁为自己感到骄傲,尽情享受男人的快乐,舌头也变得灵便了,“怎么样,你老头儿有劲吧?我跟你干得次数越多,就说明我对你越好,没有外心。这年头只要有钱,大闺女小娘儿们有的是,随便玩儿。”
他狠吸一口烟,猛地往老婆脸上一喷。梁顺梅被呛,一阵咳嗽,全身颤动。一摊冻猪肉立刻活了,有生命了,温暖了,变成一条颠簸晃动的小船。伍友仁在上面冲动起来,被推向快乐的深渊,美得直叫:“再咳大点劲儿!这一手绝不绝?就得用这个办法治你。”
“你要死啊!”梁顺梅气坏了。
“我是要死了,美得要死了!你这身肉太好了,就像一团大凉粉儿!”
梁顺梅突然睁开眼: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像大凉粉儿。”
她猛然抬身,把伍友仁掀掉,然后穿上衣服冲出了屋子。
“梁子,你干什么去?”
她不会搭腔,也不会回去。
外面很冷。她专捡黑的地方走。她没有想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双脚却带着她不顾一切地向黑乎乎的海河扑过去。
谁家的电视里又传出《让我走》的歌声。
任凭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凉森森地冻在脸上。她真想痛痛快快放声哭一场。谁怎么她了?她就是感到活得冤。
伍友仁所有对不起她的事情全想起来了。
1986年2月 蒋子龙文集.8,乔厂长上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