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蒋子龙散文集:红豆树下

游泳——回归生命本源

  水的诱惑和慰藉

  我从1965年发表第一篇小说,至今过去半个世纪了,前40多年经常被批判,乃至被批斗。后来被批得性起,每当看到报刊上又发表了批我的文章,在下班的路上就买一瓶啤酒、五角钱火腿肠,当夜必须要拉出一个短篇小说的初稿,放几天再改一遍寄走。

  在那个时期东西写得多,连续几夜不睡觉是常有的事,尽管正处在壮年,长期这样折腾,身体再好也受不了。本来很自信的腰身和四肢开始捣乱,具体摸哪儿都不疼,可浑身就是不舒服,觉得很累,躺到床上并不解乏,已经很困了,想睡又睡不香甜。有时还腹胀,胃疼,食欲减退,经查有胆结石并患上了萎缩性胃炎。据医生讲这种病是不能逆转的。也就是说治不好了。

  这样活着,岂不是让生命失去了本该有的活趣?活着没趣,就说明活得方式出了问题。要反省活的方式,就不能不反省自己的创作,作家的作品和生活其实是同样的东西,都是在追求一种生存的意义。我有天没事骑着自行车瞎转,路过海河沿看到有几个人在河里游泳。不知为什么我特别眼馋,把自行车往旁边一扔,没脱衣服就跳了下去。

  河水清凉,四面水波涌动,我感到非常舒服、安逸,所有的疲劳和焦虑刹那间全被河水溶解了,身心好像被清洗得无比洁净。就在那一刻,如同修禅者开悟一般,我的脑子似乎也开窍了:心是人生最大的战场,无论谁想折腾你,无论折腾得多么厉害,只要你自己的心不动,平静如常,就能守住自己不被伤害。而游泳最大的好处是“洗脑筋”,作家的脑子没有闲着的时候,只有跳进水里才会不想“文学”。

  后来有人问我,你怎么脑袋一热说跳就敢往河里跳?你是怎么学会游泳的?

  我名字里有个“龙”字,自然天生跟水有缘,甚至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就会游泳了,在童年的记忆里总是离不开水。天一热就喜欢泡在大水坑里,或者与小伙伴们玩水戏耍,或者在坑里摸鱼抓蟹。有时不想绕远走桥,就游过河去摘西瓜,将三四个带着秧的西瓜连在一起,一只手拉着,用另一只手游回来。

  农村的孩子不能成天光是玩,还要帮家里干活。我最憷头的活儿是拔麦子、打高粱叶子和掰棒子。每当我钻进庄稼地,都会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弱小和孤单。地垄很长,好像比赤道还长,老也看不到头。我不断地鼓励自己,再直一次腰就到头了。但,腰直过十次了,还没有到头。庄稼叶子在身上脸上划出许多印子,汗水黏住了飞虫,又搅和着蛛蛛网,弄得浑身黏糊糊、紧绷绷。就盼着快点干完活,跳进大坑里洗个痛快……

  令我真正感到自己长大了,家里人也开始把我当大人用,是在一次闹大水的时候。眼看庄稼就要熟了,突然大雨不停,大道成了河,地里的水也有半人深,倘若河堤再出毛病,一年的收获将顷刻间就化为乌有。家里决定冒雨下地,往家里抢粮食,男女一齐出动,头上顶着大雨,脚下踩着齐腰深的水,把半熟的或已经成熟的玉米棒、高粱头和谷子穗等所有能抢到手的粮食,掰下来放进直径近两米的大笸箩。我在每个笸箩上都拴根绳子,将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自己腰上,浮着水一趟趟把粮食运回家。

  后来全身被水泡的像白萝卜,夜里我睡得像死人一样,母亲用细盐在我身上轻轻地搓……我一直喜欢游泳,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练的。

