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都市娱乐 蒋子龙文集.6,赤橙黄绿青蓝紫

§“命运这根绳抓在鬼手里”

  ——陈单凤

  先说侯金榜这个人是怎么出来的。

  我们青光县出过一个大名人,叫赫鸿基。他是个大买卖人,据说还是我的同乡,也是从山西过来的。人家都说我们山西人财迷,会做买卖,能赚大钱。北京、天津、上海、广州,这些大城市里都有赫鸿基的铺子,经销各种绸缎呢绒,布匹皮货,西装和中式服装。他的买卖大着呢,钱也多得没法数啦。一年到头他常在各大城市里走动。在我们青光县那个小县城里出了这么个人,真像出了个圣人。经常传出一些关于赫鸿基的神话似的传说。那一阵蒋介石还没有成大气候,不知走的哪条线,赫鸿基和蒋介石搭上手了,为蒋介石出了不少力。县里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为蒋介石到底出了什么力,大家都猜可能是出的钱力。关于赫鸿基替蒋介石帮忙的故事,很快在青光县城内传开了,传的有鼻子有眼儿。说赫鸿基对蒋介石有求必应,蒋介石要多少他就给多少,倾家荡产也不在乎。赫鸿基的老婆和儿子们都不同意他这么干,他就问他儿子:

  “耕田种地能赚多少利息?”

  他儿子回答:“十倍。”

  赫鸿基又问:“我们家开绸缎庄、布铺,能赚多少利息?”

  他儿子回答:“一百倍。”

  赫鸿基笑了:“可是我要扶持蒋介石当上了中国的一国之主,我就是开国元勋,那我赚的利息就是一千万倍,好处不可统计。这才叫奇货可居!亏你还上完了大学,你好好学学战国那一段历史,燕人留质于赵,吕不韦就是这么干的。”

  不久,赫鸿基真的穿上了军装,成了蒋介石一个独立纵队的司令。据说这家伙有才学,会用兵,还真替蒋介石打了几个胜仗。在我们小小的青光县把他传说得就更神了,县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把赫鸿基当成青光县的骄傲。有一回他带着队伍从青光县过,想光宗耀祖,威风一下,就把大兵屯在了城内,放假三天。其实赫鸿基的家早就搬到了天津卫,青光县已经没有他的什么人了。县里的头面人物们为了巴结他,给他挂彩送匾,捐款送肉,犒劳士兵。赫鸿基会来事,也想羊群出骆驼,学点洋玩意儿好唬当地的土百姓,他就从县里的捐款中拿出一部分,当做他自己捐款献给青光县父老百姓们,叫县里在县城中央修一个教堂,让天主为青光县父老百姓赐福。以后他每年都要回来一次,在教堂里祈祷,而且是替全县的父老百姓祈祷,替被他的部下杀死的亡灵祈祷,祝愿他们早升天界。这个消息一传开,又轰动了全城。许多人都说他是大善人,当了司令,仍然慈悲为怀。这是以后的事。还说那天晚上,县城为赫鸿基举行庆功会,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全带着太太、小姐去了,吃完了喝完了,还有舞会。许多土包子也想开开洋荤,县长下令把全城长得好看一点的妇女全都找去,等宴会之后好陪着赫鸿基的将士们跳舞。青光县有个很大的土财主叫万宝泉,他出大价刚从天津卫领回一个年轻的妓女,讨她做了小老婆。这个妓女叫杜春芳,听说这个女人漂亮得没法提了,大城市的名妓来到土里土气的小县城,可不一下子就成了皇后仙姑。好多人为了看她一眼,不惜提着礼物去拜见万宝泉。万宝泉自从娶了杜春芳,家里的客人突然增多了,他根据送来礼物的轻重决定是不是要让杜春芳出来陪客。这个老财迷还真拿着杜春芳捞了不少东西。全县要为赫鸿基开庆功会,万宝泉当然不肯落后,而且还带上了杜春芳,他心里臭美,想拿杜春芳显一显。杜春芳平时也不见得就看得上万宝泉这个土老财,有这样的机会她当然也想露一露,就更精心精意地打扮了一番。她这一去不要紧,把那些县官夫人、财主小姐、军官太太们全比下去了。宴会刚开始的时候,万宝泉还洋洋得意,以为老婆还真给他脸上增了光。等舞会一开始,他就傻眼了。赫鸿基手下有个铜头狮子团团长侯钧,这个身体魁梧的军人一见了杜春芳眼珠就不错开了,好像话也说不出来了,腿脚也动不了啦,浑身就像瘫了一样。他抓住杜春芳的胳膊,吃饭一块吃,喝酒一块喝,跳舞一块跳,说什么也不松手了。杜春芳拿腔作势,扭腰摆屁股也大出风头。万宝泉心里可吃不住劲了,火烧火燎。他花了那么多钱把杜春芳赎出来,她可从来没跟他上过这么大的劲。他几次想走过去把老婆夺回来,杜春芳却连看都不看他一下,他一靠近,侯钧那对疯狂的眼睛就像枪口一样瞄准了他的脑门子,仿佛立刻有子弹射出来把他打死,他只好耷拉脑袋又退回来。到后来团长的太太压不住醋火,走过去对杜春芳又打又骂,拿出一副拼命的架势。侯钧借着酒劲朝他太太的小肚子连踢两脚,团长太太连叫都没叫出来就躺下了。事情闹大了,舞会停了,赶紧派人把侯钧的女人送进医院,万宝泉想趁机把杜春芳拉走。侯钧右手拔出了手枪,左胳膊箍紧杜春芳的腰,问她:“我要娶你,你跟不跟?”杜春芳也吓坏了,赶紧点点头。侯钧又把手枪对准了万宝泉,说:“你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你看看春芳,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配吗?她是我的,谁也休想夺走。你要够朋友咱们就好说好道。你如果还想要她,可别怪我不客气!”万宝泉咽不下这口气,这也太霸道了,在大庭广众之下硬抢人家的老婆!可他又不敢上去辩理,害怕为了一个女人丢了自己的命。这个侯钧已经发狂了,把自己原来的老婆都踢死了,万宝泉要凑上去还不是找死!赫鸿基和县里的几个头头赶忙过来打圆场,把万宝泉拉到一边,好说歹说,赫鸿基还答应给他一笔钱。他也知道杜春芳是要不回来了,就顺着台阶下来,把老婆让给侯钧了。

