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前面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和低声咒骂。他紧走几步，看见林子暗处有四个家伙正在用皮带抽打被绑在树上的一个人。

　　“谁？”涂炜脚步突然利索了，胆气逼人地迎上去。

　　那四个小子一见有人来，就嘻嘻哈哈地散开了，有个家伙一边不慌不忙地走着，一边骂骂咧咧：“行了，教训他一顿出出咱们失业的这口闷气就得啦！”

　　声音好熟，涂炜顾不得细想，急忙走到那棵绑人的杨树跟前，他惊叫一声：“海溟！”

　　海溟的衣服扒光了，双手被绑在树上，已经冻得半僵了。涂炜解开绳子，拿起衣服给海溟穿上：“这是怎么回事？”

　　海溟冻得牙齿打战，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你呀，‘半导体’！刚才还吓了我一跳。”那四个小子又回来了，打头的是二毛，“你不问怎么回事吗？他现在舌头不会打弯儿了，我来告诉你，就因为这小子现在升得太高，头昏脑涨，让他吹吹风，败败火，清醒清醒。也好让他记住咱们，到了日本别光跟洋娘儿们睡觉，忘了咱穷哥儿们。”

　　另外三个家伙发出一阵哄笑。

　　二毛走到涂炜跟前：“‘半导体’，你也打他两下出出气吧！你们是老同学，现在你连个学徒工都混不上，他一个月挣五六十块。可你的媳妇呢？老丈母娘还没有给你生下来吧？！他成天被漂亮姑娘一群一伙儿地围着，任他摘任他尝。过两天还要出国留洋，便宜事全叫他占上了。今儿个咱也给他点便宜！”说着他又给了海溟两个嘴巴。

　　涂炜上前一步，揪住二毛的衣领，使劲一抡把二毛甩出老远，吼道：“我看谁敢再动他一下！”

　　“‘半导体’，你怎么不懂得好歹？”另外三个围了上来，他们看见涂炜的眼睛里有一种使人战栗的寒光，都胆怯地止住了脚步。

　　二毛从地上爬起来，咕哝着：“这小子平常像个臭鸡蛋似的，劲儿还不小。”他向另外三个伙伴一打手势，四个人猛地一扑而上，拉胳膊抱腿，把涂炜摔倒，一顿拳打脚踢，然后一哄而散。

　　海溟看看涂炜，涂炜看看海溟。涂炜笑了，海溟哭了，他想把涂炜扶起来，自己也浑身是伤，没有力气拉起这个大个子。

　　远处传来傅云芝的喊声：“涂炜，涂——炜！”

　　涂炜猛然站了起来。海溟拉住他的胳膊，叫他到家里让妈妈检查一下伤势，上点药，伤得太重还可以住在市立中心医院治疗。海溟还真诚地讲着感谢的话。涂炜甩开海溟的手，不搭腔，不回头，迎着傅云芝的叫声走去。

　　1982年4月 蒋子龙文集.8，乔厂长上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