  游泳馆的快乐

  后来海河禁止游泳,我就跟着几个老顽童游进了水上公园的东湖。湖面的直径近千米,可充分享受大自然的野趣。尤其在下小雨的时候,在东湖里游泳格外惬意。

  世上恐怕没有人愿意自找倒霉,大都是渴望快乐。我以为快乐的诀窍,是找到一项适合自己的运动方式。活动、活动,“活”着就得“动”,一“动”就能“活”起来。

  我找到的自己喜欢的运动,——就是游泳。

  人们经常用“水灵”来形容美貌和滋润,水灵、水灵,沾“水”就“灵”。

  人的心态一变,世界也随之变了。人原本就是在通向衰老的过程中领悟人生,学会一切,游泳使我逐渐又找回了生命本身的快乐。饿了能吃,吃得香;困了能睡,睡得着;累了躺下能觉得浑身舒坦。甚至连所谓在医学上不能逆转的萎缩性胃炎,竟也渐渐地好起来。

  入冬后东湖结冰,我跟着泳友转移到游泳馆,游泳馆里同样也有着另一种样式的欢乐。

  现在时髦的话很多,有一句叫“花钱买健康”,大家有一种类似疯狂的外出欲和娱乐欲,游泳馆爆满。智者乐水,水乃生命之源,人一到水里就现出了生命自身的本真和率直,充满欢乐,生机勃发。因之游泳馆里的风景也就变得五彩缤纷,光怪陆离。

  我草草归纳一下,大致有以下几种景观:首先就是“游”。

  游泳馆里最主要的景观自然是就游泳。但现代健身族或娱乐族的游法和专业游泳运动员的泳姿大不一样。专业的就是蛙、仰、蝶、自四种姿势,而对外开放的游泳馆里,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泳姿,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可以把蛙泳游成“鼠泳”,只露着个脑袋在水面上晃悠;把蝶泳游成“狗刨”,四肢乱扑腾;把仰泳变成“漂死人”;把自由泳游成“垂死挣扎式”,看他像是正玩命挣扎,眼看就要沉底,待你过去要救他,他却扑腾出脑袋又向前挪了一块。有人力气大,胳膊抡起来横扫千军,不管两边是男是女,有老人的脑袋还是年轻人的屁股,抡上谁算谁。有的人在水里以慢见长,那个慢劲可真叫功夫,像慵懒的胖头鱼缫籽,好半天才摆动一下尾巴。有人慢得几乎就成了游泳池里的“礁石”,倘是“雄礁”,任游得快的人撞一下关系不大,若是“雌礁”就得小心。偶尔还有“鸳鸯礁”,那是情侣在水里嬉戏,大家像躲避水雷一样绕开。当然也有不少人游得很好,女如美人鱼,男如大白鲨……体型就更是千差万别,有匀称的,有前凸后撅的,有瘦如麻杆的,有胖的双手摸不到自己肚脐眼的……想想吧,这样花花绿绿的一池子人,会构成什么绚丽的景象!

  第二是“跳”。站在池边的高台上,纵身一跳入水。两臂前伸,双腿绷直,池水拍击头顶,“嗖”一下直钻池底,能体验到一种鱼的快感,那叫美呵!自己觉得美,别人看着不一定美,泳友中爱跳水的人不少,大家常常一起站到台子上,一、二、三高声喊号,同时起跳,声势颇为壮观。但体型不一,跳到空中,有的高,有的矮,有的直,有的弯,有的头朝下,有的平着硬拍……人戏水,水戏人,这就有了滑稽感。但池子边上的人得赶快躲开,一个不留神躲慢了被砸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三是“聊”。有人进馆后下池子就游,游完上来就走。有人则不然,把游泳池当成“水吧”,游一会聊一阵,常常以游为辅,以聊为主。聊社会,聊家庭,谈股市,说新闻,交换行情,打听消息,甚至利用水里“赤裸相对”的优势谈生意……如果有个漂亮女士参与其中,很快就聚成一群,将泳道头上的台阶全部站满。而且聊起来没完没了,老头们连呼哧带喘地游了一圈回来,靠不上岸,水深两米多,伸直腿也够不着底……有一老者甚诙谐,累得实在受不住了只好低头硬钻,前面一片白花花的大腿,怕撞上女士,就冲着粗一点黑一点的拱。