  又过了几年,赫鸿基突然脱掉军装,穿着西装革履回到了青光县,还带着杜春芳和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侯金榜。这次赫鸿基回来可不像以前那么神气了,县城里有人开始传他的坏话。有人说他打了大败仗,本来是他自己的责任,可是害怕蒋介石怪罪下来,就把责任推到侯钧身上,把侯钧毙了,让部下当了自己的替罪羊。下边的人心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在部队混不下去了。再说战争也越打越大,他心里没底,对前途害怕,就辞掉司令的官衔,脱离军界,回到家乡养老。为了表示他是像诸葛亮挥泪斩马谡一样杀的侯钧,所以把侯钧的家属和孩子也一块带来,由他供养,好对得起死者。也有人说侯金榜是赫鸿基跟杜春芳生的,正是为了杜春芳这个女人,赫鸿基才杀死了侯钧。计谋败露,不好再混下去了,才离开了部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反正谁也闹不清。但赫鸿基回到青光城并不和杜春芳住在一起,他单独给杜春芳母子盖了两间房,每月由他提供生活费。他还是住在自己的老房里,换上一身长袍大褂,每天早晨都到教堂里去祈祷,装成一个虔诚信教的好好先生。鬼知道他祈祷的时候嘴里嘟囔的是些什么玩意儿,他搞这一套又是为了什么。杜春芳一回到青光县,就像臭肉招苍蝇一样,万宝泉那帮土财主又都叮上来了。赫鸿基怕这样的女人影响自己的声誉,就和杜春芳不来往了,钱也给得少了。杜春芳没办法,听了万宝泉的主意,就开了个“侯记馄饨铺”。就因为“侯记馄饨铺”有杜春芳这么个风流出名的老板娘,她的生意一下子兴旺起来了。

