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性人生
在我结识的多才多艺、兴趣广泛的人中,以泳友崔以泰教授格外出彩。他年轻时喜欢举重,后来成为国家一级举重裁判,在省市级的大型运动会上做过裁判长,至今还保留着国际举重裁判的头衔。他收藏的“世界医学邮票”,被评为“全国之冠”,获颁中华全国集邮联合会一等奖,并连续五次获国际邮展金奖,同时编撰了《世界医学邮票大观》《邮票上的医学故事》等多部砖头般厚重的大书,俨然成了这方面的“权威”。其实他自小学医,医学院毕业后留校任教,直至副院长、天津医科大学党委书记。
20世纪80年代,他创办了中国第一家“临终关怀研究中心”,随后又在医大第二医院创立“临终关怀科”。美国德瑞克大学教育学院院长、东西方死亡教育学会主席莱尔教授尊他为:“中国从事临终关怀事业的第一人,开创了中国的临终关怀学,当之无愧是中国的临终关怀之父。”他先后还创建了天津宁养院、天津怡泰医院,曾被李嘉诚基金会和中国心理卫生协会授予用纯金铸造的“业绩奖”及“终身成就奖”。还获得过中国性学会颁发的“科学进步一等奖”,以及美国雪兰多大学授予的“杰出领导奖”……如今崔以泰身上至少还披挂着十几个头衔,我曾问他:“若只能保留一顶帽子,您选哪一个?”他脱口而出:“诗人!”
呀?写出什么样的诗、写了多少诗才可称得上是诗人?诗坛上有一种现象我始终说不清楚,也不知该如何评论?天津有自发的群众性诗社20多家,加在一起上千人,其中有一个都是厅局级干部组成的诗社,专写古典诗词。还有家经营非常好的天安公司,从总经理到员工都写诗。每年春天,各诗社联合在桃花堤举办诗会,堤上堤下桃花如海、诗歌如潮。他们写诗主要是自得其乐,有机会交流时就朗诵一下自己的诗作,与诗友们同乐。倘手里有闲钱,印成集子散发给朋友,也算是一种发表。在他们身上,诗显然还有另一种作用:“以诗养生,以诗养业”。还以崔教授为例,因写诗心灵生机蓬勃,生活情趣丰盈,年近八旬,热情洋溢,凡有聚会,兴致一上来张口就是诗,引吭能高歌。心里有诗的人,活在一种诗性中,有时现实就成了他的歌,在别人看来很难很复杂的事情,比如创建一座又一座的医院,选地址、跑批文、筹款、建楼等等;比如将天津医学院纳入国务院“211工程”,进入全国重点建设大学的行列并升格为天津医科大学,这都些让人一听就打心里发怵的事情,崔以泰干得不急不乱,甚至看不出他作过多大难,有条不紊地一件件都办得功德圆满。诗情濡染他的生活,在人生的转折点、凡经见过并让他心有所悟的事物,必有诗作产生。将他的诗连起来就是他最真实的自传,见证了他大半生的心路历程。
最近网上有个帖子传得很火,说中国人正在沦为一个不阅读的民族,在车站、码头或候机大厅里,人们都在玩手机或打电话,很少有读书的。而崔以泰从美国费彻伯格大学讲学归来,一登上飞机就开始将他在美国的零散感悟整理成篇,一路上竟埋头写了8首新诗。快到北京时,邻座的金发女士忍不住好奇,主动跟他搭讪,他即兴选了一首刚写的诗解释给那位美国女士听:“地球不平,人间不平,心中尤不平;苍天似平,静水似平,心平方能平。”那位女士随之也介绍自己是服装设计师,或许是受他的影响,在飞机上突然有了灵感,竟也一气设计了三套服装。不管怎样,因勤于写诗而有点这样的际遇,不也是一种美好、一段佳话吗?现代人抱怨诗歌的影响力小了,却不要忽略了那些业余诗人们,以诗句启发心智,点亮自己的精神,既是人格的超脱,又是人生的凝聚。写诗会滋润生活,有诗样的人生也是一种精彩。 蒋子龙散文集:红豆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