  第四是“拍”。报纸上有文章称,健身应坚持“两拍”。一是拍手掌,促进大脑血液循环。不信可以看看老干部,一个个都活得神满气足,皆因老开会,老鼓掌,活血化瘀。于是游泳的时候要用力拍手掌,水花激荡,节奏响亮。是不是真能养脑不敢说,时间长了倒可以练成“水沙掌”。二是拍脚心,医学界把脚掌称为“第二心脏”。俗云:“有钱的吃人参,没钱的拍脚心。”这就是说拍脚心跟吃人参有同样的效果,而且不上火,那干吗还不大拍特拍呢?于是,游泳馆里的“拍”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噼噼啪啪,啪啪噼噼,或轻或重,或急或缓,有人拍得响亮,有人拍得沉闷,有时几个人同时抱着脚掌比着拍,形成很有气势的节奏,被称为“浴室欢乐颂”。

  第五是“唱”。人一沾水就高兴,一高兴了就想唱。洗澡的时候真有唱得好的,民族唱法、美声唱法、通俗唱法,什么歌都唱,而且一张嘴都带着水音,令人大饱耳福。但只要另外两个人一张嘴,这些唱得好的人就全不做声了。一个是京剧票友,嗓音极其洪亮宽厚,他一叫板,那真能震得房顶子嗡嗡响。他换衣服的时候唱,淋浴的时候唱,坐在水池边上唱……大概就是游着半截的时候怕喝水不唱。但是,他每天只唱一个字或只唱半句,比如今天练“呜……”,这一早晨就光“呜呜呜……”或者是“听谯楼打罢了……”唱到半截就回去,反反复复只有这半句,本来是不花钱的享受,却变成了折磨。还有一位更怪,专唱流行歌曲。乍一听像歌,却又明明不是那个歌的味儿。他一张嘴,音都是斜着钻出来,而且带钩挂刺,四棱八杈,然后斜刺里劈啦啦向上拔,直不愣噔,走腔跑调。不论什么歌经他扯着脖子喊出来,音调全变,旋律诡异,那真能唱得池水变色,乾坤颠倒,好像要大地震!特别是在他来得不巧没有淋浴位子的时候,他便对着淋浴间的镜子,一边往身上涂着肥皂,一边扬着脖子自己过瘾。旁边的人可就惨啦,有人赶紧佩带“强心卡”以保护心脏,动作利索的草三了四地洗两把赶快逃,正好把淋浴的位子给他腾出来。

  有位坚持了十几年的老泳友向我抱怨,他说一听见这个人唱歌就血压升高,神经错乱,肥皂在毛巾上搓下去小半块,却不知道往身上抹。我开导他说,把歌唱得像歌不足为奇,世界上好歌多得很,好歌星也有的是,只要我们愿意,想听什么歌、想听谁的歌都不难。但在公共场所能理直气壮地把歌唱得这般恐怖、有如此巨大的威力,让人变颜变色,脑袋发蒙,手足无措,这样的机会人活一生也难得碰到几次。所以在他一张嘴的时候你就赶紧做好精神准备,端正态度,抱着欣赏的心境告诫自己:这种声音可是地上难找,天上难寻,在别处是绝对听不到的,只有在游泳馆脱光衣服洗澡的时候才能有此耳福,机不可失,好好享受……

  我的游泳成绩

  游泳馆里还有个好处,能见到正规的教练,偶尔会得到正规的训练和指导。馆里有时会组织比赛,在一次50米的自由泳比赛中,我在50岁以上的年龄组中获得第三名,成绩是39秒2。