  我和侯金榜就是在这个馄饨铺里认识的。

  我五岁的时候,山西打仗加上灾荒,整村整村的人往东边逃生。半路上娘和我们走散了,爹领着我从山西找到山东,从山东又找到河北,也没有找到我娘。在离青光县城十里远的一个小村子里,我们爷俩住了下来。夏天爹给人家打短工,冬天就做点小买卖,凑合着能活下去。托人四处打听娘的下落也没打听到。一晃就是好几年,那年快到腊八了,爹到天津卫去卖蒜,一去七八天没回家,我吓坏了,天天跑到村外朝北的大道边上去等,一坐就是一天,向着北边又哭又喊:“爹呀!爹呀!”谁拉我也拉不回去。眼睛哭肿了,眼泪在脸上冻住了,把脸都冻烂了。爹还是没回来。第十天头上我听到个谎信,说我爹在天津卫被抓了劳工。我也不知道天津卫在哪儿,顺着爹走过的那条朝北的大道就下去了。我当时只有一个心眼儿,我不能没有爹,无论如何得找着我爹。可是爹在哪儿?往哪儿去找?我受的那罪就没法说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没亲没故,东闯一头,西闯一头,走到哪儿,就在哪儿要点吃的,有雪就着雪吃下去,没有雪就到坑里砸块冰,就着要来的冷饽饽吞下去。手冻烂了,脚也冻烂了,我倒不觉疼。也不哭了,实际上也没有眼泪了。我知道爹是找不到,一点指望也没有了,心里倒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害怕,一切都不在乎了。幸亏那时候还小,不懂事,不知道什么是绝望,什么是没有活路。要不,我准得一头扎进冰窟窿不活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怎么没死,硬是熬过来了。在外边要了一个多月的饭,顺着原路又回来了。十冬腊月,要饭也在自己村里要,到黑下还有间土屋可以挡风睡觉。可是我在村里要了两天饭,就下狠心以后再也不在本村要了。碰上好心的大娘,把我拉到屋里,管我一顿饱饭,还说上好多可怜我的话,也引得我又哭上一场。可怜我的都是好人,十户有九户是穷人,我怎么能老去吃人家,给好人家添累赘?碰上不怎么样的户,不但不给我吃的,还说气人的话,说我命太毒,克爹妨娘,说我丢了爹娘不要紧,全村人都跟着倒霉受连累,时间长了谁养得起一个长年要饭的,说不定我还会克村上的人!我听了这些闲话,下狠心要离开村子远远的,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去要饭。我不需要可怜,更不愿听别人挖苦,每天天黑以后回到小土屋去睡觉。这个世界跟我没有关系,对我像地狱一样陌生。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外乡,偷偷地死去,不让一个熟人知道,不让一个熟人看见。我在外边讨饭不管受了多大的气,也不哭不叫,不说话。就是站到人家门口上,也不喊大爷,不喊奶奶,站一会儿,人家给东西就接着;不给,站一会儿就走,再到下一个门口。有多大委屈,受了多大罪,晚上回到家用破棉絮盖住脑袋,一个人敞开哭!我常常是哭着睡着了,做梦又哭醒了。

  这天是青光县的集,我看见“侯记馄饨铺”的买卖挺热闹,就进去想捡点剩下的馄饨汤喝。我走进铺子拿眼向四下里一扫,见一个女学生打扮的人,已经把碗里的馄饨吃得差不离了,还剩下小半碗馄饨汤,我估摸她喝不下去了,就悄悄地站在她身后,眼睛盯着她的碗。我对这种小姐的心气摸得最准了,我往她跟前一站,她准得放下碗就走。这种娇小姐吃饭的时候是不喜欢外人盯着她看的,何况我又是个小要饭的。站得再离她近一点,她嫌我脏,生怕我身上的虱子、跳蚤跑到她身上去,所以我一去,她准得走。我猜得不错,我刚站到那儿,女学生把碗一推,站起身就走了。她嫌我脏,我可不嫌她脏,我肚子早就咕咕叫了,端起碗就喝。刚喝了两口,我的头发一下子被从后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揪住了。我知道这一定是馄饨铺的伙计赶要饭的。我不敢回头,想忍着疼把这点馄饨汤抢到肚子里去。把碗刚送到嘴边,身后边那个人又一使劲,嗬,把我的头发生生地揪下来一绺儿。我肚子里又没食,疼得我眼冒金星,虽然还能忍住没有叫出声,可是手里的碗掉到地上摔碎了。这下那个人的手揪得更狠了,而且按着我的脑袋往桌上磕,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好啊,你打碎了我的碗,你赔,我叫你赔!”

  我听他说话不像大人,可就是被他按住脑袋看不见这个兔崽子的长相。旁边可能有人看不下去了,过来劝架:“得了,侯少爷,松手吧,她是个要饭的,你跟她使什么气。”

  “不行,她打碎了我的碗,我叫她赔!”

  “她是个要饭的,哪有钱赔你的碗。”

  “臭要饭的为什么还到我铺子里来?看不见我门口挂着牌子,要饭的一律不许进,腰里没钱的不许进!”

  原来这小子就是“侯记馄饨铺”的少掌柜的。我是臭要饭的,你是千人揍、万人踩出来的野孩子,你都不知道你爸爸是谁,比臭要饭的还不值钱!我趁他说话的空子,瞅冷子一转身,头发从他手里挣出来,我们俩面对面站住了。我当时一定也红眼了,他倒愣住神儿了,不再骂街,也不敢动手了。我们俩他瞪着我,我瞪着他,瞪了一会儿他又鼓着气说:“你赔我碗钱!”

  我也咬了咬牙:“你赔我头发!”

  “哼!”

  我也不示弱:“哼!”

  “你个臭要饭的!”

  “你个臭婊子养的!”

