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蒋子龙散文集:红豆树下

欣然,信然!

  我曾两次到过奈良,怀有强烈的好奇心想去看一个地方,却都未能如愿。那便是“暴死寺”,庙不大,香火很旺,日本人似乎将“暴死”看作是“好死”,到了一定年纪甚至渴望能够“暴死”。就如日本电影《犹山节考》所表述的,老人活到60岁还不死就背到山上活埋。按中国的习俗,“暴死”则等同于“横死”、“恶死”,是“不得好死”、“不能善终”的一种死亡,极不吉利。所以同行的人坚决阻止我去参观这样的地方。但我们也有一句“修死不修生”的古训,南怀瑾有言:古代修行的人,要死的时候自己先晓得时间。不管他是修佛家的、道家的、密宗的、禅宗的,修到了知止而后有定,普遍都能做到“预知时至”。每个人的生不由自己选择,却可以追求“死得其所”,以一种较为自然和没有太多痛苦的方式告别人世,“无疾而终”地为人生画上句号,会被人尊为“高人”,“有后福”。

  当下无论能不能“修死”,一活到七八十岁,恐怕都会想到这件事,何时走?怎样走?中国进入老年社会,老年人若想进一个规范、稳妥的养老院,不比年轻人考公务员更容易。如果指靠子女,那就得核算一番,假如自己是25岁得子,到85岁时孩子方才退休,在这之前有个短期的头痛脑热还可以,倘是长期需要人照理,那可就不一定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了”。现实逼得老伙计们对如何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不得不“修”,不得不“忧”。前不久去无锡参加一个活动,结识了一位智者,若醍醐灌顶般打开了另一番思路。此公大名汪开泰,年已七旬,看上去不过60岁出头,面有光泽,眼有精神,却曾患高血压40年,糖尿病8年,胰岛功能几近丧失。最痛苦的是由于身体器官严重缺乏营养,周身奇痛无比,生不如死。多年来跑过多家医院,均无大效,这中间还把老伴送走了,可谓“破罐熬坏了好罐”。

  正当万般无奈时,听说无锡安国糖尿病医院有一种自然疗法,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侥幸心态去试一试。不想试了五次,骨头缝里的奇痛消失,所有药都停了,血压和血糖还依然能保持正常,经监测胰岛功能也恢复了80%。去年秋天外孙子高考走了,他毅然将自己的房子卖掉,把钱存进银行,用每月的利息在安国医院的对面租了一套房,剩下的钱还足够天天在医院吃营养餐,闲暇时在病房做志愿者,现身说法,为病人服务。我感觉他的经历像一个奇迹,他却说在医院里这不算什么,还有比他更严重的病人也被治好了。我称他首创了一种新的养老方式。他说用这个钱未必能住上好点的养老院,在这里却比任何养老院都保险,医生是根据我的具体情况配餐,我身体有一点问题立刻就可得到调理,把自己交给这儿心里一下子踏实了,孩子们也放心。

  我问他,现代人多疑,顾虑也多,你就这么信任这家医院?他说我的病是真的,我受的罪自己知道,而现在一身轻松是千真万确的,我就是不相信自己,也相信他们。如果我在家里,不说别的单讲吃饭这一件事,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怎样清除水果蔬菜的农药污染,我弄不明白,弄明白了也做不到,太复杂了,防不胜防。到这里就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尽管放心大胆地吃,他们的果蔬有解毒机清洗,粮食跟中粮公司签的协议,保证是纯天然的,尤其是小麦,是这个医院的创办人之一卓欣运,每年从山西老家的山上收购来的,他们与当地的农民订有长期购销合同,然后用石磨而不是高速的电磨,磨成九五粉,只去掉一点外皮,绝大部分营养都能保留。从山西运到无锡,光运费一斤就要一元。说句到家的话,这个医院就是我的福报,这儿的医生是我的贵人,到老了能有这么个依靠,是我的福气。

  我被打动了,甚至从心里生出一种艳羡。人到老年有自己信赖的一个医院和牢靠的医护人员,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一种幸福。他的福气还得益于自己的真诚和对别人的信任,人总要相信一些什么才能活着,才能活得好。自称什么都不再相信的人,其实也是一种信,至少要相信自己真的是怀疑一切了。世间人真能做得到吗? 蒋子龙散文集:红豆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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