  我刚进游泳馆的时候,用蝶、仰、蛙、自四种姿势游完1000米,只需17、8分钟,随着年龄的增大,现在得需要25分钟。游的距离也在递减,刚开始游2000米,几年后减为1800米,以后又改为1500米、1200米……

  何时开始减少运动量,一次减多少,以什么为标准?游了20多年,我摸索出一条作适合自己的运动规律。每天游完泳出来,浑身轻松,骑上自行车,两条腿好像不用蹬车轱辘就嗖嗖地往前蹿。早饭也吃得很多,而且特别香,如果早饭后坐在电脑前犯困,就说明运动量过了,第二天就得减少运动量。

  现在每天早晨只游1000米,早饭后坐在电脑前很快就能进入工作状态,偶尔拉点晚儿也能保证精气神够用的。

  快乐本身很单纯

  游泳馆的快乐不单是游泳,它还是我深入社会的一个点。泳友之间没有升迁、利益的竞争,联系着大家的就是那一池清水,关系很单纯,快乐也很单纯。

  每天早晨泳友们一碰面,老远就咧嘴笑,然后高声呼叫:“哦——哇!”

  对方也同时回应:“哦——哇!”

  于是整个游泳馆里就都回荡着“哦——哇,哦——哇!”

  随后大家一阵放声大笑。这其中有老头,有中年人,也有小青年,经这么一呼一应,觉得非常开心。忽一日,一位总是不苟言笑的老同志问我:“你们天天这么哦哇哦哇地叫喊,是什么意思?”我猛然间被问住了……是啊,“哦——哇”是什么意思呢?其实什么意思也没有,就是打招呼。也许什么意思都有:你今天气色不错,你看上去很高兴,看来又有什么美事……这是一种亲昵,一种默契,一种诙谐,更重要的是一种快乐!各有各的快乐,各有各的快乐因由,也可以毫无因由的就快乐。经这么一阵开怀大笑,笑自己,笑别人,在这种快乐的引导和调动下,旁边许多不相干的人也跟着一块高兴起来——少数人的呼叫变成一阵集体的快乐。

  当人快乐的时候,就会喜爱自己,热爱生活,能够从每一天当中得到乐趣,悠然自足。快乐非常重要,却并不一定非要有重要的理由才能快乐。每天早晨大家在游泳馆的快乐,并没有非常值得大乐特乐的理由,体育锻炼本身就会使身体发生一些变化,释放出一种能令人愉快的化学物质——“内啡肽”,使大脑和精神得到休息,体内激素分泌平衡、舒畅,并促进与大脑有关的其他有益物质的分泌。

  去年末,一个冰冷的早晨,我因看错表而起冒了,骑车赶到游泳馆时还没有开门。可门前已经黑糊糊地挤站着一堆人,走近细看,几乎都是老年泳友,却像小学生等着开校门一样,紧紧挤挨着铁栅栏。有人还不停地吱呀怪叫:“到点儿了,到点儿了喽!”

  “呜——哈,呜——哈!”

  这是抓空在喊嗓子,有的则发力在跺脚,或猫腰甩臂做着各种准备活动。挤不到前面去的人就在后面转磨磨,弓着腰,提着脚,嘴里咝儿咝儿地抽凉气……黑灯瞎火,不知道的人打从这儿经过,非得被吓一跳不可。离规定的开馆时间还有一刻钟,老头们闹得更欢了,就在这欢闹声中铁栅栏自动打开,有人暴叫一声:“冲啊!”