  我看出他又想动手,就先下手为强,蹿上去伸出两只手朝着他的眼、他的嘴巴子就挠了几把,我的手又脏又黑,指甲又长,这两下就够他受的,眼也睁不开了,脸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血立刻出来了,兔崽子成了个三花脸。他刚哭出声,我撒腿就跑出来了。一口气跑到家,摸摸自己火辣辣发疼的头皮,蒙上被子放声大哭起来。那一天也就没有再吃一口东西。我也不知哭了多长时间,自己停住不哭了。想起平时我受的罪,被狗咬,被人打,被人骂,不管大人小孩,是人就敢欺侮我,我活着还有什么劲?我一横心,就这样蒙着被子躺着,不吃不喝,饿死算啦。死在自己家里也挺美的,省得再去跑腿要饭了。在炕上饿了两天一夜,这滋味也不好受,最后实在挺不住了,我的心又活了,觉着这样死了也太便宜那个狗崽子了,我死得多冤哪!不行,我得报完仇再死。怎么才能报仇呢?我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打又打不过人家。我数了数曾经欺侮过我的仇人,把“侯家馄饨铺”的少爷挑在了头一个。我想放火,把他们的房子点着。仔细一想这个主意也不行,放火烧住房不像烧柴火垛,一起火苗就会被人看见,有几桶水就浇灭了。我想了好几天,到底想出一个能整治一下“侯记馄饨铺”的主意。

  又是一个青光县赶集的日子。早晨起来我洗了把脸,对着盆里的水用手指头把头发拢了拢,穿上那件补丁最少的褂子,掖上我要了半个月才攒下的那几个小钱,就进城了。到杂货铺先买了三块臭豆腐,数数剩下的钱还够买一碗馄饨的,就大摇大摆地来到了“侯记馄饨铺”。侯家狗崽子没在前边,一个伙计挡住了我:“要饭的,别进来。”我瞪他一眼:“谁是要饭的?”我掏出钱往桌上一摔,“给我来碗馄饨!”伙计一见钱,赶紧赔笑脸:“好嘞,马上就来。”他给我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我从怀里掏出那三块臭豆腐,揭开纸把臭豆腐全放进了热馄饨碗。用筷子一搅,嗬,一股臭味直钻鼻子眼。臭豆腐被热汤一泡,臭烘烘的味道随着热气散发出来,馄饨铺里一会儿就呆不住人了!臭豆腐好吃不好闻,特别是跟馄饨汤搅在一起,更加呛鼻子。想吃馄饨的人,一掀门帘,被臭味一熏,扭头就走了。已经进了铺子的人,交了钱的要退货,还没交钱的也不买了,吃了一半的赶紧把干的捞一捞,捂着鼻子也赶快走了。臭味越来越浓,大冬天又不能开门敞窗户(窗户是死的,下边是玻璃,上边糊的纸,不能打破),“侯记馄饨铺”这个集日的好买卖算是砸锅了!我装做没事人似的还在拿筷子搅着馄饨汤。伙计们一嚷嚷,老板娘从里屋出来了,她一撩门帘赶忙用手堵住鼻子:“哎哟,这是什么味,这么臭?”

  我还以为这个杜春芳和别的“破鞋”差不离儿,顶多更妖精一点。不,她可不像我们乡下的破烂货,派头挺足,好像她不是开馄饨铺的,倒是县长的太太一样。大肥猪似的万宝泉跟在她屁股后面,活像杜春芳的下人。没等杜春芳说话,他先一践一跩地蹿到前边对我喊起来:“你是哪儿来的,为啥往汤里放臭豆腐?”

  我就是找事来的,不慌不忙地说:“我乐意,我就爱吃这一口。”

  “你还嘴硬?我叫你乐意!”万宝泉端起我的馄饨碗朝着大门外边一泼。

  我抓住了他的袖子:“你凭什么把我的馄饨倒了?那是我拿钱买的,你赔我的馄饨,赔我的臭豆腐!”

  “我赔你嘴巴子!”他抡起手要打,我抓住他的胳膊,朝着他的手背狠狠咬了一口,他疼得哎哟一声把手松开了。就在这时候,侯金榜穿得干干净净,怀里抱着大包小兜的东西从街上回来了。他看见我先打个愣神儿,马上认出来了,对他妈说:“就是她,那天抓破我脸的就是她。”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就要动手打我。我就是找死来的,反正我死你们也别想好活着,我的命不值钱,慢慢地饿死也是死,还不如今儿个死个痛快。我早就看好阵势了,假装躲他,一回身钻进了伙房,馄饨铺的家当全在这里边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都在柜上摆着。我顺手抄起一根压馄饨皮的擀面棍。杜春芳说话了:“噢,我明白了,你人小心可不小,这是成心来搅和我的买卖,砸我的铺子。来,把她抓起来送警察局!”

  “抓吧,我叫你抓!”我一边喊一边抡起擀面棍,朝着那些碗、碟、瓶子、坛子一阵猛砸,稀里哗啦,这几个月我受的罪,受的气全放出来了,好像也给我自己,给我爹报了仇啦。我砸着砸着,脑袋上被他们从后面打了一棍子,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蒋子龙文集.6,赤橙黄绿青蓝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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