  呼啦啦大家争先往里拥。进了大门还要穿过一个大院子,然后进大厅,穿过大厅再冲上二楼才是更衣间和游泳池。老头儿们能跑多快的就跑多快,跑不太快的一溜小跑,不能小跑的疾走,大家都不再说话,一窝蜂地争先恐后。我看他们的样子,是真的都想争当第一个进馆的人。这让我感到好奇,游泳馆早进一会晚进一会有什么关系呢?我不由地也加快脚步,想跟进去看个究竟。

  原来这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早来的人,每天早晨要争好几个第一:第一个进馆、第一个冲进更衣间占到自己喜欢的更衣箱、第一个跳进游泳池、第一个冲进厕所占个好茅坑……老头儿们的保健习惯都不错,想必早晨一起床先灌一大杯凉水,再加上存了一夜或大半夜的腹内垃圾,来到游泳馆就不可能不内急了……

  无论争到哪一种第一,老头们都很快乐,没有争到第一的谈论这个争第一的过程中的洋相,也是一种乐事,同时还夹杂着许多可供大家一乐的其他话题。

  一旦进了游泳馆,大家仿佛特别爱逗趣、爱说爱笑,无论谁说什么都很容易引起哄堂大笑。如果这时候谁还不笑,明显的是他有问题。就这样老先生们每天的快乐从一进游泳馆就开始了,而且这快乐的情绪会延续一早晨,甚至能影响一整天。

  快乐就是如此的单纯,没有高级和低级之分。天下之乐无穷,许多小事就能给人以大快乐。老人们到游泳馆来游泳是为了健身,而快乐就是百验百灵的健身妙招。尽管这看上去有点孩子气,但孩子的快乐是最真实的,不是装的和表演出来的。

  根据哲学家梁漱铭的说法,“老小孩儿”是一种很高的境界。即自觉听其生命的自然流行,求其自然合理,“如儿童之能将生活放在当下,无前无后,一心一意,绝不知回头反看,一味听从生命之自然发挥……”当个这样的“老小孩儿”岂是容易的事吗?一个人当“老小孩儿”不容易,大家一起当“老小孩儿”就比较轻松了,快乐也会更多些。

  ——这也正是游泳馆的魅力。我的泳友当中,有好几个八十多岁的“老小孩儿”,每天早晨都是自己骑着自行车来。最大的86岁,每天只游400米。

  去哪儿就游到哪儿

  我每逢外出,必带上泳具,因为游泳游惯了,每天不下水身上不舒服。不刻意要求,只要有条件能下水,人到哪儿就游到哪儿。

  室内的游泳池不算,这许多年来我游过泳的地方有渤海、黄海、东海、南海、太平洋、印度洋、地中海、巴士海峡……等等。

  有些感受非常深刻,比如香港回归的那一年夜游北部湾。

  当时正值农历四月十五,月轮饱满,清辉洒地,轻柔的海风飘送着湿漉漉的清馨。从我下榻的宾馆到海滩不过百米,海滩上的沙子分两种颜色,干沙是白的,细软微温,赤脚踏上去立刻有一种极清爽的感觉传导到全身。

  而海水退去后留下的湿沙是深色的,细腻而瓷实,脚板接触这样的细沙,忍不住想跑想跳想在上面打滚,任你怎么折腾都不会碰到异物,受到伤害。

  海上清光浮动,水影茫茫,远处有船灯点点,闪闪烁烁,乍浮犹隐,逗得水面似熔金炼银。明明是万顷细波,一旦推到岸边就形成了线状大浪、哗哗啦啦地拍打着沙滩,但真的进入深水区域,反倒风轻浪柔,海面变得安静了。头上皓月当空,眼前波光粼粼,四肢慢慢划动,心里一片澄明,通体舒泰。

  夜里游海,有一股特殊的宁静和神秘感,好在当地人告诉我这一带海域里没有鲨鱼,我可放心大胆地游个痛快。我的手几次碰上了柔软溜滑的动物,足见这是一片肥海,鱼类竟多到往游人的手上撞,大概是我的夜晚侵入,惊扰了它们。

  我低下头向水里看,没有看到鱼,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手臂和腿脚,好清澈的海水,水下似乎比水上还要透亮。夜晚尚且如此,白天这海水又会是什么颜色呢?

  我那是第一体验到,在野海里游泳,白天和夜晚的感觉大不相同。后悔以前下海多在白天。 蒋子龙散文集:红豆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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